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子欺出了門之后,越往前走越覺得危險重重??赏瑫r又覺得高宅也是危險重重。她故意將自己離開的時間說晚,就是為了去竹林木屋瞧一眼,以免秦頤真的要動手了結(jié)她,自己還逃不了。高宅里他不可能動手,一旦她離開,一切都壞了。所以,比起說清晨離開,晌午離開還能爭取點時間。
然而,她此刻更加擔心的,是秦顥和周閱。
她慢慢往前走,逐漸走進了竹林,鼻翼上隱約感受到?jīng)鰵?,好像是下起了雨。她時不時扭頭看去,確定身后無人,才繼續(xù)行走。
大概走了有近一個時辰,兩腿累的有些站不穩(wěn)時,出現(xiàn)了一方木屋。
她攥緊手里的劍,走上臺階。
木塊連接的地板,一走就一吱吱呀呀的響。她推開門,屋里沒有人,滿屋掛著字畫,有的東西凌亂的散在地上。
她徑直走向書案。書案上的燭臺倒著,毛筆也散落著,桌案邊的燈籠也歪著,燭火燒了幾頁書后就被踩滅了,書上有凌亂的印子。
她來到席上蹲下來,拿起一張壓在最下面的紙,是個字條,才兩指寬,寫著:
圖文無法改動。
她一下就心緊起來,立刻把字條撕毀,來到后窗下的盆栽旁,扒開土就埋了進去。這次抬起頭才發(fā)現(xiàn),有些掛在書架上的畫根本不是畫,而是墨水,各種深淺的墨水?;蛘呤歉鞣N東西調(diào)和成的墨水。
驀子欺喘了幾口氣,開始翻箱倒柜的尋找,她在找萬戶圖,哪怕是痕跡都好。她不希望萬戶圖在另外一個人手上,尤其是秦頤。秦頤一定見到過燕安,看看屋里這亂七八糟的模樣,秦頤一定來過,以萬戶圖為目的到來。
就在她一無所獲一籌莫展之時,肩膀內(nèi)側(cè)突然一疼,由此一股難以表達的麻木與痛感瞬間傳遍全身。她扭頭看了一眼,死死的倒了下去。
身后站著的,正是林勤與林決。
前些天林勤得到信鴿,燕安住處,高宅竹林。
只是等到他抱著能拿到萬戶圖的雀躍之情來到這里時,竟然看到的是驀子欺。
秦顥與周閱分開以后,二人各自繼續(xù)扮演各自的角色。只是各自都在思考如何安身立命。
秦頤依然在家,并沒有尾隨至竹外木屋。周閱隱隱松了口氣。
秦顥則在剛從正堂歸來不久,遇到了秦頤。
“明人不說暗話?!鼻仡U對秦顥講。
“你是明人嗎?”秦顥冷冷嗤鼻一笑。
“你可是姓秦……”
“你巴不得姓高吧?”秦顥靠近秦頤,瞪著眼睛放狠話。
秦頤不露聲色,繼續(xù)道:“你知不知道你這樣的代價?!?p> “橫尸罷了?!?p> “你覺得會你一個人橫尸嗎?”
“我知道,你巴不得把我,阿閱,師姐,我們?nèi)珰⒘?。你已?jīng)殺了師父,你已經(jīng)開始一步步走了不是嗎?”
“我沒打算殺你們。”
“可你已經(jīng)殺了師父。”
“不是我殺了師父。我只是換了藥,是因為九命回歸丸沒了,藥廬老頭死了,你應該去怪殺了那老頭的人!”
“那你為什么換藥?”
“如果我能繼承師父,我還用殺?”秦頤強詞奪理一樣。
“你也知道你很弱嗎?”秦顥冷冷一笑。
“你是個義子!”
秦顥機械的轉(zhuǎn)回本來已經(jīng)轉(zhuǎn)過去的身子,怒火直上發(fā)梢:“對啊??赡怯秩绾?,我讀書讀到后半夜時你在睡覺,阿閱練武練到昏過去你在獻殷勤,師姐在外面東奔西走時你在想著怎么僭越!好一個嫡子!”
秦顥的話如同一壺冷水灌頂一般從秦頤頭頂澆到腳后跟。
“小心你吃不了兜著走!”
“我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會怕兜著走嗎?”
“我叫你兜著周閱的裹尸席走!”秦頤剛說完,秦顥再次逼近:“膽敢動周閱一根汗毛,我把你碎尸萬段?!?p> “你不會武功?!鼻仡U狠狠地推了秦顥一把,他立刻就跌坐在了地上。秦頤冷笑一聲,尖牙在晝光下終于露出光芒,鮮血在牙縫里如同沼澤一樣流淌著,活脫脫一個猛獸。
秦頤走后,早就聽到動靜,躲著偷聽的周閱跑過來,扶起秦顥:“可別叫他看扁了?!?p> 秦顥看著周閱,腦海里一直回蕩著秦頤的話,不寒而栗。
他拉著周閱就往她房間去:“我已經(jīng)聯(lián)系了高汶,他會來處理。你去收拾東西,今夜就走?!?p> “你呢?”
“我?……你先收拾你的?!鼻仡棝]有回答。
周閱一把甩開他,抓住他的肩膀:“你扛不住的,你不會武功,也打不過他,起碼我在最后關(guān)頭有點用處?!?p> “我在的話他根本動不了武?!鼻仡椨肿プ≈荛啞?p> 周閱推開門,脫了鞋走進來:“那不如我們倆一塊走。或者一起留下。”
“你瘋了?”
“你才瘋!你叫我一個人走,走去哪?我靠著誰???”周閱抬頭質(zhì)問秦顥。
“你不走,就熬不過今夜!”
兩個人聽著窗外的雨聲,稀稀拉拉的格外透人的心。
周閱一下捂著臉哭起來:“我要是走了,就沒家了,如果你不走,我該怎么辦?”
秦顥說不出話來,他還沒有扛過大事。高汶也只會顧著玲門,一把火燒了高宅也有可能的。他能否活命,確實也取決于他。
“你還記不記得師姐認得那個師父?”秦顥問。
周閱擦了眼淚,點點頭。
“我們要把師姐的事告訴他?!?p> “今夜咱倆一塊走?!眱扇税察o下來以后,又是稀稀拉拉的雨聲,只是比剛剛更密一些。
深夜。雨聲叮咚,風冽云濃。
周閱和秦顥收拾了包袱,決定走西墻翻墻而過。
二人穿梭在廊子里,躲開了各方巡邏侍從,冒雨跑到了西墻跟。
兩個人剛剛費勁力氣翻過去,秦顥就被一人抓住了肩膀。
秦顥心里覺著非要完蛋不可,一定是被秦頤料想到了,在此逮他們。
可等他冒著必死決心扭過頭去時,卻看見一張極其陌生的面孔。
男人長得高挑英俊,一雙眉毛緊緊的鎖著,雨滴從他頭發(fā)里輕輕流下來,流過一翻情緒的眸子,順著棱角分明的臉頰往下淌。
“不是我哥……你是什么人?”秦顥立刻想要甩開來者的手,卻發(fā)現(xiàn)甩不掉。
男人低低眸子:“跟我走,你們被發(fā)現(xiàn)了?!?p> 三個人冒著雨一股腦鉆進林子里。林子里的路難走,又是雨夜,愈發(fā)難行。
但攆著他們走的,是追命的人,也就不再想著寸步難行了。
三人經(jīng)過泥途跋涉,終于到達一處山洞。
“這竟然有個山洞?!鼻仡椊o周閱擦著臉上的雨,環(huán)顧著山洞。
路岌山可沒說這山洞之前是如何發(fā)現(xiàn)和利用的。他轉(zhuǎn)過身問:“啞……驀子欺在哪?”
“……”接著搖晃微弱的火光,秦顥才看見男人身上的虎頭玉佩。
緊接著,周閱就彈起來,著急的說:“她去了竹外木屋,燕安之前居住的地方。”
“……一切都不出我所料,是我哥換了師父的藥,被燕安發(fā)現(xiàn)要殺人滅口不成,又想栽贓陷害,現(xiàn)如今,又要向我們下手了……”秦顥冷冷一笑,心中酸楚不已。
“向你們下手?”路岌山再次詢問。
秦顥與周閱都沒有再說話。
路岌山沉沉的嘆口氣,轉(zhuǎn)身再次走進雨夜。
他腳步愈發(fā)的緊疾,不顧一直往身上飛打的雨滴,敏捷的繞開樹木,往前走去。
天已經(jīng)大亮,雨已經(jīng)從淫雨霏霏變得更大更急,已經(jīng)不再是蒙蒙細雨了。
路岌山在竹林里暈頭轉(zhuǎn)向的找了好久也沒找到路,更沒找到木屋。
他伸出手抹掉臉上的雨水,不知所措起來。
正這時,他被一個人拍了肩膀。他猛一回頭,就見到祁三站在自己身后打著傘。
祁三立刻把傘挪到路岌山頭頂:“你怎么在這站著?”
“你知道這哪里有個木屋嗎?”路岌山皺著眉頭。
“先別說這。那個啞巴被林勤帶走了!我追著林勤來了,本以為能拿到什么消息……誰知道被發(fā)現(xiàn)了,我撒腿就跑,雨大路難走,跌倒撞著頭了,剛醒過來……”他還沒說完,就見路岌山往遠處跑。
“往南啊!”祁三看著路岌山身影消失在前方,無奈的搖搖頭。
路岌山?jīng)]有再去找木屋,直接往風雨閣去了。
雨洗刷著這片林子,“唰唰”的雨水從林子上空潑下來,沒有一絲要停的意思。要淹了,淹了大地蒼天才罷休。
風雨閣地方遠,一直在星漢平原處,江州往那邊去,日夜兼程,也要比林勤慢上一夜。又是逢上如此的狂風暴雨,實在是對他的考驗。
但這還不算最遠的,最遠當是去優(yōu)坊。
只是這風雨閣可不好闖。
風雨閣確實是個閣,雖不說比千山門地界大,別人的歷史還是足夠悠久的。正山堂里的那個屏風上的畫,要追溯到朝廷里人姓劉時的年代,而如今這是亂七八糟戰(zhàn)火紛飛的亂世,已經(jīng)過去了多少個百年。
但是勢極必反。雖不說有衰落的跡象,但這幾代奸猾狡詐又短命的林氏,也已經(jīng)算是個預兆了。
路岌山到時,已經(jīng)是他得知風雨閣綁走驀子欺后的第三天。他沒有硬闖,因為他到時,風雨閣簡直一如往常的平靜不過。不像是捉住什么人物的跡象,也不是屠殺了什么的跡象。
他一個躍身,翻進墻去,剛落地,就油然而生一種恨。怎么自己堂堂門主,竟然連墻都翻了。
路岌山一把就抓住了一個巡邏的,捂著嘴就拖到草叢后面。
他從身后勾著他的脖子,以免看到他的模樣:“最近風雨閣發(fā)生過什么事情沒有?”
“什么???”那小子已經(jīng)嚇得要尿雨里了。
“你說呢?”路岌山又勒緊了些。
“我說!”年輕人立刻松口:“抓住個女刺客,閣主朝她討要萬戶圖線索,她不說話,激怒了閣主……”
“然后呢?”路岌山轉(zhuǎn)轉(zhuǎn)眸子,又追問。
“說要按例活埋了她!”路岌山頭頂上一聲悶雷,幾乎要把他的魂魄收走去。
“中午已經(jīng)抬著棺材朝后面山地上去了!”
“風雨閣都埋哪?”路岌山再問。
“風哀崗……”路岌山一掌把他打昏過去,又朝他腿上捅了一刀,才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