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當!當當……”茶杯、玻璃茶幾玉石俱焚,一片狼藉。
卜德陽像一只發(fā)瘋的獅子一樣沖了出去。
摔杯子,這是人發(fā)怒的一種發(fā)泄方式。手無寸鐵的拳腳就是武器。手里有了茶杯,不管它是瓷的、陶的、玻璃的、陶瓷的、不銹鋼的,權當是手雷,投擲出去殺傷力還是蠻大的。如果不能直接打人,摔在地上,發(fā)出巨大的響動,也是很震懾人心的。
比如眼前的卜德陽,他雖然不敢將茶杯直接摔在高希利的臉上,但是他可以摔在茶幾上。茶杯是他家的,茶幾也是他家的。摔自己家的東西別人管不著吧?摔給誰看呢?當然是誰在現(xiàn)場給誰看咯。
摔杯為號這件事,當時只有卜德陽和高希利在場,高希利對此守口如瓶,卜德陽當然也不愿再對人提起。只是在二十多年以后,已經(jīng)老態(tài)龍鐘的卜德陽在視頻上看到了一個叫木子國慶的人也上演了一出摔杯為號的好戲。
既然同是天涯摔杯人,相逢何必曾相識?無所事事的卜德陽翻出《道德經(jīng)》,擺開八卦圖,免費為木子國慶算了一下前世今生。
有一個曾經(jīng)知名的人士他姓木子,名國字慶。他曾經(jīng)的輝煌人們早已忘記,商海沉浮,大浪淘沙,曾經(jīng)的波瀾壯闊,無情地被神馬都是浮云遮蓋住光芒,張開雙臂也只能趴在沙灘上,后背朝陽的他,自己的背影就是他心中的陰影。
質本潔來還潔去。如果風平浪靜地離去,說不定在他蓋棺定論的時候,悼詞會寫的中規(guī)中矩。
不甘平庸的他,不甘心“吃軟飯”,不甘心被老婆大人“逼宮”。一洼死水全無浪,也有春風擺動時。平地一聲雷,他在人生的舞臺上來了一次摔杯為號。
可能是他師出名門,學貫中西,博古通今。太史公的《史記項羽本紀》雖然不能倒背如流,但項羽的英雄氣概已經(jīng)輸入他的血脈。宋代女詞人李清照也可能是他的先姑祖,九百多年前就為子孫后代寫下了“生當作人杰,死亦為鬼雄。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钡娜松鷦钪靖裱浴?p> 讀史明鑒。木子國慶喜歡鴻門宴這一段:“項王(項羽)即日因留沛公(劉邦)與飲?!对鰯?shù)目項王,舉所佩玉玦以示之者三,項王默然不應?!?p> 令木子國慶疑惑不解的是,范增憑借自己的亞父身份,一旦項王取得了天下,自己就是帝國的二號人物,相當于中國的宰相,美國總統(tǒng)手下的國務卿。一個如此位高權重的人物,實在是太小家子氣,竟然舍不得摔碎一個玉玦。
作為一個聰明人,絕對不能在一個問題上犯兩次錯誤。木子國慶沒有玉玦,他怒摔的是一只玻璃杯。木子國慶知道,這只玻璃杯要是放在秦朝末年,比玉玦珍貴多了。但玉玦只能發(fā)出環(huán)佩之聲,無法擲地有聲,“當當”作響。在情感世界里沒有走出來的木子先生,面對著鏡頭,摔杯一怒為紅顏。
項羽前輩也有一個紅顏知己,他的千古絕唱是:“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身為高祖劉邦的血脈,劉備也兩逃摔杯為號的劫難,一次是周瑜設宴殺劉備,被神機妙算的諸葛亮識破,弄巧成拙,躲過一劫;一次是孫權甘露寺設計殺劉備,也是大難不死,抱著美人歸。在這一點上,即使沒有諸葛亮,劉備也不懼他們江東人,摔個杯子也沒什么大不了的,遙想當年,自己還摔過親生骨肉阿斗呢?真是小巫見大巫。
風云往事越千年,項羽虞姬奈何天,痛哭三軍皆縞素,沖天一怒為紅顏。吳三桂為了陳圓圓,摔碎了多少茶杯,歷史上沒有詳細記載,世人皆知的是,他打開山海關的大門,迎來清朝275年。
如此看來,項羽是遇玦不決,最后只能與虞姬刎別;劉備不懼孫權和周瑜摔杯,最終娶走了孫尚香;吳三桂為了陳圓圓,不但摔碎了杯,還打開了山海關。
這些傳奇,都是英雄救美,愛美人而不惜江山,何惜杯哉?只有木子國慶,他不是為美人而戰(zhàn),而是和美人大戰(zhàn),什么好男不和女斗?那是斗不過之后的悲鳴,是阿Q重生。放眼木子國慶,已經(jīng)不是男女平等那么大度,而是陰盛陽衰的無奈,是被美人掃地出門后想卷土重來的不甘,是想通過摔杯潑美人一身臟水。狗咬狗一嘴毛,管它是公狗母狗,管它什么小三的前身,管它狗種是不是親生。
卜德陽有些發(fā)懵,這是在夢中嗎?怎么和多年前自己在高希利面前摔茶杯有異曲同工之妙?這個木子國慶是和老婆爭股權,而自己是和老子爭管理權,歸根結蒂就是爭一個錢字。老婆和老子,都有一個“老”字,區(qū)別只是在后綴:一個“婆”字,一個“子”字,半斤八兩而已。
三國的楊修曰:“丞相非在夢中,君乃在夢中耳!”德陽非在夢中,國慶乃在夢中耳!
卜德陽哪里有工夫做夢?他被高希利氣得肚子痛,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把手中的單據(jù)重重地摔在桌子上??粗@些單據(jù),卜德陽緩過神來,這單據(jù)就是錢???摔它們干什么呀?和誰過不去,也不能和錢過不去啊。即使必須由高希利簽字,他能不給自己簽字?他敢不簽嗎?多有多報,少有少報,不是不報,時機未到,時機一報,一切全報。
辦公室里的同事看到卜德陽氣得像個癩蛤蟆一樣鼓著大肚子,像一只戰(zhàn)敗的公牛一樣大口喘著粗氣,嚇得大氣都不敢出,乖乖地埋著頭敬起業(yè)來。一個賈芬芬的心腹,趁卜德陽不注意,溜出辦公室去給賈芬芬通風報信。
沒一會兒的工夫,賈芬芬風風火火地跑進辦公室,像一只老母雞找到了失散的小雞仔,圍著卜德陽左看右看,問東道西。
卜德陽怎么好意思把自己在財務吃了閉門羹的丑事公布于眾?男子漢大丈夫,過五關斬六將說得,走麥城就說不得。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實在被問得煩了,卜德陽撂下一句“用你管?”便拍拍屁股走人了。
卜德陽想在公司里轉一轉,借此轉移一下注意力,消消怒氣。他越走心里越不是滋味,自己這是怎么了?一心一意地想把振華做大做強,革除積弊,甩掉包袱,輕裝上陣。老父親不理解、不支持,像防賊一樣防著自己;員工不配合、甚至對著干,見到自己像見到仇人一樣;同胞兄弟不同心,各懷心腹事,見到自己繞道走,如躲瘟神一樣避之唯恐不及。
難道自己錯了嗎?哪兒錯了?
卜德陽不想再在公司里晃悠了,他感到周圍的空氣生成一股強大的氣流在往外推他,推著他不由自主地往公司大門口移動。
出了公司大門,他才不像剛才那樣胸悶,能夠吸進來一些新鮮空氣,離公司越遠,呼吸越順暢。他腦子空空的,信馬由韁地走在大街上,雙腳習慣性地走向家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