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里斯……帕里斯……”
林小芽朦朧中頻頻夢囈著同一個名字,直到心口處越來越真實的劇痛將神智拽回現(xiàn)實,才意識到適才跌落山崖腦漿迸裂血濺山谷的慘景不過是一個夢,也多虧了帕里斯的引導,以墜崖的方式才得以從克洛諾斯的夢域中醒來。
她左右看了看,發(fā)現(xiàn)自己正置身于一處六棱紫色水晶柱的叢林之中,這個想必是一處尚未開采的水晶礦,她看著自己仰躺在水晶石臺上的影子投映在密密層層的水晶柱光滑的棱面上,顯得密密麻麻,無處不在,卻唯獨不見克洛諾斯的蹤影。她剛要起身,然而支撐在水晶石臺的手臂牽扯到心口,又是一陣劇痛,錐心刺骨,林小芽幾欲暈眩。
林小芽無力地躺回水晶石臺,小心翼翼地解開紐扣,檢視自身狀況。
心臟的部位有一道一寸來長的褐色傷口,表皮已經愈合,口子上也已結痂,但表皮愈合不等于內傷也痊愈。
心頭上的傷這是她第三次見到,基本上看一眼就能知曉是被天使聯(lián)盟刺穿時所造成的,前兩次對她下過這等狠手的是帕里斯,而這一次則是克洛諾斯所為。
如今克洛諾斯所持的天使聯(lián)盟已然是拼湊完整了的神劍,自然具備了吸食他人靈力的功能,而她幾近神化的身體一夕間竟又被打回凡胎俗體。
那位邪神恐怕是由始至終都沒打算換她為元神的宿體,更沒想過要把軀體歸還小奇,盡管現(xiàn)在的宿體存在諸多不可控的弊端和不可預知的風險,他還是不愿意用她的。
林小芽一想到向奇已時日無多而自己神力被取走已無能為力,心底不禁泛起一陣悲涼,加之利劍穿心,生理和心理上的雙層創(chuàng)傷更是令她痛不欲生?,F(xiàn)在被克洛諾所丟在這尚未開采的水晶礦洞里,體內沒了靈力就無法使用越行魔法,出不去就只能留在洞中自生自滅。
現(xiàn)在想來,她的生死已無甚緊要了,沉睡在神殿中的另一個她已經醒來,想必已經接手了她此前在精靈國的所有工作,而克洛諾斯已然放棄以她作為元神宿體,如今哪哪兒都不需要她了,活著似乎也再無意義。不過轉念一想又覺得這個世界上不也有許許多多的人不知活著的意義而活著嗎,俗話說得好,好死不如賴活著,與其困死在礦洞中,不如四下查探,看看能否找到通往外邊的出口,等出去以后,再想想今后的打算,即便活成一塊叉燒活著咸魚,最起碼也得是自然老死,因為她固執(zhí)地認為,這是活著最起碼的尊嚴和底線。
想到此,林小芽勉強支起身,小心翼翼從水晶臺上下來,可饒是如此還是牽扯到了心口和后背的劍傷,一吃痛,眼眶里的生理淚水便不由自主地涌了出來。
光滑如鏡的水晶柱表面照應出她瘦削的形影,靈力被抽取殆盡之后,面色蒼白如紙,雙頰凹陷,之前腰上好不容易養(yǎng)出的“游泳圈”也已耗盡,就連本來就不起眼的胸現(xiàn)在看上去更加弱小可憐……
整個人黯淡干瘦,形同枯槁,令人不忍直視。
她無奈地輕嘆一聲,突然瞥見四周的水晶柱面好像多出了個頎長的影子,似乎有人正朝她這邊過來。
難道克洛諾斯還沒走?
林小芽先是一陣狂喜,但旋即一想又覺得不可能,那廝已經放棄了她這個宿體,自然就沒有繼續(xù)留在這里的必要。
待她看清鏡中人有一蓬栗金色的長發(fā),不由心頭一熱,受傷的心臟止不住如小鹿亂撞。她現(xiàn)在這副憔悴無光的病容,最不希望被看到的人就是帕里斯!
她慌亂地尋找藏身之處,才剛躲好,卻不意瞧見自己被兩旁和身后的水晶柱上無數(shù)個自己的影子給出賣了,到處都是鏡子,再怎么躲也是徒勞。無奈之下,她只能抱膝蹲下,縮成一團,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果不其然,帕里斯一眼就發(fā)現(xiàn)她的所在,徑直來到她跟前,見她這般情狀,也跟著蹲下,關切問道:“怎么起來了?傷怎么樣了?”
傷在心臟,名副其實的鉆心之痛,伴隨著每一下心跳,每一次呼吸,幾乎是每分每秒都在折磨著生存的意志。
林小芽本來也沒想哭,但是一瞧見這張熟悉的臉頓時感到萬分的委屈,還沒說話,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珍珠吧嗒吧嗒地掉落下來。
“很痛是吧?忍一忍好不好?”
林小芽從帕里斯伸過來為她拭淚的指尖感受到一陣冰冷的寒意,禁不住打了個哆嗦。
“你……”
她陡然意識到原來眼前這位并非帕里斯本尊,而只是一個分身,那日在雪域傳送門幫她擋下宙斯鏡像雷霆的致命一擊的也是這位,還以為他已經被雷霆轟得神消形散了,沒想到帕里斯的兩成神魄居然這么經揍,扛下了宙斯的一個雷霆,雖說魔法鏡像所釋放的威力遠遠不如正體的,但要殺死她和當時的克洛諾斯卻也綽綽有余,只不過即便再經揍,遭了一記雷劈,又同她一道挨了一次天使聯(lián)盟的穿心抽靈,他此時的狀態(tài)感覺上跟叔叔(帕里斯的第一個分身,也是養(yǎng)育了林小芽十七年的監(jiān)護人)彌留之際的情形極其相似,氣息輕淺,就好像隨時化為清氣消散于天地間。
帕里斯的分身知曉她此刻的所思所想,苦笑道:“你猜的沒錯,我的靈力所剩無幾,已經無法發(fā)發(fā)動越行魔法,不過勉強夠一次飛行,把你送出去還是能辦到的?!?p> 一股意味著生離死別的惶恐在剎那間扼住了林小芽的咽喉,她的不安透過發(fā)顫的嗓音直白地傳送給對方:“然后呢?”
“然后,剩下的路就得你自己走了,不過別擔心,相信我們很快又能見面的?!?p> 林小芽半驚半喜卻也半信半疑,“真的?”
“嗯。”帕里斯莞爾一笑,似乎在努力佯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淡然,可蒼白的面容、毫無血色的雙唇以及微微顫抖的身軀卻逃不過林小芽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