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鋒一轉(zhuǎn),見戶恕去往梨麟坊。
走到路上時,他就已經(jīng)發(fā)覺,高汶一直跟著他。其實仔細想想,這也是極其有可能的。不管怎么說,戶恕都已經(jīng)猜到了高汶的目的就是萬戶圖,而又知道戶恕極有可能是為了萬戶圖而去梨麟坊,定然覺著能得到什么信息。不說可靠不可靠,起碼比坐以待斃要強太多。
但戶恕可不喜歡這個跟屁蟲,還是這么危險的一個跟屁蟲。
于是乎,他路過竹子塘?xí)r,竟在那里歇了腳。
這個“竟”字用的微妙,是因為他來到竹子塘?xí)r,離黃昏還有起碼一個時辰,天色沒有絲毫變得深沉的跡象。如若是他準(zhǔn)備這個時候開溜,用這種方法未免有些太不把玲門的人放在眼里了。
戶恕剛走進竹子塘,就見到有兩個約摸著四十歲的男子,正往客廂走去。
想不到竟然有一樣的人,會在這個時辰投宿的。
“這位大俠……”戶恕面前突然多出來一個竹子塘侍徒,作揖瞧著他。
戶恕愣了一下,答應(yīng)下來,在柜臺登記。
就在戶恕轉(zhuǎn)身要去自己的房間時,方才進去的幾個客人又走了出來。
那幾個人坐在案后,看了周圍,像是防備什么。
緊接著其中一個人倒上茶水,道:“還真是奇怪,江州先是丟了驀無名,如今又丟了下門主。”
戶恕聽了這話,不由得轉(zhuǎn)過身,看向幾人,這才發(fā)現(xiàn),這二人身后隔斷外坐著的就是高汶。
戶恕也就不再往前走,環(huán)視了一下席案,找出合適的位子就坐了。
“對啊,也不知道玲門怎么處理?!睂γ娴娜藨?yīng)和。
緊接著發(fā)話的人又道:“誰知道呢,聽聞那高千是要篡位,如今敗露,亡命天涯吧!”
同伴笑道:“再亡命天涯,也比咱亡命天涯的計量高超?!?p> 話說起竹子塘如今談?wù)撨@些已然沒什么阻擋了。議機署的客聞如今勢力再無前幾世那么浩大,雖然收集消息的準(zhǔn)確率比往昔要高,但數(shù)量卻大大減少了。前兩世普遍撒網(wǎng)的主要方針從議機署撤下后,客聞的影子要比前幾年要少見得多,那些一說話就被江湖人士皆知的時代已經(jīng)過去了,而被蒙騙的日子也在慢慢到來。如今的江湖人事,假的真的很假,真的,也是相當(dāng)?shù)恼?,謠言四起,倒增加了那些要知道真相的人的好奇心,風(fēng)雨閣的利潤大大增加,客聞拿到手里的,也越來越多。
你要是想和他們搞價錢,他們肯定要說:“現(xiàn)在有個人事不容易,你們風(fēng)雨閣尋查人事的技巧,怎么也比不過議機署的?!彼麄儠p輕撥動一下腰上的銀制海棠花,單從這一方面,風(fēng)雨閣竟被議機署稍微牽制著。
戶恕輕輕抿了一口茶,茶杯還未放下,就見高汶站起身,鐵著臉離開了。
戶恕皺皺眉頭,確實,也只有玲門出事,能叫他放棄尋找萬戶圖。
戶恕低下眼睛,愣了一下,下門主失蹤?這倒是個奇怪的消息。高千被指要僭越,這還沒個確鑿證據(jù)就要逃命,顯然不是那個老狐貍的作風(fēng),況且,雖不說這老狐貍品行如何,起碼不能如此等著人追殺他,這么愚蠢,就連嘯梅山莊南莊主都能看出來。
那究竟是逃命,還是被殺了?
見高汶的模樣,自然不是他殺的??雌饋矸炊e愕。
戶恕如今心里萬戶圖與花疑自是最當(dāng)緊的,也就無暇再管玲門的事。于是乎,他第二日啟程,往梨麟坊去了。
梨麟坊與竹子塘是不相同的。比起竹子塘,梨麟坊看起來像是一家真客棧,比較大的真客棧。
戶恕一到梨麟坊,按規(guī)矩登記的時候,就留個心眼,看來往登記的人士。
下人見戶恕往前面翻冊子,立刻按住冊子,笑道:“先生既然只是留宿,就不要再打探別的了?!?p> 這不透露客人信息,自然是職責(zé)。
戶恕輕輕笑笑,操筆寫下自己的信息,往房間去了。
走到廊子上,他環(huán)顧著四周,并未覺察到什么異常。只是這萬戶圖的消息如今已經(jīng)不止一兩人知道,怎么會安靜到如此地步呢?
直到半夜,風(fēng)聲四起。月下竹柏影子漱漱,人腳步聲錯亂,吵醒了戶恕。
他小心翼翼的打開窗子,往外一瞧,大概有十幾個梨麟坊侍徒進出著易寶軒。手里拿著陳設(shè),或者是絲緞,看樣子是在裝潢。
戶恕低低眸子,心下想著,也是難怪。既然萬戶圖登臨,自然不能怠慢。白天太過乍眼,只好晚上行動。
看這陣勢,應(yīng)當(dāng)就這幾天,莫蕩衍,總之是手里有萬戶圖的人,就要到梨麟坊了。
然而,戶恕仍有一個心結(jié)。就是花疑,怎么找得到花疑呢?
第二日清晨,他便來到前堂,抓住個過往的侍徒問:“小子,咱梨麟坊最近有沒有來什么姑娘?”
那侍徒笑著撓撓頭:“姑娘多的是,不知先生打聽哪一個?”
“……”戶恕抿抿嘴唇,又不知從何說起。他踱了兩步,回頭道:“總之太普通?!?p> 這侍徒倒像是回想到一樣。畢竟在一堆不普通的人里,普通反而變得不普通,惹人注目了。
“好像真有一個,穿著紫色紗衣的……”這侍徒說罷,就見戶恕展開了笑顏。
“只不過,沒太注意,應(yīng)當(dāng)就是普通廂室的客人,我只見她進到自己屋子里,但沒見過她出來?!边@侍徒說罷,立刻變了臉色:“該不會是個殺手刺客,仇家把她了結(jié)了?”
戶恕不由得拍了一下這侍徒的腦袋,凈說些不中聽的。
他給了這侍徒一些銅板,就往廂室走去。
廂室分居兩側(cè),中間是過道,正好容納兩人的寬度。燭火吊在頂上,也不占空間,又不會引起火患,這倒和竹子塘差不多。
那么多廂室,他也不好一間一間找。
戶恕看著地上脫得鞋,原來這幾間是沒住滿的。姑娘獨居的甚少,很難找到有一間房外只有一雙女兒家鞋子的。
然而,就在一間門口掛著“滿香室”的廂室門口,有孤零零的一雙女子鞋子。
他直接推門而入,就見房里空蕩蕩的,不像有人居住。
他拿起桌案上的茶杯,看到里面盛的水上,已經(jīng)飄了一層灰塵,只薄薄的一層。
不是說她已經(jīng)死了嗎,到了如今,活不見人,死不見尸。戶恕忿忿坐下,放下茶杯,望向窗外。
這一刻,他才發(fā)覺,窗戶是打開的。
走近一瞧,上面又有凌亂的腳印。
就在這時,門外走進來了一個人,這人帶著斗笠,面覆紫紗,身穿紫色紗袍,倒有幾分相似一位故人。
“閣下是……”戶恕站起身。
“在下一位無臉客而已?!蹦腥税l(fā)話。
“……”你蒙著面,誰知道你是不是假扮的。
戶恕沒有說出來。
“難不成是我要死了,你來偷我的紫月劍的?”戶恕冷冷的打趣道。
“不是。”男子向前一步,身上清幽的氣團輕輕蕩漾起他的衣袖。
“那你為了什么?”
“為了花疑?!?p> 男子聲音沒有方才生硬,只微微低了低頭,又抬起來,露出如同星辰一樣的雙眸,這更像極了一位故人。
“……”戶恕皺起眉頭。
“為了花疑?”戶恕攥緊手里的劍。
“她,為什么會拿走路岌山的戒指?”男子再次往前一步。
戶恕聽了這句話,不知為何,眼睛突然一瞥,緊接著,又看向男子。
男子就在這時,突然倒地,血從他口中流出,浸染了面紗。
戶恕立刻向前,扶住男子。
男子用盡全身力氣,才夠發(fā)出聲音來:“玄機署在找她,她要趕緊離開……”
那這么看來,男子的傷,應(yīng)當(dāng)就是為了給花疑抵擋來犯者才受的。
戶恕再次詢問:“你是什么人?”
男子睜著眼睛,還未將話說出口,就氣絕身亡了。
戶恕緊緊的皺著眉頭,看向窗戶。窗外是梨麟坊客房后院,有一半的窗戶正好被一棵槐樹擋住,槐樹枝逐漸伸入窗內(nèi)來,招展身姿,曲折蜿蜒。
戶恕走過去,透著窗戶往外看。
這里有兩條路,她可以離開梨麟坊,也可以繼續(xù)偷偷藏在梨麟坊。
戶恕選擇了后者,因為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