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于晁晏要離京去南郡的事情,公冶子終究是沒有主動去跟安華提起。
安華知道這個消息是在晁晏離京的當天,皇帝在宮門前送巡視軍務(wù)的司隸臺使臣離京,安華因她封號地位伴在皇帝身側(cè),她百無聊賴的看著四周,瞧見了絹衣素冠手執(zhí)王杖櫛節(jié)在一眾使臣之中恭領(lǐng)天子親賜詔書咨文的晁晏。
看到晁晏的那一刻,安華在驚愕中夾雜幾分憤怒的與他對視一眼后又倔強的轉(zhuǎn)了頭,對上公冶子深不見底的雙眸。
出使巡視軍防,沒個半載很難回來。
接下來的儀式禮程安華全然木木,直到回到府上,聽管家童伯說起晁大人遣人端來兩份厚禮,說是恭賀長公主殿下和公冶大夫大婚。
安華看著拿精雕楠木托盤上貼著“長公主殿下親啟”紅綢的盒子,隨手打開,里面是一副巨大的觀音大士圖,細細看,那眉眼神韻還與安華有幾分相似。
她細細鑒賞了許久,嘴角含笑眼角卻有點點淚光,低聲自言道:“倒是不曾聽他說過,他還擅丹青筆墨?!?p> 關(guān)于朝堂近日的紛紜她不是沒有聽到,也有不少人暗地里指責晁晏忘恩負義,全然不顧當初安華長公主舉薦之恩,不扶植初涉朝政的穰平王就算了,調(diào)轉(zhuǎn)槍頭便跟了桓王。
安華甚至也曾埋怨過他為何毫不商議一番便去了桓王的陣營,完全傷了祉祿對他毫無猜忌的信任。
如今她才發(fā)現(xiàn),或許她從來都未曾真的了解過他。
另一個盒子上面寫的是公冶子的名諱,安華淡淡的看了一眼,便揮手讓童伯一同收好,并沒有去打開來看。
自從晁晏離開晉陽城,整整一天安華也未離開寢室房間半步,也不讓人進去侍候,童伯怕主子出什么事,趕緊遣人去尋公冶子過來瞧瞧。
公冶子收到消息后趕緊放下手中的公文,匆匆安排人備馬過到去后,安華已經(jīng)不再將自己關(guān)在房中,而是披著薄薄的外衣踱步出了屋子,在已經(jīng)被月亮照耀得很是明亮的夜空下,坐在大樹下的軟塌上發(fā)愣。
她瞧見公冶子前來并不感到意外,只是喚來在不遠處隨侍的婢女,去將上午晁晏遣人來的他那份禮盒箱子取來。
“打開看看吧,我也很是好奇,他會送你什么?!?p> 公冶子瞧著她眼中淡漠輕攏,心中雖頗為疑惑,但也并沒有說什么,只是依言伸手解開扣子上的紅綢,打開了箱子。
里面放著竹簡篆刻的排簫曲譜,和一副楠竹鳳簫。
一個武道世家的家主,雖也懂些音律,但是鳳簫這種古樂,他也賞玩不過來。將此物贈予他作為新婚之禮,也只能是安華喜歡。
他渾身僵硬一下,勾起嘴角,剛要去拿起那鳳簫,卻見那盒子有個機關(guān)隔層,指節(jié)分明的修長手指靈動請轉(zhuǎn),將隔層打開,里面安靜的躺著一塊玉牌。
是一塊公冶家主的符牌。
當日他知曉晁晏要去南郡治軍,擔心軍中武人莽撞,他控制不住場面,特地給他這塊牌子,可以號令公冶門下子弟與其麾下兵將。
他一臉平靜的將盒子中的符牌取了出來,毫無波瀾的掛回自己的腰間,又將那裝著鳳簫的盒子推到安華面前,道:“容雁不過是粗人一個,這種雅致之物,賞玩不來?!?p> 安華看著那塊牌子,便知道公冶子早就知曉這個事。
“《禮記》有云,樂,所以修內(nèi)也;禮,所以修外也。禮樂交錯于中,發(fā)形于外,是故其成也懌,恭敬而溫文?!卑踩A輕輕將鳳簫舉起,放在朱唇下吹奏起來。
聲音清越空靈,好像是從透明的水上發(fā)出的,連水面也在微微的震動,清亮、浮泛。音色婉轉(zhuǎn),變得醇厚幽遠,猶如明月下的荷塘綠水,淡淡幽深;又如晴空下的山林,綿綿不絕。
公冶子安靜的聽著,看著她雙眸微闔,蘭氣輕吐,無奈的笑著。
“為什么,不告訴我晁晏要去南郡的事情?!彼犻_雙眸,眼神犀利的看著他。
“他這么做,定有他的心思,況且那日我不過是在殿前候駕時候碰到他閑聊兩句談起,他既沒讓我傳達什么話語,我又為何要過多言語?”
“他此番前去,兇險異常,你不知嗎?”她聲音有些輕顫。
南郡,保不齊有誰還記得他的模樣。
“晁晏是什么人,如沒有把握,他怎么犯險?況且選擇是他做下的,難道就不應(yīng)該去承擔自己的選擇的后果嗎?!惫弊拥恼Z氣也略微急躁,他克制不住心底的那股妒意。
“他是為什么去,難道你不知道嗎?”安華眼角滑落一滴淚珠,凄然笑道,“罷了,罷了。”
安華起身看了他一眼,冷然喚來童伯道:“童伯,送客?!?p> “我說完這句話就走,不用遣人送客。”公冶子也從座位起身,負在身后的雙手躊躇的拈這袖角道:“明日一早我要離京一趟,估計要走個把月,我會在婚期前回來,近日婚事便勞你費心些,公冶府上的事情你只管找世容便是?!?p> 已然知道他對自己的戀慕之意,明明這么重視這樁婚事,卻還要在此時離去,安華不由狐疑的看著他,“是什么事?”
“你關(guān)心我?”他微微笑著反問道。
“不過是想知道你還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卑踩A嗤笑一聲。
“去查幾樁貪腐的案件,不是什么大事。”他說完抬步要走,走出幾步后又頓住了,取下腰間的那塊裹銅玉牌,執(zhí)起她的手放在她手中。
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留下一句:“安華,你定是我公冶子的?!北阈肀汶x開了。
晁晏回南郡的路上,特地選了一道會經(jīng)過雍原的道路。
到官驛的時候已經(jīng)是深夜,一行人剛進門口就看到祉祿執(zhí)著琉惜的手在院子里散步。
“見過穰平王,王妃!”晁晏牽頭領(lǐng)著眾人行過禮后,復(fù)又與祉祿一同步到一側(cè)的亭子里,坐下閑聊一番。
世鵠見他們也只是聊起一些日常瑣事與昶園的雜事,陪著坐了一會就尋個由頭先告退去收拾廂房了。
琉惜見公冶世鵠離去,便也走到一側(cè),然他們兩個好好敘話。
“軍中斬帥,非比朝堂論政,先生此行危機重重,可有何部署?”祉祿見世鵠走遠了,也就不遮掩著什么。
晁晏笑道:“越騎軍的公孫勢力如今正在內(nèi)斗,二爺公孫甫森向來與他大哥公孫甫磊有嫌隙,他大哥與褚融曾有同袍之情,當年他得益繼任主帥之位也多得褚融相助,如今褚融倒臺,正是二爺奪越騎軍的時候。此行我們會入住到公孫府上,然后就會發(fā)現(xiàn)公孫甫磊與褚融的一些信箋?!?p> “先生定是已經(jīng)做好的籌謀,可據(jù)聞公孫甫磊此人詭計多端且心狠手辣,要摘掉他也不是這么簡單的,只怕他為保命會先斬來使再借由邊境異動來上奏給陛下?!膘淼撨€是有憂心。
“桓王早已與公孫甫森有所聯(lián)絡(luò),一直在等一個機會收了公孫甫磊拿下越騎軍,褚融的倒臺,恰恰給了桓王這個機會。況且此次有公冶世鵠在我左右,他們也沒有機會傷我分毫。”
“想不到桓王竟然早已與公孫甫森有所勾結(jié),他心思深沉至此,也不知道他到底知道多少我們的事情,先生日后還是小心為上?!膘淼撁碱^微微蹙著。
“不管是刀山火海,始終都是要走一遭的了,如若不能為他拿下南境的兵馬,他是不會完全信我的?!?p> 祉祿低眉思索著什么,忽然感覺有人扯著自己的袖子,他轉(zhuǎn)頭瞧見琉惜已有疲倦之色,便不再多聊什么,擁著她就先行離開。
“先生是故意接近桓王的嗎?”琉惜倚在祉祿的胸懷,兩人悠悠然的漫步回房。
“嗯?!膘淼撘皇秩υ谒难g,一手虛扶著她,輕聲道:“如今局勢膠著,桓王為人陰深擅謀,先生愿意埋在他身邊倒也是好事,至少可以避免日后有皇族爭權(quán)而引發(fā)興兵內(nèi)亂的事情?!?p> “日后,真的會有兵戎相見的地步嗎?”琉惜忽然停下腳步,仰著小腦袋看著祉祿。
“歷朝歷代,這么多皇帝,又有多少個,是清清白白的走上帝位?!膘淼摵ν?,見她眉間漸漸皺了起來,忙安撫道:“好啦,不要擔心,我會好好的,我們以后都要好好的。”
那日聽晁晏說了一下安華婚期還有一個半月以后,他不想這么早回晉陽,便帶著琉惜和佑生又繞道去了一趟自己的封地。
讓他沒有想到的是,他們剛進扶京,就看到崔圣捷。
“崔中丞怎會來扶京,可是臨安郡有什么官員違反了律法,可需要本王協(xié)助?”
自從京衛(wèi)府衙的府尹被世鵠兼任,崔圣捷就被公冶子調(diào)度到了御史臺做了御史中丞,平日也就忙些監(jiān)察密卷整理,雖然清閑但也是個難以離開的職位。
今日忽然在外面見著他,祉祿確實覺得奇怪。
崔圣捷并沒有先看到祉祿,忽然被他叫住著實嚇了一大跳,回神后忙上前來行禮問安。
原來他此次前來是因為聽聞臨安的郡守抱恙在身,因其孫子曾失手打死他的嫡出長子,此次特地帶他孫子前來,命他要侍候郡守康安后方能回家。
“其實崔中丞又何苦呢,既然郡守已經(jīng)放下恩怨饒恕你那小孫,你又何必在逼迫與他?!?p> 崔圣捷搖搖頭,嘆息道:“誰家孩兒不是父母的心頭之寶,那孽子做出這等傷人害命之事,又怎能當作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な卮笕诵膶捤坪p埶∮谒?,我們?yōu)槿碎L輩已是汗顏,只能讓望這畜生能好生反省,替手下亡者盡其孝道?!?p> “難怪禁中多稱崔公賢士,能夠不偏不倚的教育自家孫兒,著實讓本王傾佩!”
“這說起無私,老臣還是比不上公冶子??!與長公主殿下大婚在即,都還出外出辦差……”祉祿聽著崔圣捷的話愣了一下,打斷他問道:“公冶子外出辦差?”
“是啊,老臣出晉陽城門的時候碰巧遇上了公冶子就攀聊了兩句,他說御史臺近期發(fā)現(xiàn)了有些事情,要去外出查探一下?!?p> 這事祉祿并不知曉。公冶子并沒有提前告知祉祿。
祉祿俊臉微沉,琉惜看了他一眼,復(fù)又朝著崔圣捷笑道:“公冶子素來以大事為先,著實也讓人傾佩?!?p> 閑聊兩句,祉祿就擁著琉惜上了馬車,往藩王府邸去了。
一路上祉祿都捧著卷宗發(fā)愣不語,琉惜看了他好一會,見他仍是眼神渙散的走神,上前去將他手中的卷宗收好,輕聲問道:“重華,你怎么啦?從剛才見過崔中丞開始,你就一直心不在焉的。”
祉祿回神,伸出一只手握住她的柔荑,大拇指來回摩挲,沉吟道:“我是有一點不明,那御史臺雖然比不得廷尉府,但也不至于連個可用的都沒有。這一個男人能娶到自己喜歡了這么多年的女子,是多么開心的一件事,這個時候,又怎么會有心情出去辦差?”
喜歡了這么多年的人。琉惜的腦海翻騰了一下,垂眸看著那帶著青玉芙蓉佩韘的大拇指,輕輕的在自己柔嫩潔白的手背上摩挲撫惜,嘴角輕輕勾起。
是啊,喜歡了這么多年的人,如若能夠結(jié)發(fā)為夫妻,是多么確幸的一件事。
“王爺,我們什么時候回禁中?”琉惜往他身邊靠近了一些,臻首倚在他的肩頭,閉上雙眸。
還在沉思的人被她一番動作拉回了神思,他勾起嘴角調(diào)整了一下身子讓她靠在自己胸懷中,一手環(huán)住她的肩頭,一手仍是執(zhí)起她的手來回輕撫。
“累了嗎?”他的聲音很輕,就好像在空中漂浮的羽毛。
她聽到了,可是不知道為什么,她不想去回他的話。
“不許想他,只是單純的想起這個人,也不行?!彼罩氖趾鋈话l(fā)了些力。
“那你呢,可有想起什么人?!彼α似饋?,卻仍是絲毫不動,連眼睛都沒有睜開,只是輕輕淺淺的拋出一句話,勾起嘴角無聲笑著。
將一片祥和的美好面紗拉開,赫然呈現(xiàn)的卻是里面的千瘡百孔的。
其實生活并不是戰(zhàn)場,無需爭論出一番結(jié)果,默默不語懂得退讓,只是為了讓自己過得暢快一些。
掩埋在伸出那些不見陽光的創(chuàng)傷,就讓它隨時之間的流逝,慢慢自行修復(fù)吧!
那廝好像聽不到她的回答就不松手一般,執(zhí)著得很,越發(fā)用力起來??伤齾s仍舊不喊疼,只是身處一只手攥緊他胸前的衣襟,促進了沒有低聲嗚咽了一下。
祉祿安靜的看著她的小動作,忽然笑了起來,哈哈兩聲,松了力道。
他見她好似真的困了想要歇下,伸出修長的手臂勾過在一旁閑置的大氅蓋在她身上,一手有擁著她,另一只手拿起方才的卷宗又細細看了起來。
祉祿手中看的,那是他封地內(nèi)兵馬情況。
按照州郡兵制,分封的王與侯各自都有一定規(guī)模的軍隊,當時他封為郡王后一直忙于他事,只是讓卓遠回封地內(nèi)著手將以前暗養(yǎng)的衛(wèi)兵編制起來,再募集新兵,自己則一直也沒回來看看。
如今既然桓王起了意要奪南境越騎軍,那么他也要鋪排自己的藩王軍。
卓遠是他的左膀右臂,不能一直這樣臨安和晉陽兩個地方奔走,這樣也不利于軍士的管控與操練。所以,他此次回來,還要定出軍號和中尉副將,授以加蓋王印的軍令旨,管轄藩屬之兵。
馬車悠悠的走在青石板官道上,過了午時才到藩王府邸。
“琉惜,你與佑生先去用膳,我與卓遠還有些事情要處理?!膘淼撔⌒囊硪淼膶⑷朔鱿埋R車。
“嗯,那王爺切記要注意身體!”琉惜福了個身,轉(zhuǎn)身便牽著佑生進了府。
祉祿看著他們緩緩入府,身影消失在轉(zhuǎn)折的廊道,才動了步伐走到卓遠備好的馬邊翻身騎上,揚鞭策馬離去。
他早在離京的時候就吩咐了在郡城之內(nèi)招募中尉副將的事情,招募的范圍并不限制于編制內(nèi)的士兵軍士,江湖之中有志者皆可報名。
今日,便是在眾多參加招募的志者中選出了八名佼佼者,正在扶京城中最大的酒樓——醉仙樓中等候祉祿的召見。
“這八名武者可是按照之前的吩咐,選出的獨立孜然一身了無牽掛之人?”祉祿站在醉仙樓的門口,停住了腳步又問了一遍。
“是的,這八位武者皆是孤身一身,于世間已無親族?!弊窟h答道。
“好?!?p> 祉祿此番包下了醉仙樓的頂樓,卻只在那一層最大的廂房里面設(shè)宴,其余的廂房皆是空著。
這層樓安靜得與其他樓層熱鬧喧囂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以至于今日踏入醉仙樓的客人們都不由得覺得驚奇,究竟是什么人有這樣大的財力包下一整層樓,卻又只在一間廂房設(shè)宴,而這個人既然要這般豪氣,卻又為何不將整座醉仙樓包場了呢?
當眾人看到絲條慢理不緊不慢的順著樓梯上到頂樓的祉祿時,見他一身絲制長袍針線細致講究,頭頂金冠玉簪,腰間兩側(cè)都掛著玉墜香囊,一身貴氣毫不掩藏,不由得腹議此人定是囂張跋扈的紈绔子弟。
祉祿并不在意眾人那些復(fù)雜的眼光,目不斜視的順著樓梯悠悠的走著,忽然只聽身后傳來一聲討好的聲音:“呀,這群沒有眼見的東西,我們王爺?shù)搅硕疾桓嬖V我一聲。”
是醉仙樓的老板娘,金娘。
相傳這金娘曾是西境邊關(guān)酒肆的一個酒棧的老板娘,她混跡邊關(guān),黑白通吃,為人處事八面玲瓏,時而風情萬種,時而又嫵媚潑辣。無論她再怎么快意張狂的干著那些地下的買賣,西境邊關(guān)的那一間小小酒肆,仍舊是客流如云。
眾人都只看到她鋒芒畢露的那一面,但祉祿卻恰恰喜歡她都懂得隱匿在黑暗中迸盡火花。
那是他披著奢侈享樂的皇家子弟的身份游賞天下時候,也是他潛在最深處延展自己勢力的時候,他一眼就在蕓蕓眾人之中一眼就相中了她。
那一日祉祿借意生事又早已布好暗樁在混亂之前去軍中報信,引來當?shù)毓俦皝韲?,混亂之中讓卓遠生擒了金娘和她的幾名心腹。
金娘知曉他的身份后自然也知曉是他布的局,心中自是怨恨憤懣,可卻無奈何于兩人身份地位的差異,即使心有不甘也只能將這個怨氣吞下,假意順從服軟。
祉祿又怎么會不知道,她說得天花亂墜什么愿意為他出生入死赴湯蹈火那些話語有幾分真假,他聽完也絲毫不給面子說了一句:“我一個字都不信?!?p> 可是在他轉(zhuǎn)身走后,非但沒有讓人殺了她,還讓人將她秘密押送到臨安郡。
那時候的醉仙樓還只是一處荒宅,他讓她將這里打造成為整個臨安郡最大、最繁華的酒樓?;I建的錢全部由他出,她也不用考慮節(jié)省,直管花。掙得,她得五分,他的名號,她可以隨便用,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能對外人說這樓是他的。
起初金娘兵不相信會有這等好事,她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想著自己的小命還捏在他手里,因此并沒有拒絕。后來她在大興土木時總是借機生事讓侯府的衛(wèi)兵來回奔跑,又總是以各種名頭讓他的庫房撥出大額黃金銀兩私藏,甚至在大庭廣眾之下強買商物讓人家去侯府領(lǐng)錢。
眾人因著她總是到郡守衙門去投訴,不過郡守早已收到祉祿的親筆書信,凡是金娘得事,可用錢解決的一概讓人到侯府領(lǐng)錢。
這分封屬地與禁中直管得郡城不同,一切事物皆有分封得侯王管轄,既然郡國內(nèi)治得侯爺已經(jīng)下發(fā)口諭,郡守也只能盡力平息民怨。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xù)到醉仙樓即將建成,金娘一次與人爭執(zhí),推搡之間不小心傷了人,慌亂之間故意把話說得迷迷糊糊好像自己與穰平侯有曖昧之情。
穰平侯尚未娶妻妾,有這么一個紅粉侍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郡守一時不知如何處理,只得將她禁足在醉仙樓內(nèi)讓人好生款待。
這個事情很快被傳了出來很快扶京之內(nèi)人盡皆知,甚至如瘟疫一般迅速擴展得整個臨安郡都知道了。
卓遠回臨安處理事務(wù)時候聽說這個事情氣急,提了刀就要去扶京城拿金娘??な卣`以為那些傳言是真的,匆匆將他攔下又讓人去請侯爺示下如何處理,這才讓金娘免于一劫。
不曾想祉祿竟然真的快馬揚鞭得回了臨安,急匆匆卻是先去見了金娘。
金娘見到他風塵仆仆又一臉擔憂得模樣,先是愣了一下,很快又紅了眼睛。
她出身奴籍,自幼父母就被權(quán)貴打死了,尋了機會逃出深宅后飄落到了西塞被盜匪的一個老頭收做了養(yǎng)女,她從沒想過,出身這樣低賤的自己,能夠有這樣一天被矜貴的天家皇子護著。
他見她沒有什么損傷,甚至比初出接她回來時,臉還要圓上幾分,不由得松了口氣,走到榻上坐下,靜靜的看著她,等著。
“侯爺如有責備,金娘我愿意領(lǐng)受?!彼⑽⒌椭^,不再去看他。
“責備什么。你沒有辜負我的所托,將醉仙樓建的如何奢華,我還要夸你呢。”祉祿輕笑道。
“侯爺,不怪我將您的名聲整的如此狼藉?”金娘微微詫異得回頭,恰好見到他依靠在深紫檀木的榻上嘴角含笑,手中折扇輕搖,玉冠墨發(fā)眸若星辰。
那一眼,她就被他深深吸引住了。
“我的名聲?金娘,你沒有害我。至于城中百姓,由得他們姑妄聽之,于我沒有半分干系。”
桓王和瑞王對他的監(jiān)控絲毫沒有減弱,在他沒有部署好自己的勢力之前,他得名聲越差,反而越為安全。況且金娘混跡于西塞江湖,在三教九流中游走慣了,他也絲毫不擔心她會被暗箭傷著,由她來把控臨安的江湖事,他很是放心。
“侯爺為何如何抬舉我?”金娘見他起身要走,忙問道。
“金娘是想問什么?!彼掌鹕茸樱耘f笑如春風般看著她。
“我知道,這世上沒有平白無故得好,一切的榮耀與光鮮都是要代價的。侯爺不會看上我這等出身低賤的女子,定是需要我做什么。”
“你什么都不用管,只要經(jīng)營好醉仙樓,別蝕本,就行了?!?p> 從醉仙樓出來后祉祿就去了郡守府衙,他知道郡守也想問金娘到底是什么人,干脆先開口。他與金娘一樣,字眼朦朧,并不指出明處,含糊一通后只道已經(jīng)與她好好說教一番,以后不會再有這等事情,讓郡守以后好生照看。
卓遠一路沉默的跟著他,直到回到侯府才敢小聲問了一句為何。
“西境大漠黃土之下,仁義正道被層層掩蓋。無數(shù)鮮血白骨被黃土的混合,邊關(guān)殺戮不斷的戾氣催化,卻仍舊游刃有余,吾,豈能不用?!膘淼摽粗雌鹱旖?。“你不是不知,我所謀何事,處境如何。金娘是我們蒙蔽禁中兩只猛虎最好的紗布,而醉仙樓,將會是我們暗養(yǎng)衛(wèi)兵最好的供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