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還是凌晨,正是人間大地的睡夢時間,可是,這座富麗堂皇的孫家正堂中,卻燈火通明,一眾驚魂未定的華服貴婦們,正坐在一處,神色惶惑不安的,小聲的交談著什么。
見我和文丙言到來,為首的孫夫人,強撐精神,勉強從座椅上站了起來,孱弱的說道:“王妃娘娘現(xiàn)下已經(jīng)出了蘇州城,想來,再過半個時辰就是要了的,這位可是孫府的大貴人,不論怎樣,她都是不能有絲毫閃失的,還望二位看在老爺?shù)拿孀由?,竭力相助一二吧!?p> “王妃娘娘?”我略感詫異的問道,“這深更半夜的,遠在京城的王妃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呢?”
“二位有所不知。”一位紅衣珠翠的姨太太頂著滿面的憔悴,扶著孫夫人坐好,又同我們二人相互讓座后,款款說道:“這位王妃娘娘可不是旁人,正是我家老爺?shù)男∶妹?!?p> “老太太看著總不見好,大夫又說是不中用了,我便著人去了書信,告知王妃,以表孝心。本想著從京城到蘇州,即便一路急行,到這里也得要個二十來日,可沒想到,竟是這樣快的就到了,又恰好是今日,真?zhèn)€像是,有人刻意安排好了的!”孫夫人外倚在木椅上,眉目緊鎖,兩個半大的小丫頭正一上一下的為她捶腿,揉肩。
“這王妃娘娘是二十多年前嫁入王府的,現(xiàn)在雖說只是側妃,但是生了三個世子,一位郡主,在王府中也是一位說一不二的主。只是可惜,我進府太晚,并未親眼見過這位王妃娘娘?!币烫攘艘豢诓瑁樕系捏@恐之色,終于漸漸淡化散去,露出了往日雍容俊美的神態(tài)。
“三位世子雖說已有兩位入朝為官,但是現(xiàn)下也只是有名無實而已,況且這三位世子從未來過我這孫府,對孫家也只是知曉而已,談不上有何等深刻的情分。孫家能有如今的家世,全靠倚靠王妃娘娘,現(xiàn)如今她竟在今日到來,真是不由得我不擔心?!睂O夫人看向我們,凌厲的目光中多了一抹期盼。
“夫人、夫人!”一個有些身份的中年女人,急沖沖的從堂門外,快步走了進來,一邊走還一邊焦急的叫喊著,“來了,來了!”
“這么快?到哪里了?”
“夫人快些收拾著趕過去,想必也就剛好了!”
“夫人,錦轎就在外面候著呢!”姨太太見狀,急忙上前回稟。
“娘娘們乘坐的車轎可已準備好?”孫夫人拉過姨太太的手,厲聲詢問。由于太過緊張,她臉上的肌肉都已經(jīng)崩的有些變形了。
“這個您就放心吧,所有的老媽媽還有新置辦的車轎,立即就可已使用,不會耽誤事情的?!币烫雭硪仓肋@件事情的重要性,急忙呵呵賠笑。
孫夫人略意點頭,并沒有再說什么,只是極度有禮的向我們二人微笑,示意我們,與她同行。
我和文丙言身上滿是血污,實在有礙觀瞻,于是我們只得勉強在偏廳中更換了一身新衣物。由于孫府中沒有與我年齡相仿的小姐,一時間難以尋得合適的衣物,我只得先將孫夫人身旁一名有臉面的丫鬟的新衣?lián)Q上。雖說是丫鬟,可在我看來,她的衣物竟真的不比我往日里所穿的差。真是感嘆古言果真沒錯,寧做大家的丫鬟,也不當小戶的小姐。而文丙言則幸運的多,他換上了一身孫家大公子的新衣,一身的珠光寶氣,配上他那趾高氣昂的臉,真的像是富貴人家的紈绔公子了。
出了正堂,在一路奢華的琉璃燈盞的指引下,走過一段幽靜的回廊,穿過一座月門,便來到一處空地。
空地之上站著著幾十人,擺著十來頂精致的小轎。人頭攢動,摩肩接踵,卻又井然有序,只聞得腳步聲窸窸窣窣,卻始終聽不到一聲人言。
孫夫人想來是怕極了,她將我和文丙言的轎子安排在她的左右兩邊,這樣那十多位姨太太還有年幼的公子小姐們,很是尷尬,可是,眾人也只敢面面相覷,卻無一人敢直言相告。在這樣正式的場合中,這樣的安排是極度不合常理的。
兩名老媽媽一前一后,一同發(fā)力,輕輕松松的就將我乘坐的這頂轎子抬了起來。
轎子晃晃悠悠的朝前行去,正是萬籟俱寂的好時刻,我稍一放松精神,困意就如同洪水猛獸般,奔涌而至,只覺得眼皮無比的沉重,一個愣神,就仿佛已經(jīng)睡熟。
呼呼風聲從耳畔吹過,是夜間的涼風,吹起了錦緞的轎簾,涼風似水,卻可潔凈心靈,伴著草香花媚,徐徐擁我入懷中,猛然間,那混沌的睡意,竟自消退無蹤無跡。
咣當一聲,小轎落地,幽寂的深夜中,傳來數(shù)聲嘆息,隨之而來的,便是轎簾掀起,轎中之人緩步走出,舒展身體。
“治兒!”孫夫人在丫鬟的攙扶下,朝身后張望,口中還高升的呼喊一個名字。不一會兒,一個約莫十一二歲的小男孩在乳母的陪同下來到了孫夫人的身前。
“治兒,你的父親和你的叔父都不在家,你是孫府的長孫,可得有些男子漢的樣子?!睂O夫人拉著小男孩的手,語重心長的交代。在琉璃盞的燭光映照中,我看到了一臉勉強的笑意,可能由于孫夫人太過擔憂,即便她十分的努力,她的語氣還是不夠柔緩,嚴厲的辭色,嚇得小男孩直往乳母的身邊縮,哼哼唧唧的連一個完整的字音都發(fā)不出來。
前方不過十數(shù)步的地方,正是孫府那面莊肅的正門,數(shù)名家丁正手忙腳亂的將高大厚重的大門,緩緩打開。
孫夫人看了看小孫子,無可奈何的嘆了一口氣,抬眼看見了我,揮手示意請我上前。
孫府的男丁此刻重傷的重傷,外出的外出,迎著風露前來迎接王妃圣駕的卻是一群女子。對于這位遠嫁他鄉(xiāng)的王妃,身為當家主母的孫夫人,恐怕也不是十分了解,皇家之人,總有雷霆手段,能被皇家之人寵愛的女子,想來必不會只是空有美貌而已。孫家此時突造巨變,這位久未歸家的大小姐在得知這一切后,又是否會大發(fā)雷霆?是否會因此遷怒于孫夫人?這一切都不得而知。
為了讓孫夫人安心,我勉為其難的站在了她的身后,加上這一身衣服,更真的像是一名小丫鬟。
山雨欲來風滿樓,此刻夾帶著水汽的勁風呼呼的從前方的虛空黑暗中吹來,雖正直夏日,勁風不至于寒冷,但是,我還是清楚的聽到了顫抖的聲音。
“來了!來了!來了!”一個一席墨色衣袍的年輕男子,一路小跑的沖到孫夫人面前,下跪回稟道:“貴人們已經(jīng)在鎮(zhèn)子上了,轉(zhuǎn)一個彎就看到亮了?!?p> “你可見到了王妃沒有?”孫夫人上前一步,焦急的問道。
“見到了?!蹦凶宇^也不敢抬,高聲回答道,“王妃娘娘要我代她向老爺、夫人還有姨太太們問好?!?p> 孫夫人揮了揮手,男子如釋重負一般飛快的消失在了身后的黑暗中。
果然不消片刻,只見得遠遠一條火龍,蜿蜒著朝此處行來,過了那座石拱橋,一眾人等便可看得真切了。
孫夫人斂容屏息,儀態(tài)萬方的站在一眾家眷的最前面,身后眾人,皆各自安地位高低站好。這些人哪里見過這樣的陣仗,各個噤若寒蟬,猶如木偶一般紋絲不動,生怕有所差池,遭了罪過。以至于,這數(shù)百之眾,竟沒有一絲的動靜。
走在隊伍最前面的是四名武士,騎著高頭大馬,雖看不清楚面目,但一見其形容舉止,便感到威嚴無比。
王妃的隊伍在距離孫府約一百步的地方停了下來,隊伍中迅速燃起了更多琉璃盞,一片燈火通明,金光絢爛。只見隊伍中央有一輛描龍繪鳳的朱紅色的華蓋大車,車簾由伺候在旁的兩名宮女打起,一位身著黑衣的女子,在眾人的簇擁下,走下了車。
就在王妃緩步下車的同時,一名兩鬢斑白,神色肅穆的內(nèi)監(jiān),上前指引眾人前去行禮參拜。
“王妃娘娘的萬安!”在孫夫人的帶領下,孫府眾人,同時朝王妃跪下,并異口同聲的高呼萬安。
“嫂嫂快起!”王妃在左右兩名宮女的攙扶下疾步走到孫夫人身前,親自伸手,將孫夫人從地上扶了起來,其余眾人也都跟著站了起來。
王妃一身墨黑的素色衣裙,發(fā)髻之上僅著單柄銀制步搖,雖年過四十,但面容姣好,只略施脂粉,所以眼角處的細紋還是清晰可見。
王妃見到孫夫人,眼中哀痛之情愈甚,兩人相識無言,可眼中卻欲滴下淚來??赡芘掠羞`皇室規(guī)矩,王妃急忙以袖釋淚,強顏歡笑道:“一別二十有三,這孫府早已不是往日模樣!”
“這還不都是王爺、王妃的恩澤嘛!”孫夫人聞言,急忙附和道,又一把將拉在身旁的小孫子推到面前,笑說道:“治兒,還不快見過王妃姑奶奶!”
小孩似乎根本不明白什么是王妃姑奶奶,可能為此早已演練多遍,還是一個機靈就跪了下去,高聲喚道:“王妃姑奶奶萬安!”
聽得王妃甚是高興,一把將孩子從地上拉了起來,喜愛的看了看,“是老大家的吧!”
“正是呢!”孫夫人對這樣的效果十分的滿意,臉上終于露出了由衷的笑意。
“這歲月真是催人老啊,沒想到大哥的長孫竟以這般大了!”王妃摩挲著孩子的臉龐,可臉上的笑容漸漸淡了下去,她四下里張望了一番,疑惑的問道,“怎么這么許久了,還不見哥哥?”
“這個么,王妃娘娘容秉啊,今晚在娘娘圣駕到來之前,府中出來一點事情,您哥哥·····”孫夫人一聽王妃問起了孫老爺,臉色一下子嚇的慘白如紙,唯唯諾諾的低語,實在不敢實話實說。
“您哥哥現(xiàn)在正在府中等您!”見孫夫人實在不知該如何對答,一旁的姨太太一臉謙恭的朝王妃福了一福道,“今天晚上卻是發(fā)生了一些恐怖的事情,夫人也是被嚇壞了,還請王妃娘娘不要怪罪。”
“你是何人,我好像從來沒有見過你?”王妃上下打量著這個膽敢不經(jīng)宣召就隨意插言的女子,眼中閃過了一股讓人背脊生寒的冷酷之意。
“妾身身份低微,本不該插言,但見王妃娘娘詢問,只得替夫人回答。”姨太太不卑不亢的直視著王妃的雙眼,那雙眼中的神采似清泉澄澈,卻又好似蘊藏著無窮無盡的滔天力量,讓人有種想要親近,卻又望而生畏的感覺。
“你是哥哥的姨太太?”王妃似乎也被眼前這名女子的氣勢所震懾,臉上的表情一僵,立刻收回了目光,復又看向了孫夫人。
就在這時,兩名身著深褐色衣袍的中年男子在幾名小廝的簇擁下,從隊伍中走了出來。
這兩名男子一人器宇軒昂,身子挺拔,孔武有力;,一人體態(tài)豐腴,文質(zhì)彬彬,目光深邃。
二人走到王妃身旁站好,皆拱手朝孫夫人拜道:“嫂嫂萬安!”
“原來二位叔叔竟也是一同來了?”孫夫人倍感驚異,想來她是果真不知這二人會來,看她那副即恐懼又厭惡的表情,更說明,她并不希望她丈夫的這兩個弟弟回到這個家中。
“仲責先前正在京中述職,家姐收到大哥的書信,得知母親病重,便向圣上上書告假,與二哥和二姐一同回來了?!睂O仲責必然是看出了孫夫人的心思,急忙拱手作禮再拜,可是臉上卻看不出半分的真誠,盡是嘲諷與不屑一顧。
“長嫂萬安!”另一人也急忙上前搭手作揖,面上卻是皮笑肉不笑。
孫夫人定了定神,在臉上挪出了一個極為難看的笑容,對面前三人說,“都是一家人,還在這里客氣什么,外間風大,還是趕緊回府中續(xù)話才是正理!”
孫夫人眼神在三人身上漂移不定,她心神不寧,好似很怕這三人似的。說的更明確一點,她是很怕始終目不轉(zhuǎn)睛盯著她的孫仲責。
高門大戶的院墻中,總有許多不為世人所知的秘密。這孫家兄弟姐妹五人,本是世間至親,可是,僅就他們相互間注視對方的眼神,就足以斷定,他們彼此之間,并不和睦。
我亦步亦趨的跟在眾人身后,朝大門里面走去,由于孫夫人始終擔心邪魔再次作祟,她總是十分注意我站在何處,所以,即便我是一身丫鬟的打扮,還是十分不協(xié)調(diào)的擠在了姨太太的隊伍中,緊緊跟在孫夫人的身后。
在方才落轎的地方,現(xiàn)在又多出了許多乘朱紅色的大轎,轎子的錦面簇新,在琉璃盞的照應下,熠熠生輝,珠光寶氣,富貴難當。
孫夫人及眾人一同簇擁著王妃登上最為奢華的八抬大轎后,便紛紛登上自己的轎子。
我坐的還是方才的那頂小轎,聽著轎身有節(jié)律的吱嘎吱嘎的響著,我又隨著孫家眾人,朝著方才來時的正堂行去。
我歪著身子靠在轎身上,迷迷糊糊的又打起瞌睡來。只是這次心里想著孫府的事情,卻無法真的入夢。隨著轎身上下輕輕游蕩,只覺得接連轉(zhuǎn)過了好幾個彎,可想想方才來時,卻又不曾走過這樣繁瑣的道路,想來,這也是孫夫人事先安排好了的,畢竟孫府剛剛經(jīng)歷過一場浩劫,有很多的事情,都需要時間來安排處理。只是再多再好的安排,恐怕也難以改變此時此刻的現(xiàn)狀,若是讓遠道而來的王妃娘娘知道了今天晚上發(fā)生的事情,見到孫老夫人和孫老爺,很難想想,王妃娘娘是否能夠經(jīng)受的住,更加難以想想孫府今后的命運會變成什么樣子。
幾十頂轎子井然有序的在偌大的孫府中蜿蜒曲折的行進著,大約一刻鐘后,才終于順利到達了孫府的正堂。
正堂被緊急的重新布置了一番,嶄新的紅色地毯還有道路兩旁嬌艷欲滴的鮮花,即便身空寂的子夜,還是成功的讓人感到心情舒暢。
見到這樣的場景,王妃的臉上露出了一抹真心的淺笑,盡管只是一瞬而已,就已經(jīng)足以讓孫夫人將懸在嗓子的心放回肚子里了。
分賓主落座后,我和文丙言的座位被安排在第二排的末尾。其實對于座位,我根本無所謂,說的更確切些,此時此刻,我和文丙言根本不應該出現(xiàn)在這樣的場合中,畢竟這是孫家的家事,我們坐在當中,就難免會知道很多不該知道的事情??墒菍O夫人再三懇求我們留下,只為確保王妃安全無虞。
原本我們二人跟著孫老爺回到孫府就是為了保護他,他沒能保住,我們也是十分懊惱,很是擔心冷簫會不會因此將我們二人的考試成績?nèi)∠榱藢⒐ρa過,我和文丙言只好硬著頭皮在孫府的正堂中坐了下來,只想著他們所講的話,左耳進右耳出,只當做從未聽過。
王妃在上座坐下,淺飲了一口杯中的新茶,舉目朝坐在下首的孫夫人看去,語氣冷漠的說:“縱使兄長再多繁忙,此刻也應該出來同我們姊妹相見了吧!”
“話是這樣說的?!睂O夫人聞言,嚇得一個機靈站了起來,她緊緊抿著雙唇,抬起袖子,作勢便要哭出聲來,悲戚的說道:“王妃容秉,不是老爺不愿出來與諸位姊妹相見,而是老爺現(xiàn)在根本無法相見吶!”
“無法相見?”一旁的孫二爺疑惑的看著泣不成聲的孫夫人,問道:“如何會不能相見,嫂嫂千萬不要欺瞞我們?!?p> “如何敢欺瞞!”孫夫人見狀便要下跪,王妃示意身旁女官攔了下來,孫夫人以袖掩面,悲哭了幾聲,滿面淚痕抽泣著的說道:“就在王妃圣駕到來之前,孫府出了大事,老夫人沒了,就連老爺和大姑奶奶也都,都傷的不輕啊!現(xiàn)在大夫剛剛上完藥,人都還沒醒呢!”
“何人敢在孫在作祟?”孫家三爺一聽,登時暴怒,一拍桌子,便跳將起來。
“說的正是呢!”王妃揮手示意孫三爺坐下,皺緊了眉頭看著孫夫人說道:“孫府可是蘇州望族,富可敵國,怎么家丁護院這么沒用,竟讓賊人闖進府中行兇!還有,什么叫做老夫人沒了?”
“王妃娘娘贖罪啊!”孫夫人看了看身旁的姨太太,穩(wěn)了穩(wěn)心神,接著說道:“在我孫府行兇傷人的,并不是賊人,而是,而是惡鬼!惡鬼突然出現(xiàn),附在人身,他力大無窮,又有超人的法力,老夫人身體本就虛弱,一下子就歿了。老爺和大姑奶奶拼了命的要救老夫人,也被惡鬼所傷,大夫剛才醫(yī)治妥當,先下正躺在臥房之中呢!”
“你是說,娘已經(jīng)沒了?”孫二爺難以置信的看著孫夫人,目光中寒芒乍現(xiàn),仿佛即刻就要將孫夫人生吞活剝了一般。
孫夫人不敢答話,只是點了點頭。
“這、這怎么可能!”王妃聽聞,兩行淚水靜默的奪眶而出,但除此以外,并沒聲嘶力竭的叫喊與悲苦,她顯得格外的冷靜,面龐上也看出深刻的傷感。
“惡鬼行兇?”孫三爺冷笑道“我說大嫂,你也不必費盡心機的編這些理由,什么惡鬼行兇?這算什么說辭,這世界上哪里還真的有什么惡鬼??!”
“我知道這話聽起來匪夷所思,諸位不會相信,但是,但是我并沒有胡言亂語?!睂O夫人指了指門外,語意悲涼的說道:“此時老夫人就躺在她平日里住的屋子里,而老爺和大姑奶奶就這屋后的臥房中,諸位若是不信,大可隨我去一看究竟?!?p> 王妃三人面面相覷,似乎都不相信惡鬼索命之言。
“既然如此,我們必是先要去看望母親才對!”孫三爺一邊說,一邊伸手將王妃姐姐攙扶到近前,與孫二爺一道,不等孫夫人回答,就已經(jīng)朝門外走去。
“此刻諸位還是不要到冠芳汀去才好!”就在眾人即將走到門口,打算再次乘轎離開正堂,一直默不作聲毫無存在感的文丙言,突然起身,義正言辭的說道:“惡鬼作祟,此刻冠芳汀乃是兇煞之地,諸位都是富貴顯赫之人,還是不要著急前去,等到天亮了,陽光驅(qū)散了煞氣,再去不妨?!?p> “這位又是何人?”王妃上下打量了文丙言一番,語意中盡是不屑與鄙視。
“在下不才,乃是昆侖仙宮明哲上仙的弟子!”文丙言看了我一眼,示意我也起身上前,并指著我說道:“這位是我的同門,我們二人是受師尊之意前來孫府相助的?!?p> “真能吹牛??!”對于文丙言的話,孫三爺一個字也沒有相信,更是沒好氣的說道:“就你們這十多歲的娃娃,還自稱什么昆侖仙人,你們知道昆侖是什么嗎?就敢在這里胡言亂語!”
“哎呀!叔叔?。∏f不可胡言?。 币妼O三爺對文丙言大放厥詞,孫夫人嚇得急忙上前阻攔,“方才若不是這二位仙家相助,我們這些婦道人家恐怕都逃不脫惡鬼的手心,二位仙法高強,對孫府又救命大恩,叔叔千萬不可造次,開罪了仙家!”
“難不成還真是昆侖神仙?”見孫夫人說的神乎其神,孫三爺也不由得不信,不屑一顧的神情中,多出了一抹敵意。
“我們與諸位非親非故,并無利害沖突,此刻出言相勸,只不想諸位遭受無妄之災?!睂τ趯O家人說的那些不堪入耳的話,文丙言全當做沒有聽到,依舊一副仙風道骨,超然物外的神態(tài)。
“既然高人如此說,我們還是先去看望兄長和長姐吧!”王妃意味深長的看了我們良久,似笑非笑的唇畔輕輕一言,便將眾人的疑問全都壓制了下去。
在孫夫人的帶領下,一行數(shù)百人浩浩蕩蕩的又朝著孫府內(nèi)最豪華奢靡的主臥行去。由于孫府突造巨變,遠在京城的王妃娘娘又突然提前駕臨,孫府上下主仆無一人敢多言一語,生怕就此開罪了王妃娘娘。
在主臥正堂的房屋前,是一處圓形的花圃,時令鮮花正是爭相盛開,幽香撲鼻,在一座嶙峋假山的點綴之下,卻倒也真的是鬼斧神工了。
我和文丙言再一次被客客氣氣的安排在了廂房中飲茶,并不需陪著這一群的達官貴人耗時間。
即便此時天空仍是一片如墨色般的黑暗,但遠處的村寨中已遙遙有雞鳴傳來,想必過不了許久,天就會大亮。
想來孫夫人也是擔心我們瞌睡,此刻斟滿茶杯的清茶,苦澀難當,雖不見半片茶葉,但能有這樣的味道,必定是極濃的茶葉才行。
不過,即便茶葉可以提神是眾所周知的,但是對于此刻早已體力不支的我來說,根本不起任何的作用。
剛在木椅上坐下來,淺淺飲了兩口茶,腦中一陣眩暈難當,完全容不得我思考清楚,腦袋就已然順勢枕著胳膊趴在了桌子上呼呼大睡起來。
在我們離開冠芳汀不久,孫夫人就已經(jīng)下令將孫老爺和他大姐接回了正堂的臥房中醫(yī)治。臥房同廂房相鄰,此刻正值夜深人靜,所以他們在臥房中的交談,我還是隱隱能夠聽到一些。
在見到孫老爺和他大姐時,王妃娘娘還是略意哭了哭,但很快,她的這種情緒就在眾人的安慰中消散了。她并不相信孫夫人以及孫家眾位姨太太的話,并不認為我們剛剛經(jīng)歷的惡鬼事件是真事。不過,王妃畢竟是王妃,她也并沒直接將她的這種想法說出來。
“京城中有位王太醫(yī),醫(yī)術很是了得,專門是為皇親看病醫(yī)治的。我向來都是找他的,哥哥、姐姐的情況不大好啊,待我回京時,請王太醫(yī)千萬要來一趟,只怕是他一來,哥哥、姐姐的病,也就是好了!”王妃說道。
“這個王太醫(yī)我是知道的,他的父親也是太醫(yī),好像還是前朝的太醫(yī)令,曾經(jīng)救活過先帝爺?!睂O二爺說道,“若是他真的肯來,那是最好不過的了?!?p> “這大夫的事,倒也不是大事。”孫夫人說道,“馬大夫醫(yī)術也是甚好的,這十多年來,倒也保得孫府上下安泰。只是這邪祟,恐怕還得依仗王妃娘娘,為我們尋得牢靠之人才行??!”
“你們不是已經(jīng)把昆侖的神仙請來了嗎,還擔心什么?。俊睂O三爺沒好氣的說道。
“昆侖仙人們的確是法力高強,但可惜,這仙人們是絕對沒有可能在孫府長期待下去,左不過也就兩三天就走了,到時候邪祟卷土重來,我們可也就慘了?!睂O夫人略帶哭意的說道。
“嫂嫂是想請一位住家仙來保平安?”王妃問道。
“是這樣的?!睂O夫人說道,“王妃娘娘在京中久了,想來也是認得這樣的高人的,傭金不是問題,只要高人肯來就行。”
“嫂嫂好大的口氣?。 睂O二爺說道,“這樣的世外高人,恐怕都不是金錢可以請的動的,若是只認金錢的高人,恐怕你們也是不敢請的?!?p> “二叔說的這是哪里的話,我們有的是真誠?。 睂O夫人說道,“只是這世間,若是沒有點兒個好處,恐怕就連這仙人也很難理會的?!?p> “嫂嫂這話說的倒是不假?!睂O三爺陰陽怪氣的說道,“在這個世上,恐怕真的沒有誰是不見利忘義的,只是這樣一來,幫了你們,我家姐又能得到什么好處呢?”
孫三爺?shù)倪@句話很明顯是來者不善,王妃一言不發(fā),想來是默許了孫三爺?shù)脑?,孫夫人想來定是沒有料到孫老爺這些久未相見的親姊妹,剛一見面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自也是不知該如何回答。一時間,站滿了人的臥房中竟安靜的落針可聞。
“老爺和大姑奶奶安康,想來便是王妃娘娘最為喜聞樂見的事情了!”最為受寵的姨太太緩緩開口說道,“今天這事兒,幾位沒有見到,真的是太恐怖了,想是孫府家大業(yè)大,免不了會遭人記恨,被小人算計也是有的?!?p> “正是呢!”王妃娘娘說道,“這今晚之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此刻天也快要亮了,再厲害的鬼魅,此刻也該回家休息了,先來和我講講這個吧”
于是,孫夫人和諸位姨太太你一言我一語的,添油加醋的將剛才在孫老夫人臥房中發(fā)生的恐怖的一幕詳盡的向王妃講述了一遍。
由于我是親身經(jīng)歷,對她們那些夸大其詞的言語沒有任何興趣,竟不知不覺間,睡著了。而文丙言卻始終舉止優(yōu)雅的端坐于窗前,默不作聲的獨自飲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