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余冰帶著長長的熊貓眼，坐在歐飛飛的會客廳里。
時間，是早晨的六點(diǎn)半鐘。
“吃吧，小伙計，吃完這些，我們?nèi)ス珗@里溜一下圈?！?p> 歐飛飛很熱情地說著，余冰打量了一下桌上的早餐。嗯，每人四五個包子或饅頭，歐飛飛的面前放著一碗粥，余冰的面前放著一碗豆?jié){。難能可貴的是，這些食物都是裝在塑料袋里面的，而歐飛飛的粥和余冰的豆?jié){也都是裝在塑料碗里的。這些食物，是五分鐘以前，歐飛飛就在家門前那個早餐小攤那里買的。
“吃吧，吃吧。如果不夠的話，出門再買就是了?！睔W飛飛熱情地說著，簡直是一副盛情難卻的樣子?！斑€是你想吃碗？”
他指著自己面前的那碗粥，這樣問道。其實(shí)余冰早上真的比較喜歡喝粥，因為他不想喝豆?jié){，他覺得早上就喝加糖的東西，太甜了。但看著桌上只有一碗粥，而且都已工工整整地擺放在了歐飛飛的面前，他實(shí)在開不了這個口。
“我就喝豆?jié){吧，也挺好的?！彼挥腥绱苏f道。
吃過早餐以后，余冰就很好奇歐飛飛準(zhǔn)備要交待給自己的任務(wù)了。他很直接地問了這位老前輩，但歐飛飛卻不以為意地說道：“吃飽了吧，吃飽了就跟我去公園溜個圈吧。你先去把碗筷給處理一下?！?p> 所謂的清理碗筷，不過是把一些一次性的碗和袋子給拿去丟掉罷了，簡單得很。余冰很快就完成了。
時間還不到七點(diǎn)鐘。歐飛飛已帶著余冰從后門走了出來。這后門這邊就是一條小河，還有河邊有些種著垂柳的小土路。歐飛飛正是帶著余冰沿著這土路中，沿途看到了一些在釣魚的人，都是些六十歲以上的老頭子居多。好像歐飛飛基本都認(rèn)識他們，他一一地打了招呼。
“哈，今天的收獲怎么樣呀？”
“中午要不要加餐吃魚粥呀，有情況記得電話喊我一聲哈?！?p> 之類的充滿生活氣息的問候。
余冰沒想到，歐飛飛那樣一個強(qiáng)勢的異能傭兵，退休后竟愿意跟這些平民百姓混在一起。而且看得出來，他跟他們是完全平等的朋友關(guān)系呢。這倒是新鮮。
兩人走了七八分鐘，從一個橋上過了河，再過一個小門，就進(jìn)到了公園里面。這邊公園倒也沒什么特別的地方，走了一會兒，余冰感覺跟全國的公園沒什么特別的樣子，就是大、空氣好、老人家多，偶爾還能看到一些跑步的年輕人，但也不多就是了。
也許現(xiàn)代人身體不好，不是沒有原因的。手機(jī)、電腦等娛樂方式的發(fā)展，讓我們享受到便捷的同時，確實(shí)也付出了不少代價。
公園里有老年人在健身，他們在健身器材上進(jìn)行著各種讓人想得到與想不到的操作，有的在拉引體向上，有的在單杠上倒立，有的在做俯臥撐，有的在玩平衡杠什么的，余冰忽然產(chǎn)生了想法：如果歐飛飛進(jìn)到這種健身的老年人群體里，以他的體能和實(shí)力，他肯定能完爆這些老先生老太太。
但他為什么不參加這些？
也許，他反而是想找到最能讓自己與人平等的項目，來享受一下平凡的樂趣吧。
兩人經(jīng)過了一片湖，在湖邊的草地上，歐飛飛帶著余冰，來到了這一行的目的地。
這里是兩三個在草地上的涼亭，雖然時間還早，旁邊草地上還有老太太在那里練唱歌，不遠(yuǎn)的地方就有人在跳廣場舞，但是，涼亭里已經(jīng)坐下來了一幫老先生。他們圍成一堆，個個都往中間張望著什么。余冰走近后一看，原來他們是在下象棋。
歐飛飛才剛到這里，就有幾個相熟的老先生跟他打招呼了。
男人間的打招呼，無非就是那么幾句互相諷刺的話。
“喂，老歐呀，今天你可得坐穩(wěn)啦，別連底褲都要輸?shù)衾??！?p> “哈哈哈，你還是守著你那幾塊錢酒錢吧。不要嘴饞的時候又來找我借錢喔，你上個月月底的時候，就已經(jīng)在我這里有過‘案底’啦?！?p> 男人之間小小的樂趣。
歐飛飛等這局下完之后，他坐了下來?！皝恚裉煲惨髴?zhàn)三百回合?！北闩c對面一個穿著太極服的老頭子下起了象棋來。看這老先生的架勢，應(yīng)該是剛剛從打太極拳那邊過來吧。
說實(shí)在話，下象棋這種玩意兒，余冰卻是不太感興趣的。以前小的時候，大概初中這樣，他還有一段時間對象棋挺感興趣。那時他常常跟小伙伴在運(yùn)動之后，去一個社區(qū)里的老人活動中心蹭免費(fèi)的風(fēng)扇。那時那些老頭子就很喜歡下象棋、打麻將什么的。那是麻將、天九那些東西余冰也不會看，但光站在那里，蹭人家的空調(diào)吹，又有點(diǎn)不好意思。所以呀，當(dāng)年的他，假裝在旁邊看象棋，實(shí)質(zhì)則是在那里吹風(fēng)扇，也度過了很多愉快的時間。
這象棋看多了，當(dāng)然水平也會提高一些。只是余冰一直對這種靜態(tài)的活動興趣不大，覺得有這時間，還不如多看兩頁書。所以這棋藝也便一直處于不高不低的水準(zhǔn)，這么一直長大成人了。
余冰看了一會兒，說實(shí)在話，他還真的看困了。
這些老先生下的棋也不見得有多高明，但每一步都有幾個狗頭軍師幫參考，每一步棋都要論證其后面三五步的發(fā)展，所以每一招倒也下得很嚴(yán)謹(jǐn)。但是呢，在余冰看來，正是這種嚴(yán)謹(jǐn)，讓象棋失去了在年輕人心中的樂趣性呀。
在余冰這種年紀(jì)，做什么事情講究就是憑感覺走。如果是像上戰(zhàn)場打仗那種快棋，直接你來我往，殺來殺去，手起刀落，快意恩仇，那余冰可能還會有點(diǎn)興趣。但現(xiàn)在這些老先生下棋的節(jié)奏這么慢，余冰倒是快要受不了了。
讓我從南方這么大老遠(yuǎn)地跑過來，難不成就是要充人數(shù)，做一個公園里下棋的觀眾不成？
余冰知道這顯然不是問題的答案，便在旁邊涼亭上坐著，等他們繼續(xù)奮戰(zhàn)了。
他看著旁邊跑著晨舞的老太太，說實(shí)在話，她們那節(jié)奏還挺動感的。如果不是礙于旁人看到的不良影響，余冰倒還想混到他們?nèi)巳褐?，活動活動自己的身體哩。那再遠(yuǎn)一些的地方，有一條紅色的跑道，不少人在那里散步。余冰真希望歐飛飛參加的是一個運(yùn)動一點(diǎn)的團(tuán)體，這樣他還可以跟著鍛煉鍛煉。讓他這么干坐著，他真的覺得是在浪費(fèi)這個美好的早晨了。
眼看著這幫老頭子下棋應(yīng)該也沒那么快結(jié)束，余冰索性就自己在旁邊進(jìn)行徒手鍛煉起來。先是慢跑一會兒，然后是俯臥撐，再然后是深蹲，單腳跳，還有倒立，總之，只要是不需要器材和場地的項目，他都給自己來了一個遍。好不容易搞出了一身大汗，他才一邊喘著氣，一邊滿意地又坐了下來，歇了一會兒。
大概有兩三個小時的樣子，下棋那邊終于結(jié)束戰(zhàn)斗了。后續(xù)也有人來的關(guān)系，最興旺的時候是三個涼亭里每個涼亭都有人在下棋，場面倒也壯觀。這一群人散了以后，歐飛飛是跟著一個紅鼻子的老先生一起走下來的，他們來到余冰面前的時候，歐飛飛介紹道：“小余，這個是星先生，他是香港那邊過來的。因為小孩在這里工作，他便也在這個城市定居了。”
余冰跟這星先生打了招呼，卻明顯聞到了對方嘴里的酒氣。
看著他那紅通通的臉，余冰不禁在心里嘆道：“這么早就已經(jīng)喝了這么多酒了？這可真是個酒鬼哩?！?p> 這星先生并不高大，而且身材還挺瘦弱的。余冰感覺他應(yīng)該沒怎么從事體力勞動，但是看樣子，酒倒是能喝不少。
星先生笑了笑，開口說話的時候，露出了他那不整齊的牙齒。他講話的時候，酒氣都沖到了余冰的臉上，余冰覺得這味道有些難聞，但又不好意思退避并拉開距離，也就只有暫時忍耐著。
星先生說道：“這次的事情，就拜托小兄弟你了?！?p> 這次的什么事情？
你要拜托我啥？
余冰是一臉懵的樣子，他看了看歐飛飛，后者點(diǎn)點(diǎn)頭?？磥恚@跟他把自己從老遠(yuǎn)叫飛的過來，是有關(guān)系的了。
這時三個人雖在公園的草地上站著，但旁邊的人已走的走，溜的溜，旁邊已沒什么人了，所以，他們便可以打開心胸說話了。
這星先生講來講去，好像也沒講到重點(diǎn)，歐飛飛便補(bǔ)充道：“星先生是我在這里認(rèn)識的棋友，他跟我關(guān)系可是很好的。每次我下棋，他都會站在我這邊，幫我做軍師。總之呢，這幾年下來，他跟我結(jié)下了深厚的友誼，也和我一起贏下了不少經(jīng)典的戰(zhàn)役。哈哈哈，我們在這里，就是一對非常成功的老搭檔，讓很多人撒羽而歸。哈哈哈哈哈，真是痛快，痛快?！?p> 余冰心想：你以前在傭兵界打打殺殺這么些年，還不夠痛快么？現(xiàn)在退休了，還要來折騰這些老頭子，何必呢。
歐飛飛又說道：“這么此年呀，我們這些棋友下棋倒也算痛快，無論輸贏，賭注也都不會超過10塊錢。一般也就是兩塊錢一局，一整個早上下來，大家也就是輸個早餐錢。無論輸贏，就圖個樂子，僅此而已。因為我們都知道我們年紀(jì)已經(jīng)大啦，不能再為這些七七八八的事情而生氣，說不定一氣到了，腦子一沖血溢血，就直接要掛點(diǎn)了呢?！?p> 余冰道：“老先生你們這是睿智得很。能把事情想得這么明白，佩服佩服。”
可以說，這些下棋的先生們，在控制自己的樂趣程度方面，是做得比較好的了。他們稍微玩一點(diǎn)彩頭，讓下棋更有樂趣一點(diǎn)。
但是，他們絕對不要太多的“樂趣”?？梢哉f，簡直是很多賭徒和年輕人應(yīng)該學(xué)習(xí)的典范了。
這么佛心的一幫老先生，還會有什么麻煩不成？
歐飛飛又道：“最近這一個月呀，我這位搭檔有些煩心的事情。這事情都跟他的兒媳婦有關(guān)?！笨赡苁强紤]到事情關(guān)系到人家隱私吧，他便使了一個眼色，道：“老星，要不還是你直接說重點(diǎn)吧?！?p> 這星先生是香港而來的，講的普通話自然帶有一種粵語的腔調(diào)。余冰聽起來有些吃力，但對方講的語速不算快，所以還是大致能明白是什么意思。
“最近這一個月以來呀，我發(fā)現(xiàn)我的兒媳婦有些不正常的地方?！彼詭n傷地說道，“以前她剛嫁過來的時候，我們倆夫妻幫他們帶娃，也是跟他們一起生活的。在同一個屋檐下生活，肯定會有一些摩擦的矛盾，但是呢，我跟我老伴都是挺懂得謙讓的人，我兒媳也是有大學(xué)文化的，也懂得敬老尊賢，生活倒也沒太多麻煩。反正我們就在樓下這一層住嘛，他們一般都在樓上那層，生活之類的也不會產(chǎn)生太多干擾。”
余冰注意到了一點(diǎn)，這星先生說到了“樓下”與“樓下”的說詞，也就是說，他要么住的是樓中樓，要么就是自己有地皮蓋有房子哩?？此峭翚獾拇┲?，酒鬼般的氣質(zhì)，沒想到竟也是個有錢人呢。
這些有錢人，竟還沉迷于這兩塊錢一局的象棋大戰(zhàn)，讓余冰覺得甚是有趣。
他也知道，星先生應(yīng)該快說到這麻煩的部分了。所以他沒有打斷對方，讓星先生繼續(xù)說下去。
“但最近呢，我發(fā)現(xiàn)有一件事情特別奇怪。唉，怎么說好呢……”一講到這里，星先生的眉頭就皺得更深他，他說道：“我有一天，早上的時間我在一樓吃早餐，那天也是想很早就過來下象棋。你別看我這樣子喔，我們家的早餐都是我做的，我一般五點(diǎn)就睡不著了，起來把早餐煮好，然后去陽臺上晾干前一晚洗衣機(jī)里洗的衣服，然后回來洗把臉，就去吃早餐了?！?p> 那一天，星先生就像所有平常的一天一樣，做完了這所有的流程。然后他走進(jìn)了一樓的吃飯廳。
平時的話，他都會一個人在這里，看完手上的報紙，吃完自己的那份早餐，然后就出門往公園而來了。
可是這天呀，他卻看到了難忘又驚悚的一幕。
只見那長方形的餐桌上，空無一人。但是，其中一個位置的椅子卻被拉開了，一把刀和一個叉子，自己切起了三明治和煎蛋，然后自己把它們送到了空中，然后吃到了空氣里。
鬼，這是見鬼了！
是鬼在我家吃早餐嗎？
星先生的心里，產(chǎn)生了這樣驚悚的想法。要知道，他早年靠做生意致富，雖然沒有違反法紀(jì)，但每一筆錢也都不是都正正規(guī)規(guī)的途經(jīng)賺來的。無商不奸嘛，那些擦邊球的手腳，他可沒少干過。
現(xiàn)下見到這么靈異的現(xiàn)象，他都擔(dān)心是不是自己以前做的那些壞事的報應(yīng)了。當(dāng)下手中拿著的碗，從手中滑落到了地上，乓的一聲，摔碎了。
“爸，你怎么了？是最近太操勞了嗎？”
也許是聽到了碗掉到地上的聲音，那刀叉放回到了桌上，一個人在那原本是一片空氣中的地方顯現(xiàn)了出來。這個人，留著長發(fā)，穿著家居的衣服，臉挺長，還有一些蒼白，但她不正就是星先生的兒媳婦嗎？
兒媳婦剛才一直消失在了空氣里，什么也看不見。
她為何忽然憑空出現(xiàn)？這些問題，星先生一點(diǎn)兒也想不明白。
只見這兒媳從那椅子那里站了起來，過來要扶星先生。星先生聽到了那椅子摩擦地面的聲音，嚇得趕緊后退兩步，道：“沒事的，我有點(diǎn)頭暈而已。讓我站一下，緩一下就行，緩一下就行?！?p> 那天早上，其實(shí)是兒媳要加班，所以早早地就起來吃早餐了。但關(guān)鍵是，在碗摔破之前，為何自己看不見她？
而那次，就是星先生開始發(fā)現(xiàn)奇奇怪怪的事情的開始。
一次出門剛回來的時候，他看到兒媳自己在電視前看電視，但是，她的頭發(fā)卻完全消失在了空氣里。她就像一個完全沒有頭發(fā)、頭也沒有后腦勺的人一樣，很自然地跟星先生說：“爸，今天你回來得很早呢?！?p> 老星嚇得膽都破了，趕緊隨口應(yīng)了幾聲，回到了房間里。
最近老伴家里有事，所以回香港那邊住去了。目前在這個城市，只有星先生跟兒子兩夫妻一起住。老星想要把這事告訴老伴，但又怕是自己身體有什么毛病，所以才常常產(chǎn)生這種不切實(shí)際的幻覺。
可是這種事情卻不停地出現(xiàn)，不停地纏著他。
今天看到兒媳婦沒有手，明天看到她沒有頭，后天又看到她沒有腰。
這種突然而又驚悚的劇情，誰受得了呀。
終于，有一天，在下象棋的時候，這時輪到了歐飛飛做這星先生的軍師，連著下了兩三盤，老星都輸了。上午的斗棋活動全部結(jié)束之后，歐飛飛把老星留了下來。他很認(rèn)真地說道：“老星，你明顯是心里有事呀。最近出了什么問題？”
看著自己的煩惱已被老友看出，星先生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說出了自己這個月以來遇到的那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