第十二章 沒有落在傘上的雨滴

　　“那個家伙，好像要來了?！睆男ｉL室回來的A君帶來了一個消息。

　　“我也聽說了，”B君點點頭，“不過和閣下的關系已經不大了。”

　　“終究，是被安排的命運。”A君抬頭，仰望著蒙上陰云的天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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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沒有落在傘上的雨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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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分組練習先到此為止，去操場上排成實戰(zhàn)陣型，替補的實力還是有很大欠缺，守門員繼續(xù)互換球門……”

　　那天，和平時一樣，普普通通的賽場模擬訓練。

　　陰天，我們一樣出勤。

　　沒有任何的征兆。隊友拍拍我的肩膀，指了指朝操場走來的校方。

　　“今天活動結束，森本龍?zhí)赏顺鲎闱蛐ｊ??！?p>　　·

　　校方說出了我們最不想聽到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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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藪與校方理論的聲音，八乙女與校方爭吵的聲音，同伴們懇求的聲音，各種聲音沖進我的腦子。我們之前的努力，我們的道歉，我們讓他擔任要職，都沒能幫到他嗎？我想不明白，那個場合下也實在想不明白。

　　我不敢看龍?zhí)桑ε乱豢吹剿?，我就會忍不住哭?p>　　“我，聽明白了。”

　　他平和的語氣讓我差點懷疑自己的耳朵。沒有更多的辯解，沒有更多的情感流露，他竟然是隊伍中最平靜的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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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校方走后，他告訴我們，他大致知道自己終究是要離開的，只是不知道會是今天。我想起篝火晚會的時候，他好像就說過，“希望在離開校隊以后，還能找到其他喜歡做的事”。

　　離常規(guī)訓練的結束時間還有一個小時，我們已經沒有心情訓練了，龍?zhí)烧f出了今天唯一一句請求。他請求我們繼續(xù)練下去。他說，他能踢的，就這么一個小時了。

　　大家遵循他的意思，回到各自的位置上，說著“對啊，訓練就該訓練到底”，該練什么就練什么，當作什么事都沒發(fā)生一樣，不要浪費寶貴的訓練時間，聯賽的倒計時不會因為球隊內務而停止……就算能編出千百個繼續(xù)訓練的理由，我的心也像要被扯出一個洞似的，沒有哪次像現在這樣邁不開奔跑的步伐。

　　不知是我沒有留意正在進行的模擬賽，還是隊友們確實都沒有發(fā)出球場上應有的叫喊，這場比賽沉默得猶如一部無聲電影。進球也好，失誤也罷，除了比分牌上數字的變化，聽不到太多其他的聲響，直到耳邊出現了淅淅瀝瀝的雨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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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空似乎也在有意阻止我們。女教練讓我們回休息室，但沒有一個人聽她的，照舊踢球。我們告訴她，高中生淋點雨，不會有事的。

　　見勸說無果，她也不再堅持，站在場邊陪我們一起淋，由著短發(fā)濕漉漉地搭上臉頰。

　　秋天的雨，落在身上，是冰冷的滋味。

　　我還是忍不住地去看龍?zhí)?，雖然他距離我很遠。沒球的時候，他跟著規(guī)劃好的路線跑，有球的時候，他認真地踢。可以看得出，他的體能與我們高年級學生相比還是存在些許差距，但這都是常理之中的事。他還那么小，為什么要承受那么多？

　　在甄選的時候，他得到的是他那個年齡少有的榮譽和責任；

　　在被暮色籠罩的放學路上，他遭受的是他那個年齡不應遭到的搶劫和驚嚇；

　　而如今，校方又要教他為所謂“這個年齡不該有的行為”，去承擔他這個年齡承受不了的代價嗎？

　　今天這個結果，我覺得比什么都糟。他那句“我大致知道我終究是要離開的”，簡直讓我心疼到哭不出聲音。無法想象這些天他在經歷些什么，早已得知最終的判決，卻還在苦苦等待未知的期限。明知道自己要走，卻沒有告訴我們，沒有讓我們跟著一起等待他被趕走的那一天，沒有讓我們跟著一起難過。這些痛苦，他都一個人在扛。

　　但即使是這樣，他依舊每天來訓練，叫喊，微笑，陪我們踢比賽。只是看上去不那么有精神。我們還因為這個事說過他，還在他試圖推掉第二前鋒職位的時候表現得非常不解。想來確實是我們笨到不可理喻，我們什么都不懂，卻還以為自己好像什么都懂。

　　“三分鐘?！迸叹氃谝慌詧笾嚯x結束的時間。

　　所有人幾乎都有一種默契一般，知道接下來的三分鐘里應該做點什么。我們后場把搶球的過程有意設計地復雜了一點，想讓他看不出我們是故意的；知念也把球從中場帶到前場的過程有意規(guī)劃地艱難了一點，可能跟我們出于一樣的心理；前場的時候，山田借著雨天濕滑的場地直接摔倒下來，暗示只能靠他射門。

　　龍?zhí)晌⑿χc頭，帶球向禁區(qū)方向奔跑，中島朝他做出防衛(wèi)的姿勢。龍?zhí)沙蝻w起一腳——球帶著雨水向球門飛去，擦過中島的手指，猛烈地撞上球網！落下來的時候，濺起草坪上一地的水花。

　　多希望那美麗的水花就那么停留在空中，永遠不要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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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不得不說再見的時候，龍?zhí)苫匦菹⑹沂帐傲诵欣?、換好了著裝。我們茫然地站在球場上，看著他把自己的球服疊整齊放在地上，提起背包，朝我們鞠躬，

　　“承蒙大家照顧了，真的很喜歡各位學長，有機會的話，真的很想和大家再多踢幾天的球。今天，也一樣謝謝大家！”

　　雨水順著臉頰滴落下來，混著我的眼淚。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樣，我哭得很兇，但雨水又很快地沖走了我的眼淚。

　　“行李我?guī)湍隳冒伞薄坝质怯晏斓摹蔽覀儑松先?，不知道怎樣才能把他留住?p>　　“不用送了，”雨點落在他微揚的下巴上，“一直以來都是哥哥們送我回家，這以后的路，讓我自己一個人走吧?？傋屇銈儞目刹恍袇龋　?p>　　我們依他的，站在原地沒動，看著他往訓練場的出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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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著他的背影，我回想起了第一次遇到他的情形。我是他那組的志愿者，也是他的第一個引路人。我問他志愿填了什么，他告訴我他只填了正式組。雖然知道正式組原則上只招高中生，但見到他充滿稚氣的面孔，我不忍心打消他的自信，給他提了補填志愿的建議，而他也點頭答應了下來。

　　臨到他展示的時候，他顯得有點緊張，孩子就是孩子，小聲說著進不了校隊怎么辦。我摸摸他的頭說，一定可以的，努力過了就好，即便真的進不去，也可以來找我玩。他聽了非常高興，說想跟我交個朋友，還說如果沒能進校隊，自己能有一個足球隊的朋友，也會非常開心；而有幸進入校隊的話，我就是他在校隊里交到的第一個朋友。我說好啊，相互鞠躬后，我們說好了要成為很好的朋友。

　　后來，他真的進了。我對他說，短短幾天，這就又升級成同伴了，很順利哦……

　　我們的友情，你和大家的友情，不才剛剛開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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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zhí)梢稽c一點地離我們遠去，我特別想叫住他，讓他停下來，不要走。但我知道，我留不住他，我們大家都留不住他。這是jonny 的球隊，校方做了最后的決定，就再也沒有了回旋的余地。我們什么也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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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天是同伴，就一輩子都是同伴了！”

　　我朝他所在的方向，用盡全力地喊出這句話。這些嘈雜的雨聲根本不算什么！我一定要讓他聽見我的聲音！

　　他停了下來，但依舊是背對著我們，提著行李的手臂橫貼在臉前。沒有轉身，一邊往外走，一邊慢慢揮手。

　　直到看不見他了，我們還是站在原地沒動。大雨中混雜著女教練苦勸我們的聲音，再也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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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晚上，回到休息室的我們，少有的沒有因為儲物柜而分坐兩邊。十名正式隊員一起坐在休息室門口，看著外面的雨。沒有一個人想回去，身上濕了也只是用毛巾擦了一擦。擦掉臉上的水。

　　濕漉漉的球服粘在身上，但好像誰都不想換下來似的，好像只要我們沒有變化，就能留住這一天，留住還沒走遠的他。晚風吹過濕的球服，有點冷，但沒有人抱怨，只是相互聚得更緊了一些，尤為深刻地感受到同伴的重要。

　　夜深了。我們十個人都沒有哭，或許是哭夠了，又或許是感覺不能再繼續(xù)哭下去了。

　　反倒是那些小我們兩三歲的替補哭得很慘。女教練陪著我們，為了活躍氣氛，她輕笑著問他們，“你們哭點什么，你們全都認識他嗎？”

　　三三兩兩的，他們說不太認識，但就是覺得好難過。

　　我們勸那些小孩子回去休息，萬一著涼感冒了，媽媽會擔心。我們則繼續(xù)留在訓練室里，也不再多說些什么，只是靜靜地坐著，偶爾再看兩眼龍?zhí)闪粝碌?號球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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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去動它啊，小光，你拿走的話，小龍回來穿什么？”八乙女收起球服時，伊野尾還愣愣地說著胡話。

　　我們笑著扒下他的手，告訴他，“就是因為不想被校方拿走，才要社長他們把它好好地安放起來?！贝叽偎s緊清醒一點。

　　有些話，只有在犯困的時候，才能說得那么任性吧。

　　“光?！币烈拔灿终f。

　　“這回又怎么了？”八乙女假裝生氣。

　　“外面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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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不覺中，外面的天已經亮了。

　　山田拿起足球，喊著“準備訓練！”，帶領我們沖出了休息室。我們一個接一個地站起身，拍拍臉頰，跟上他的腳步。

　　雨已經停了很久了，只有雨棚上還時不時地會落下一兩滴昨天殘留的雨水。

　　昨天不會被遺忘，但新的一天也不能被辜負。我們奔跑在潮濕的塑膠跑道上，兩個兩個跟得很緊。我們朝陸陸續(xù)續(xù)趕到訓練場的替補隊員揮手示意，招呼他們加入到晨訓的隊伍中來……

　　沒有了龍?zhí)傻娜兆?，我們也要堅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