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順安變換了左右兩只腳站立的重心,又咽了口唾沫,才轉過頭,對著王媽媽說:“娘,給七妹把吃的拿進來吧,綠絹也去幫忙?!?p> 王媽媽的手緊緊地揪著衣服下擺,看看低垂著眼睛不說話的七妹,又看看兒子順安,知道這是兒子不想她聽,嘆口氣,終是拉了綠絹的手走了出去,順手又帶上了吱吱呀呀亂響的屋門。
屋里靜了下來,一時卻沒有人說話。
王順安忍不住悄悄抬頭,卻一眼看到了七妹蒼白的一張小臉。一時心頭大痛,不由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小姐……”他欲言又止。
七妹聽到這個稱呼,卻“嗤”地笑了出來,順手把用了一半的蓋碗放在了炕桌上。
“你起來吧。父親把你放在這里,自有其用意,不過世事無常,他老人家大概也沒有想到,我能這么快用上你吧?”
說到這里,她又輕輕笑了一下:“不,他大概希望我永遠不要用上你?!?p> 王順安此時的神情氣勢,再也不是那個往常沒心沒肺,整日里帶著小七妹玩耍的山野里的男孩子。
他黑瘦的個頭挺了起來,像一頭蓄勢的小豹子,眼睛里閃著熱切的光:“小姐,家主當時找人訓練我們的時候就說了,我們是為小姐而活的。”
說到這里他又笑了一下,潔白的牙齒在黝黑的臉上格外醒目:“家主確實說過,希望永遠用不上我們這話?!?p> “咱們到現在其實也沒幾個人,去年為了接應小姐,折了兩個,如今只有七個人了。除了我,他們都隱在孫家寨里。老太爺說,大隱隱于市……”
七妹聽王順安絮絮地說著他們是怎么選出來,又是怎么淘汰劣者,怎么訓練優(yōu)者……思緒卻慢慢飄遠了。
他叫父親“家主”,不是侯爺,不是老太爺,這是父親訓練的一支死士吧?
她早就懷疑,為什父親要將弱女匆匆嫁給自己戰(zhàn)敗將死的好友,武烈侯府雖然是大慶碩果僅存的世襲罔替的侯爵,未亡人的身份卻并不是那么好過的。
何況,她剛嫁不久,父親就去世了……
還有,她在別莊被亂民襲擊,雖然只有幾個丫鬟,卻最終好端端地來到了千里之外的野狼坳。
這里又恰好是王媽媽的老家,一來這里,她就有了恰到好處的新身份……
打斷王順安的話,七妹問:“今天受傷的還有誰?”
“是統(tǒng)領?!蓖蹴槹策@回毫不猶豫地說了,“我們發(fā)現有人在孫家集附近窺視,統(tǒng)領帶著我們觀察了好幾天,這里我們畢竟比他們熟,今天終于留下了他們?!?p> “是什么人?”
“是朝廷的密探,兩個?!?p> 七妹眉眼未動,他卻莫名覺得緊張,舔了舔干裂的唇,王順安又小聲說:“其實也未必是沖著小姐,但我們不能冒險……”
“如果你還當我是你的小姐!”七妹打斷了王順安的話。
“如果你還當我是小姐,就該還像以前一樣,該干什么干什么去!別多事!告訴你們統(tǒng)領,我不喜歡有人自作主張?!?p> “可是以前老太爺說……”
“你也知道那是以前!”七妹不客氣地打斷了王順安,又嘆了口氣,接著說,“明天你出趟門,死的那兩個人,最好能安在北梁的頭上。”
“是!”王順安心下更是不安,小姐這是說,他們掃尾并不干凈?
夜已深了,七妹卻沒有睡著。躺在開著窗的南炕下,拿手指纏著一綹頭發(fā)繞來繞去。
武安侯,父親,你不是綽號姜狐貍嗎?你千算萬算,就給唯一的嫡女安排了這么一條后路?
你為什么把芫娘最后的安身之處,選在了緊靠梁地的孫家寨、野狼坳?
你可知道,那個柔順聽話的姜芫娘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