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魂落魄的卜德月回到家里，一句話也不說，奔著炕頭就去了。
蔡梅梅不知道哪的事兒，熱情似火地湊近炕沿，連拖帶拽，把已經躺下的卜德月又哄起來。
卜德月心里有些不快，但考慮到明天就出差了，也不好發(fā)作。相見時難別也難，人生最苦是別離。
這次回來已經住了半個多月，蔡梅梅真是求之不得。
卜德月一年365天，大多數時間像云彩一樣飄在外面，只要飄在外面，自己就得守活寡。
真是說不出口的話，卜德月不在家的日子，蔡梅梅越來越煎熬，白天忙得腳打后腦勺也還好說，晚上一個人躺在炕上，不是數星星就是賞月亮，連個說悄悄話的人都沒有。
這次在家呆的時間長，蔡梅梅倍加珍惜這寶貴的機會，拿出百倍的柔情蜜意扶侍卜德月。投桃報李，卜德月除了偶爾打牌回家晚一點外，把大部分應酬安排在中午。
天一黑便關門閉戶，老婆孩子熱炕頭。
老公在自己身上賣力氣，蔡梅梅心知肚明，便早晨羊湯，中午海蠣子，晚上海參配著藥酒侍候著，管他現喂的雞下不下蛋呢。
蔡梅梅這回真像度蜜月一樣迷戀上了老公。
卜德月在技術上大有長進，體力上雖然不如剛結婚時那么生猛，但是能夠合理調配，好鋼用在刀刃上。每次都像兩個人一起推小車上坡一樣，手推腳蹬，齊頭并進，總能一起到達坡頂，雖然兩個人渾身大汗淋漓，大口喘粗氣，但會當凌絕頂的感覺太美妙了，虛無縹緲，如醉如癡。
還有一個原因，這回她要生米做成熟飯，先斬后奏，把種子親自種到自己的地里，求人不如求己。
如今大嫚兒十來歲了，按照計劃生育政策，早就可以生二胎了。蔡梅梅一直暗暗咬牙，一定要生個兒子出來。在她的心目中，生了女兒就矮人家一頭，自己的脊梁骨一輩子也挺不直。
可是，卜德月總是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tài)度，什么男孩女孩，有一個就夠了。有的人家為了生一個男孩，跑東北，躲XJ，恨不得藏到地隙里。他可倒好，符合條件卻不想生，真和正常人不一樣。
每當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他總是要采取防范措施，明明知道自己上了環(huán)，還是不放心，說這樣是雙保險，萬無一失。尤其是在危險期，他就像防火防盜一樣防著自己的排卵期，絕不越雷池一步。
蔡梅梅一度懷疑，是不是卜德月心懷二心。但他的工作就是天南海北地跑，自己抓他個影也難，保不齊時間長了長出花花腸子來。
生于憂患，死于安樂。
蔡梅梅早在三個月前就偷偷地去醫(yī)院取出了節(jié)育環(huán)，開啟了傻老婆等野漢子模式。
屈指算算，這半個多月，兩個人馬不停蹄地在炕上撒歡打滾，三四塊炕面子都震活動了，一燒火就開始冒煙，再震幾次就得塌方。
原本沒打算今晚再折磨已經活動了的炕面子，一聽說明天就得出發(fā)，蔡梅梅臨時起意，一定不能讓今宵良辰美景虛設。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多一次努力就多一次中靶的機會。
“一回來就往炕上躺，干什么把你累成這樣？”蔡梅梅將一杯熱氣騰騰的茶水遞到卜德月的手里。
生氣不打笑臉人，卜德月輕輕地呷了口，還挺燙嘴，放下茶杯，帶著調笑酒家胡的口氣，反問道：“你說呢？累死人不償命咋的？今晚上你可饒了我吧，明天還得坐車出遠門。”
蔡梅梅像一位情竇初開的姑娘，輕輕地搗了卜德月一拳，一張嘴卻像開人肉鋪的孫二娘一樣：“想種地不交公糧？哪有那么便宜的事？今晚上要是放過你，我明天就跟著你姓！”
人有人言，獸有獸語。夫妻間自有外人聽不懂的默契。卜德月明白了，今天晚上又在劫難逃了。
夫妻二人正一遞一句地膩歪，忽然有人敲打著院門。
“誰呀？”蔡梅梅高聲問道，語氣里透出幾分不耐煩。
“是我，你嫂子！”賈芬芬大聲地應答著，“這才幾點啊，就關門閉戶的，兩口子準備造小人兒？”
蔡梅梅一陣風似的來到院子里，一邊開著門一邊笑著說：“你不在家造小人兒，出來干什么？半夜三更借家什，不管人家忙閑！”
兩個人說笑著就進了里屋。
卜德月和大嫂寒暄了兩句，便不再言語，坐在一旁聽妯娌兩個葷一句素一句地扯閑篇。
有些女人天生就是人來瘋，結了婚后人事盡知，更是肆無忌憚，拉起胡兒來男人聽了都臉紅。賈芬芬和蔡梅梅就在這個隊伍里，算不上排頭兵，也絕對不會掉隊。
“你們老娘們在一起沒一句正經的，好人也讓你們帶壞了！”卜德月一石二鳥，連老婆帶嫂子一鍋燴了。
小叔子可以和嫂子開玩笑，大伯子卻不能和弟媳開玩笑，公公更不能和兒媳婦開玩笑。真扒灰的，守著外人更是道貌岸然的，裝得比不正經的都正經。
“我們也不是說給你聽的，真要聽，掏錢買票！”賈芬芬沖著卜德月笑著。
“多少錢一張？我包夜?！辈返略碌潜亲由夏?。
“給你點顏色你就開染坊，給你點陽光你就春光燦爛豬八戒了？”賈芬芬來了精神頭，“快去找你哥低頭認罪去吧，小心讓你哥打斷你的腿！”
“大哥找我有事？”卜德月問。
“我也不知道有什么事，找了你好幾天，也沒見著你個影！”賈芬芬說道，帶個幾分責怪。
蔡梅梅趕緊說：“我跟他說過大哥找他，他還說明天一早就去找大哥?！?p> 卜德月一臉懵逼地望了望老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沒有戳穿她。
“快現在就去吧，別等著明天了?！辟Z芬芬緊緊弦，生怕說不動小叔子，“你去和你哥商量國家大事，我們妯娌兩個說點悄悄話。”
卜德月剛剛走出院門，蔡梅梅就追了出來：“拿上手電，黑燈瞎火的，別絆倒。早點回來，別一到人家就屁股底下抹漿糊，粘到炕上下不來?！?p> 卜德月打開手電筒晃了晃，說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把門關上?！?p> “哥，你找我？”卜德月問。
“先坐下喝點熱茶，外面現在挺涼的?！辈返玛柦o弟弟斟著茶。
“可不是，一天比一天涼了?！辈返略麓蛄藗€冷顫，喝了一口大哥剛才倒的熱茶。
“你這兩天忙什么呢？總見不著你個影兒?！辈返玛枂?。
“哪有正經事，瞎球轉唄?！辈返略掳l(fā)著牢騷。
卜德陽說：“我這都快忙死了，你還有工夫閑逛。本來我的活兒就忙不完，咱爸又把老三的活兒壓給我，爹娘也偏心，誰老實誰就多出力?！?p> 卜德月說：“能者多勞。咱爸這是重用你，我想干點具體事，他還不給我呢?！?p> 卜德陽苦笑著說：“這是重用？牛拉一輩子車，馬跨一輩子鞍。我就是出力的命，現在還在車間里混，別說副總，連個廠長也沒混上。”
卜德月說：“大哥，慢慢來，心急吃不了熱豆腐?，F在就高希利一個副總，他和咱爸可不是一天的交情，他的作用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呢，所以請人家當副總是名至實歸，反正我是服氣。當然你的作用和他不相上下，你們倆個可以說是咱爸的左膀右臂。”
卜德陽聽了，心里很舒服，最起碼二弟還是認可這個大哥在公司里的地位和作用的。他喝了一口茶，慢慢又生出許多不平來。
“既然我的作用和高希利不相上下，我的職務待遇就要有所體現，名不正則言不順，在其位才能謀其政?！辈返玛栒f這話的時候，低頭抽著煙，沒好意思看弟弟，畢竟這句出自自己之口有些難為情。
“咱爸也有他的苦衷吧，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他就是想提你當副總，也有個時機的問題，這么重要的崗位，他能不慎重考慮？牽一發(fā)而動全身，提拔了你，別人動不動？”
卜德陽說：“他拿我當秤砣，壓著別人也提不起來，大家都沒有積極性了。要是換成我，該提就提，該撤就撤，死氣沉沉的，哪有點朝氣？”
卜德月笑了，說道：“等到你當家那一天，你再大刀闊斧地伸胳膊踢腿，大展宏圖吧?！?p> 卜德陽用鼻子哼了哼：“我看是沒有那一天了。我一直感覺咱爸偏向老三德星，你沒聽說？德星現在提拔為二紡機的副經理了？”
卜德月說：“確切地說，是經理助理。其實是一個意思，就是副經理，二把手。這是好事啊?！?p> 卜德陽問：“憑咱三弟那兩把刷子，他能干上國企的副經理？要是沒有咱爸在后面操作，說破天我也是信。”
卜德月沉思了一會兒，說道：“這事我倒沒考慮。不過，也不見得像你說的那樣一定有咱爸的影響。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你要是用大哥的眼光看他，他永遠也沒有你大。”
卜德陽不愛聽了：“老二，你這話是什么意思？不是我瞧不起老三，你看他這兩年干的這些戳眼框子的事吧，哪一件能拿上臺面？”
卜德月說：“這事吧，我還是堅持自己的觀點，我是一分為二的看待這些事，反正不能全怪老三不好。咱爸有些事也太霸道，不讓兒女說話，老子天下第一，兒女只能服從?！?p> 卜德陽趁機說：“所以說，如果我能當上公司的副總，說話辦事就會有分量，就可以糾正咱爸一些偏激的做法。你比如說，公司的股份，像高希利這些外姓人都有，可是咱們兄弟姐妹一股不占?！?p> 卜德月壓根兒就沒想到這一點，心里咯噔一下子，不知道大哥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一時半會兒不知道怎么接他的話。他借著端茶杯喝茶的工夫，悄悄打量了一下大哥，想從他的眼神里捕捉點信息。
等了半天，不見弟弟接茬，卜德陽忍不住說道：“我也不是說盯著咱爸手里的股份，我的意思是說，公司平時是咱們父子兄弟齊上陣，但開股東大會的時候，我們卻沒有參加會議的資格，參加不了股東會就沒有發(fā)言權，企業(yè)贏利中最大的一塊蛋糕都被張三李四分走了，我們從初一忙到年三十，兩手空空只能拿點死工資。這不是牛打江山馬坐殿嗎？”
卜德月說：“我是堅決支持大哥你，你需要我怎么做你就說。但話說回來，咱家老爺子的脾氣你也不是不知道，和他溝通的時候，你可要見機行事，千萬別談崩了?！?p> 卜德陽說：“我心里有數，我先去探探老爺子的口氣，然后咱們兄弟再商量下一步怎么辦。”
卜德月說：“行，大哥，我聽你安排?！?p> 卜德月臨出門也沒有告訴大哥他明天出差的事。明天他就一走了之了，父子倆談得天花亂墜還是昏天黑地，和自己沒什么關系，眼不見心不煩，耳不聞神不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