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7：美玉遭墨染

　　“趙潛跟董璋達(dá)成共識，欲在拿下西川之后平分西川地盤，他派來的軍隊(duì)已經(jīng)遠(yuǎn)趕在我們之前向安縣匯合了?！?p>　　李四月低了低頭，西川不管落在那二人誰手里對那里的百姓都不是什么好事，那一年董璋橫掃西川時的尸橫遍野李四月是見識過的，只是小小一次掃蕩就如此恐怕，何況是拿下之后的教化，更令人不敢深想。

　　“那你目前有什么打算？”她問。

　　“趙潛只能讓楚奕的人去對付，我不好直接正面碰撞?！鳖檻?yīng)平道，“只是他到底是個變數(shù)，所以總得時時提防?！?p>　　一路行來，荒山空村居多，這樣的敗蕪之景也多拜戰(zhàn)爭所賜。是以他們每夜里總是露宿在外，極少有能住在屋里的時候。顧應(yīng)平行軍打仗多年倒是習(xí)慣了這樣的日子，李四月卻是從未過過這種日子，相比以前那些燈紅酒綠，脂暖釵亮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了。

　　不過她倒一句也沒有叫苦，晚上睡不著的時候便在離扎營不遠(yuǎn)的地方看看星星月亮，挺好的。

　　這晚上她照常坐在山丘上看星星，葛一春走了過來，鼻子里哼著氣：“怎么樣，沒過過這種日子吧十八姬。”

　　李四月偏頭看向他笑了，自出行以來唯一不如意的大抵就只有葛一春對她的態(tài)度了，不過葛一春對她的白眼刁難她都能理解，比起她以前那些委屈其實(shí)已是好太多了。

　　“星空遼闊，萬野寂靜，這挺好的?！彼Φ?。

　　她笑起來挺好看的，葛一春在心底趕緊呸了一聲。哼道：“你能誘惑得了我家爺，別以為也一樣能誘惑得了我，自己是什么貨色自己心里沒數(shù)嗎？”

　　這話說得極重，不過李四月卻半點(diǎn)不放在心上，在萬花樓里姑娘們?yōu)榱松婊尶腿顺Ｓ械氖拢幸淮嗡吻嘤竦囊粋€?？忘c(diǎn)了李四月的局，宋青玉便急找上她屋里揪發(fā)扯衣大打出手，臟話比這難聽一百倍的罵了不知多少，她早習(xí)慣了。

　　更何況，葛一春也沒有說錯，不是嘛。

　　“你對平應(yīng)倒是很忠心嘛?！彼Φ?。

　　看著她一副對他的話不痛不癢的樣子，葛一春覺得自己是一記重拳打進(jìn)了棉花里，這種失力的感覺真不爽。他別著嘴立在她身旁嘴里不住的哼氣：“那當(dāng)然了?！?p>　　“怪不得這么不待見我?！?p>　　“哼，你也不想想我家爺是何等的美玉人物，突然被一盆墨水，還是別人用過的臟墨水潑了一身，我能不心疼嗎？”

　　臟墨水嘛！她苦笑，抬頭問他：“那你為何竟不勸著你家爺離我遠(yuǎn)點(diǎn)呢?！?p>　　他倒是要勸得住啊。葛一春瞪眼看她：“我怎么知道你使了什么妖魅法術(shù)令我家爺跟魔怔了一樣，你可知他是個多么自律又守原則的人，即便是我勸過他多回反了董璋自立為王他也一直守著禮數(shù)不愿意背棄董璋?！?p>　　“可為了你，他一再丟棄自己的底線，不僅跟蜀王聯(lián)合，算計董璋，竟然……竟然還想娶你為妻，要我說你就是做妾都不夠格?！?p>　　“你憋這些憋了許久吧，今日終于說出來，也松了一口氣，是不是?！彼龁?。

　　葛一春見她仍面無慍色，他有些奇怪了：“你到底明不明白我說這些話的意思？”

　　“放心吧，你家爺永遠(yuǎn)都是美玉，不會被臟墨水玷污的?！彼恍?，心底卻似被人扯著痛。

　　“四月?！鳖檻?yīng)平朝這邊行來，“一春，你怎么也在這兒，快回去睡了?！?p>　　葛一春皺了皺眉，看向李四月：“你最好說話算話?！?p>　　顧應(yīng)平一副莫名看著他離去，又問李四月：“你們在說什么？”

　　李四月?lián)u頭，看向他：“你還沒睡??？”

　　“連日奔走，你好些天都沒有沐浴了，正好剛才我在南邊巡邏的時候看見那兒有一塊好大的天然水池，趁著天黑，去洗洗吧?！?p>　　這種時候，他竟然還惦記她沒洗澡這種小事。李四月笑了：“將士們無不是如此，我又何必特意特殊，我還受得了?！?p>　　“若是沒有水我也無法，既然有水還是洗洗吧，前方不知還能不能有這樣的好運(yùn)?！彼?，“放心，我會在水池不遠(yuǎn)處替你守著，不會有人打擾?！?p>　　仲夏夜，燥熱的空氣撥動著人最原始的悸動，星原之下萬野歸寂。顧應(yīng)平說的那方水池深碧清澈，即便是在晚上還是能一眼看到底，不深，很適合沐浴。今晚的水池很美，碧葉淺波映著滿天星空，池子上方彌漫著好多螢火蟲，青幽淡芒的光點(diǎn)在空氣里飛來劃去。

　　顧應(yīng)平果真守在池子遠(yuǎn)處沒有靠近，這讓李四月又好笑又好氣。他若想得到她，如今是信手拈來，可是出來這么久，他始終以禮相待，給足了對一個女子該有的尊重。過分的恪禮守分讓他看起來反而有幾分呆板，讓李四月不知說什么好。

　　飛螢流光之下，她脫了衣服漸漸沒進(jìn)水里，許久沒有沐浴確實(shí)身上都有些粘了，洗洗也好，清涼的水帶著山泉本身的冷冽，又摻和著夏季風(fēng)里的溫?zé)?，倒是很舒服，讓身骨都顯得透徹清爽起來。

　　顧應(yīng)平倚在一棵大樹桿上，仰望著頭頂那片星空，他不自覺的笑起來，他從來不覺得日子這么輕松愉快，明明是打仗啊，流血犧牲的事因?yàn)橛兴谒坪跻沧兊貌辉俪林?，他甚至很享受現(xiàn)在的每一天。

　　偏頭，他瞟見她在水中的一個背影，流螢圍著她飛舞，水光瀲滟，柔芒傾瀉了一整個池子，本來就很美的人再融合到很美的環(huán)境，這就很要人命了。他趕緊轉(zhuǎn)回頭，不敢再看。

　　半盞茶時間過去，顧應(yīng)平原以為她會再洗一會兒，可是她卻突然跑了過來，衣服也沒穿整齊，只胡亂套上了肚兜褻褲，外衣捧在胸前披頭散發(fā)，顯得十分慌張。

　　“怎么了？”他忙問。

　　李四月臉色有些微發(fā)白，抱著衣服喘著氣看向他，手指著水池那邊吞了吞口水，極力的鎮(zhèn)定自己：“有，有……有蛇?！?p>　　顧應(yīng)平一頓，閃身朝水池那邊行去，只見水池邊上的草石堆里果然臥著一條二指大一米多長的烏青色毒蛇，這么長這么大的蛇還挺少見。他沒有遲疑提刀將其斬斷，轉(zhuǎn)身間李四月已穿好了衣服，他好一陣心驚。

　　若是換了別的姑娘不知會嚇哭成什么，她雖驚慌卻又表現(xiàn)得如此平靜默然，雖像極了她一慣作風(fēng)，可聯(lián)想到她連這樣的毒蛇都可以泰然處之，即便今晚沒有他在，她仍能全身而退，他竟有一絲心疼，是練就了多么強(qiáng)大的內(nèi)心才可以做到這一點(diǎn)。

　　他回到她身邊，她笑道：“看來外面還是不安全吶。”

　　“是啊，以后我打水到你帳中吧?！?p>　　她點(diǎn)頭：“對了，這幾天我憑著以前的記憶畫了成都和西川很多地方的地圖，說不定對你有點(diǎn)用處，一會拿給你?！?p>　　“你能憑記憶畫出這些?！彼犎?。

　　“我沒什么本事，就是記憶好?！彼铝送律囝^，襯著耳邊還沒干透的耳發(fā)顯得幾分俏皮。

　　可顧應(yīng)平卻看得心底微痛，他知道一定是從前受夠了委屈，所以拼命逼自己練了一個好記憶的頭腦，畢竟若記憶不好怎么學(xué)東西怎么記住那些男人的興趣愛好，甚至是他們微表情的意思。

　　“回去吧?！彼?。

　　他卻突然張開雙臂一把將她抱進(jìn)了懷里，他深吸了口氣，道：“四月，以后你都不用再過那種提心吊膽，小心翼翼的日子了。”

　　李四月怔了怔，她想起葛一春在山丘上跟她說的那些話，她默然。他對她太好了，可她卻沒什么可以給他。

　　“應(yīng)平，已經(jīng)夠好了。你知道嘛這段日子是我這輩子過得最快樂最開心的日子。”

　　……

　　很快，楚奕的軍隊(duì)跟趙潛的軍隊(duì)交上手了，雙方打得激烈無比。趙潛派了最精銳的部隊(duì)，是以即便是遠(yuǎn)程赴戰(zhàn)竟也絲毫不見下風(fēng)之勢。

　　但他不知道的是，楚奕只出了三分之二的兵力，另三分之一未動不說，就連駐守城內(nèi)的周豐翼也一直按兵未出。

　　楚奕忙著對付趙潛，周豐翼暫未出動反而是個閑人。天天坐在城墻之上看楚奕戲玩趙潛，倒覺得十分有趣。

　　這日，麗姬趁著周豐翼去觀戰(zhàn)未回便做了一桌子菜，想在周豐翼面前表現(xiàn)一下自己的廚藝，做好了菜又在屋里轉(zhuǎn)悠。偌大的房間，精致的擺設(shè)，還有美味佳肴這是她這輩子都沒想到能過上的日子。

　　大廳左進(jìn)的屋里是周豐翼辦公的地方，一般不讓人進(jìn)，但是他不在麗姬還是忍不住好奇，進(jìn)了他的書房，東看看西翻翻，最后竟在案幾前的抽屜里翻到一個紅漆木盒，很是漂亮，打開一看，竟是一套精美耀眼的白玉首飾。

　　周豐翼怎么會放著這么一套漂亮的玉飾，麗姬滿眼的艷羨。心想周豐翼就自己一個姬妾，這東西若說不是買給她的，又還能是誰的呢，于是她從中挑了一支玉釵戴上，一照鏡子簡直美若天仙，便再也不肯拿下來了。

　　待到周豐翼回來，早有人報告了他麗姬親自作了飯，他便也沒有留在楚奕那邊吃飯。一進(jìn)屋見麗姬等在桌邊，笑意嫣然：“將軍回來了，快用飯吧?！?p>　　周豐翼停住腳步，一眼望見她發(fā)鬢間那支鳳戲花的玉釵，他挑了下眉：“誰讓你進(jìn)我書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