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計劃回來了。
鎮(zhèn)上找了個私人場合給他接風。
振華拖拉機廠的大門,又嘩啦啦地打開了。
人家說他跑了一圈,他說自己玩了一圈,高希利說他逛了一圈。
逛這個字說的好,此中有深意,卜計劃心領神會:還是老朋友,知根知底啊。
卜計劃特意選中一個良辰吉日,振華拖拉機廠隆重地重新開業(yè)了。
這一天,是鑼鼓喧天,鞭炮齊鳴,親戚朋友,街坊四鄰,三教九流都來捧場看熱鬧,一派欣欣向榮景象。
卜計劃觸景生情,感慨萬端:一陣寒風吹來,自己像一只候鳥一樣聞風喪膽,落荒而逃,東躲XZ。
一陣春風拂面,拖拉機廠又如地下的野草,生根發(fā)芽,擁抱陽光雨露了。
有錢捧錢場,沒錢捧人場。
高希利早早地趕來幫老朋友張羅,順便帶來“叫花子”炒貨招待來賓。
岳樹仁也收到戰(zhàn)友卜德星的邀請。
鑼鼓齊鳴,禮炮升空。
卜計劃陪同鎮(zhèn)上等重量級嘉賓,到工廠車間觀看生產、在會議室匯報情況、最后在小食堂品嘗山珍海味。
岳樹仁屬于卜德星的朋友,當然不在其中,但是有戰(zhàn)友卜德星陪同,絲毫沒有受到冷落。
岳樹仁的到來,卜德星非常開心,在外面瞎球轉了三個月,人瘦了一圈,腦袋大了一倍。
他這個富二代,腸胃天生嬌貴,在瑯琊喝涼水都長肉。
但一走出這一畝三分地,今天吃酸,明天吃辣,這個地方吃咸,那個地方又吃甜。
卜德星的腸胃成了雜貨鋪,人腸子就變成了雞腸子,吃啥拉啥,不吃藥止不住,藥吃多了又拉不出來。
多虧隨行的二姐卜容懿悉心照料,要不然真可能埋骨他鄉(xiāng)。
卜德星拉著岳樹仁到他的采購辦公室去喝茶,沒想到大哥卜德陽捷足先登,帶著一幫朋友喝茶敘舊,抽煙嗑瓜子,室內烏煙瘴氣。
正當兩個人不知去哪好的時候,卜容懿拎著兩個暖壺走過來,見了岳樹仁,熱情地打招呼:“樹仁來了,快到屋里坐下喝茶,德星怎么叫你戰(zhàn)友在外面凍著?”
岳樹仁連忙禮貌地說:“二姐好,你忙你的,我在哪都行?!?p> 卜容懿仔細地打量了一眼岳樹仁,嬌羞地說:“那怎么成,外面凍手凍腳的,這間里有人,干脆到我財務辦公室吧?!?p> 卜容懿落落大方地請岳樹仁到自己的財務室坐定,又分外殷勤地端茶倒水。
岳樹仁受寵若驚,卜德星一臉壞笑。
卜容懿剛一離開,卜德星脫口而出:“哎,樹仁,我姐看上你了。”
岳樹仁噗嗤一聲笑,嘴里的茶水灑落一地:“你個小舅子,想姐夫想瘋了吧,以后見面叫姐夫,不叫我揍你!”
說完又仰天大笑起來,仿佛自己占了大便宜。
卜德星呵呵了兩聲,說:“怪不得出去這幾個月,她老是有意無意打聽你,比我還關心你。你今天看見我姐的眼神了嗎?恨不得能吃了你,你小子交桃花運了?!?p> 岳樹仁笑開了花的臉僵在那,他被戰(zhàn)友的話嚇傻了,結結巴巴地說:“別胡扯了,我一直叫她姐,很尊重她的,從來沒往那方面想過?!?p> 卜德星淡淡一笑,說道:“這個由不得你,可能是你叫姐叫得太甜,叫到人家心里去了?!?p> 卜德星分析的不是沒有道理,畢竟他們是親姐弟,她又對他最親,分擔了一部分母親的責任和愛,朝夕相處,彼此很難藏住秘密。
平時工作,誰也甭想到她辦公室逗嘴磨牙。
她也不會請任何人,到她財務辦公室閑坐,包括她最關心的小弟卜德星。
卜計劃再也找不到比她更好的財務了,外面有錢耙子,家里有帶鎖的錢匣子。
讓卜容懿管財務,賬目不差分毫,現金不會少一個大子兒。因為工作認真,沒有私心,她在卜計劃心目中無可替代。
但是,男大當婚,女大當嫁。
女大不中留,一家女,百家求,何況卜容懿又這么優(yōu)秀,登門求親者絡繹不絕。
不是姻緣不牽手,不是冤家不聚頭。
一方面,卜計劃真舍不得,卜容懿像自己的左右手一樣,扶持著自己的產業(yè);另一方面,卜容懿心氣太高,走馬燈似的相親,閱人無數,無動于衷。
六年下來,真是讓找對象這件事給傷著了,誰要是再提相親,她惡心得就想吐。過了正午,太陽就偏西,一時一刻也不等人。如今,卜容懿二十八了,還沒有婆家。
女孩的心思讓你猜,猜來猜去,就能猜明白。
其實,讓你猜的時候,門縫就已經打開。
不出卜德星所料,姐姐卜容懿特意安排岳樹仁和卜德星就在財務室的茶幾上吃午飯。
卜容懿像一只美麗的蝴蝶,扇動著斑斕著翅膀,穿梭于食堂與財務室之間。
一會兒工夫,豐盛的菜肴擺滿了茶幾,別說三個人,就是七、八個人也吃不完。
人逢喜事精神爽,滿滿的幸福感都寫在卜容懿紅撲撲的臉蛋上,人家還以為她是累的,其實是她心中燃起了愛慕的火焰。
對于愛情,卜容懿是一張白紙,二十八歲的她,今天才有了愛的沖動。
第一次被愛神丘比特的金箭射中,岳樹仁就是她的白馬王子。
岳樹仁已經不是一張白紙,他的愛情畫卷上,田蜜蜜隨時都會露出蒙娜麗莎的微笑。
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雖然談不上經驗豐富,但畢竟是談過戀愛的人,卜容懿看他的眼神,他懂,但他不敢接招,那眼神的溫度足以融化一座冰山,他怕迷失了自己;卜容懿說的話都是弦外之音,他領悟,但他王顧左右而言他,避免以后尷尬。
裝,接著裝糊涂。
卜容懿表面上以主人的身份款待岳樹仁,心里面卻恨不得自己是個仆人,虔誠地侍候著主人。
岳樹仁走不了,坐不住,只能揣著明白裝糊涂,裝傻充愣:“二姐,不要再夾菜了,你看我這碗里都滿了?!?p> 卜容懿感覺這個“姐”字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不以為然地說:“不要總是叫我二姐,都把我叫老了,以后叫我容懿吧?!?p> 岳樹仁說道:“那怎么成,我和德星是戰(zhàn)友,德星的二姐就是我二姐?!?p> 是親三分向,這時個卜德星不會胳膊肘朝外拐:“你倆的事,別往我身上扯,我姓卜,你姓岳,我姐可不是你姐?!?p> 血濃于水,真沒有白疼這個弟弟,卜容懿贊許地看了弟弟一眼,又轉過臉來得意地對岳樹仁說:“德星說的在理,從今兒個開始改口,再叫姐就得罰你。”
卜德星趁熱打鐵,生怕姐姐的話沒人接茬,掉地上放涼了:“就這么定了,你說怎么罰吧?”
卜德星的臨時倒戈打得岳樹仁措手不及,氣得他朝戰(zhàn)友瞪眼珠子,卜德星裝著看不見,一個勁地偷笑。
卜容懿一時沒想好如何懲罰,再說有點不講理吧,人家叫姐還要挨罰?
“罰你……”她猶豫了片刻,急中生智,接著說道:“罰你請客吃飯?!?p> 卜德星一拍大腿,興奮地說:“就罰你請客,但請客必須帶上我,當個電燈泡也行,要不然就你倆個,孤男寡女的,別人還以為是樓臺相會呢?!?p> 弟弟一句話,姐姐的臉上漂來一朵紅云,嬌羞地嗔怪道:“去!沒個正形,不請誰也得請你。”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今天的午餐,卜德星吃的最香,他愿做蠟燭,燃燒自己,照亮姐姐的愛情迷津;為了姐姐美夢成真,他甚至會攪和戰(zhàn)友和田蜜蜜的關系。
當然,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一切隨緣,只要有夢想,不可能的都可能發(fā)生。
吃過午飯,總是比岳樹仁多一個心眼的卜德星,借口上廁所,躲出去了。
財務室里只剩下卜容懿和岳樹仁兩個人,卜容懿不停地端茶倒水,盡顯地主之誼。
岳樹仁卻局促不安,手心不停地冒汗,抬屁股走人實在不禮貌,怎么也得和卜德星說一聲吧。左等不回來,右等不見人,走不成又坐不住。
裝睡的人叫不醒,躲著的人見不到影。岳樹仁只好起身告辭,卜容懿也不好再挽留,心情舒暢地送至廠子門口,她像一棵婀娜多姿的柳條,揮手相送,直到望不見意中人的背影,才戀戀不舍地轉身離去。
振華拖拉機廠重新開業(yè),岳樹仁是真高興。卜計劃是他心中的偶像,他的這個偶像有點太土氣,是個小人物,名不見經傳,甚至出了瑯琊這個巴掌大的地方,就沒有人認識他,但他崇拜。
岳樹仁從不白日做夢,他喜歡做看得見、摸得著的事情。他不像當下的年輕人,熱衷于當追星族、做鐵桿粉絲,追逐明星大腕。當然,聽到天王們舞動青春、引吭高歌的時候,他也會中電一般,搖頭晃腦,哼哼唧唧,年輕人嘛,總是旺盛的精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