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尸還魂（五）
冥王為克羅諾斯所傷，向奇料想他這幾日傷若未愈，多半是在自己的寢宮靜養(yǎng)，于是輕車熟路徑直奔那兒而去。
向奇來到冥王寢殿的大門外，剛要拾階而上，從里面出來了個(gè)人，雙方一打照面，都不由怔了一下，彼此默不作聲地打量著對方，仿佛照鏡子一般，兩人驚愕的瞳孔中都映照著一個(gè)幾乎別無二致的自己。
向奇此刻的第一反應(yīng)是自己上當(dāng)了，冥王和克洛諾斯兩人唱雙簧，一合計(jì)就把他那副身軀騙了去，但對上對方那雙澄澈明凈的吊稍眼，許是愛屋及烏，那樣單純、無辜酷似林小芽的大眼，立馬令他推翻了剛才的設(shè)想，他剛要問話，那人卻先他一步開口了。
“你是……愛麗舍的那位？”那人神情激動，剪水雙瞳蒙上了一層薄霧，越看越像林小芽。
向奇仰面審視對方，不答反問：“你是誰？”
對方顯然已經(jīng)猜中了答案，便不再言語，目光從震驚轉(zhuǎn)為憤恨，雙手捧著盛放藥物的托盤從階梯上款款步下，擦肩而過時(shí)望著向奇的眼神頗為怨毒。
“請留步?！?p> 向奇伸出手去拽人，但自己的手如幻影般從對方的胳膊肘透過，才陡然驚覺自己是沒有身體的幽靈。
“等一下！”沒能拉住對方，向奇只好疾步跨到那少年面前，緊接著就被對方眼中滑落的晶瑩淚珠驚呆了，就連哭泣都跟小芽一模一樣，“你……為什么哭？”
“與你無關(guān)！”那少年繞開他，拔腿就跑。
向奇鍥而不舍地追上去問：“你好像對我抱有敵意？告訴我你是誰。”
那人沒能將他甩開，不耐道：“我是誰管你什么事？走開！別煩我！”越說越激動，喉嚨哽咽，到最后竟破了聲。
“你為什么這么激動？我并無惡意?！?p> 向奇話剛說完，忽然身前乍得出現(xiàn)一襲黑衣，一把握住那少年的手腕，將人護(hù)在身后。向奇抬眼一看，來人正是此處的主人，寬松的衣袍，半敞著衣襟，胸膛上剛換過的繃帶若隱若現(xiàn)。
“少爺，放過我家小侍從可以嗎？想知道什么我告訴你。”冥王說完扭頭對那少年說：“你先下去吧，我遲點(diǎn)再找你?！?p> 少年低頭，默然退下。
“他叫向奇？他也叫向奇？”向奇突然想起剛才來的路上遇到的人喚他向奇大人，明明互不相識，此刻想來，那人所喚的向奇大人莫非叫的是這名少年？
“進(jìn)去說?！壁ね蹀D(zhuǎn)身往殿門走去，向奇望著那道頎長高挑的背影，立于原地踟躕不前，前者察覺他的遲疑，回頭又催道：“杵著做什么？上來呀。”
向奇最終還是跟著對方進(jìn)了正殿，眼角余光瞥見內(nèi)殿里大床的一角，隱約可見那上邊略微凌亂的床單，不由心下惴惴。他曾被拴養(yǎng)在里面數(shù)月之久，那段不堪的記憶曾經(jīng)讓他幾乎精神崩潰，可現(xiàn)在不知為何再次來到這里，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般五味雜陳。
他挑了個(gè)背對偏殿的位置坐下，冥王倒了杯茶，推到向奇面前說：“我這兒的東西靈體也能觸碰得到，喝吧，這冷月幽泉沏的茶你也可以喝?！?p> 向奇默默伸出手，果不其然，指尖傳來杯子堅(jiān)硬的實(shí)感。他將杯子捏在手中把玩，努力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問：“他是我的克隆體？”
冥王含混其詞：“差不多?！?p> 向奇的心陡然一沉，勉強(qiáng)地笑說：“難怪，克洛諾斯搶得宿體重生你們也不慌不忙，原來是早有準(zhǔn)備，有了個(gè)升級版的，我這個(gè)原體自然就可有可無了，還大發(fā)慈悲地要送我入輪回，我是不是該對你五體投地感激涕零？”
冥王瞄了他一眼，放下茶杯，打趣道：“你向來沉默寡言，也只有在心慌的時(shí)候才會說這么多?！?p> 一經(jīng)提醒，向奇馬上意識到自己的失常，于是呷了一口茶水，盡量讓自己冷靜下來，“被自己的克隆體替代，任誰都無法泰然自若?！?p> “沒有人可以替代你，小奇，沒有人。”
“跟我一樣的形貌，跟我一樣的名字，就算我從這個(gè)世上消失了也不會有人在意，他會填補(bǔ)我的空缺，以我的身份活下去。請問，這不是替代是什么？”
“你們不一樣，盡管他有著你的形貌、你的聲音、你的名字，但是你們是完全不同的兩個(gè)人，他沒有你的倔強(qiáng)、沒有你的氣魄、也沒有你的智商和氣質(zhì)，成長期間的經(jīng)歷是塑造一個(gè)人的魅力不可或缺的要素，而他單純得像個(gè)孩子?！?p> 向奇擺明一副聽你鬼扯的神情質(zhì)疑：“你是說他樣樣不如我？”
“他比你乖，對我千依百順。”冥王笑了，揶揄道：“你好像在吃醋?！?p> 向奇腦中靈光一閃，突然意識到他和那克隆體的相遇是冥王特意安排的，具體有何用意卻無從知曉。
“我只是想知道他在你們神族的這場紛爭之中扮演怎么樣的角色?！?p> 冥王聳聳肩，說：“沒什么角色，他跟這場紛爭沒有絲毫關(guān)系，他甚至不能從冥界出去，因?yàn)樗皇悄愕囊豢|魂影?！?p> 向奇不解，“既然沒用，你造他出來做什么？”
“這個(gè)嘛……我想你是不樂意知道的?！壁ね跹哉Z含混，似乎難以啟齒，索性裝模作樣品著茶，借此敷衍了事。
“你又不是我，怎知我不樂意？”
“因?yàn)槲伊私饽阊?，你這人生性古板，知道了肯定會跳腳?！?p> 向奇直視對方，由于魔法屬性是陰系，所以在氣勢的壓迫方面可以說是后來者居上，冥王在他凌厲目光的逼視下妥協(xié)了，扭捏說道：“其實(shí)你說的也沒錯，那孩子在某些方面確實(shí)替代了你，還有，就是……”冥王甚為心虛，見向奇面色難看，后面的話就沒再往下說。
“就是什么？”
“那個(gè)……你恢復(fù)記憶以后所想起的一些事情其實(shí)并不是你親身經(jīng)歷的，而是那孩子的，不然你想想，像你這么叛逆又怎么可能那樣迎合我，這說不過去嘛?！?p> 向奇此前隱約猜到一兩分，但此時(shí)聽他親口承認(rèn)，不禁勃然大怒，猛地站起身，開口痛斥，可“你”了一句不知該罵些什么才解恨，抄起面前的半杯茶照對方臉上潑去，“下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