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之后，徐行云也時常惦記著這個在扶山養(yǎng)病的小公主，覺得她一個人在山上又沒有同齡人陪伴，日子一定相當(dāng)無趣。便總是偷偷地去看她，每次都帶著好些好吃的好玩兒的，秦溯漓每次都很開心。
這樣的日子真好，徐行云真想將這樣的日子持續(xù)一輩子。在她笄禮之日，徐行云偷偷跑去觀禮。歲月漸長，秦溯漓越發(fā)好看，就像安氏經(jīng)常說的，長公主的樣貌隨了她的母妃，只可惜......她從小沒了母妃，身體也一直不好。
他想一直照顧她，就像年幼時一般，給她一切?？赡切┠甑目鞓纷屪约翰铧c(diǎn)忘了，她是西榮的公主，她只能被自己的國家當(dāng)做和親的工具，哪里有什么追求自己幸福的權(quán)利......
秦溯漓用折子點(diǎn)燃了香爐，將白日里調(diào)好的香粉放了進(jìn)去。青衣進(jìn)來在她身邊耳語片刻，秦溯漓懸著的心才放下了。那日中秋她途中為桃灼和江縈準(zhǔn)備果酒的時候路過書房便聽到了衛(wèi)旻玦和顧懷的談話，便知曉了衛(wèi)旻玦如今的困境。
她知道衛(wèi)旻玦對她有顧忌有隱瞞，可她不在意這些，他不懂自己不相信自己也沒有關(guān)系。自己既然嫁給了他便是在同一條船上，她想要幫他，即使他可能永遠(yuǎn)都不知道......她是真心喜歡他。
那些她剛?cè)胩飓h，衛(wèi)旻玗在百官面前直言不會娶一個病秧子做太子妃，讓她在百官面前無地自容，是衛(wèi)旻玦站了出來。她永遠(yuǎn)都記得他當(dāng)時笑著對自己說：“溯游煙水，漓漫云天。長公主的名字是云水澤被之意，想來定能為我天玥澤被蒼生的大計帶了希望。既然太子殿下覺得難當(dāng)此大任，那臣弟代為效勞可好？”
當(dāng)時衛(wèi)旻玗被懟得啞口無言，他說的澤被蒼生，那是君王所做之事，他這樣明目張膽地說出來雖有些不敬，但自己卻無法反駁，否則就是打了自己的臉。秦溯漓對他是感激的，隨著相處歲月漸長，他敬她照顧她，一點(diǎn)一滴自己都記在心里，未曾敢忘。
爾遠(yuǎn)，我為你做這些不是想求你再給我些什么，只是因為我是你的妻子。
余嬈從余途那里得知了此事十分震驚，余嬈不可置信地低吼：“父親你糊涂??！這要是敗露了就是外通叛國的罪名，到時候爾逐不僅會丟掉太子的位子，甚至可能連命都會沒了！你想過我們整個余家嗎？！”
“事到如今我們已經(jīng)沒有選擇了。我為什么會這么做？若衛(wèi)譽(yù)曾顧念半分你們的夫妻之情，和太子的父子之情，我們也不會走到這一步。你心里比我更清楚，這么多年他一直打壓我們是為了什么？僅僅是因為余氏一族氣焰更勝嗎？”
余途的一番話，就像一盆冰涼刺骨的寒冬水將余嬈澆了個透徹。衛(wèi)譽(yù)不止是要打擊余氏，更重要的是他是為了蘇沁硯。余途嘆氣，也不忍心看到自己的女兒這般落寞，安慰道：“阿嬈你放心，這件事只要滴水不漏，我們余氏自此便可無憂?！?p> 待余途離開后，余嬈緩緩閉上眼，扶額坐在床榻上。她能說什么能做什么呢？自己也不過是余家的一枚棋子罷了，什么事情決斷不都是他們這些人說了算嗎......
可這件事稍有差池便是萬劫不復(fù)。
余嬈正心煩著，臨畫稟報說馥妃來請安了。余嬈不禁蹙眉，這一個接著一個趕著趟兒來惹自己不痛快，這個羅祈馥今日來不知又是要做什么。
“讓她進(jìn)來吧?！毖哉Z中頗有不耐煩的意味。
臨畫請了羅祈馥進(jìn)來，羅祈馥著一襲水紅色長裙，這些年她早已褪去當(dāng)初剛進(jìn)宮時的青澀少女模樣，眉眼顰笑間盡是無限風(fēng)情，她笑起來的時候和當(dāng)年的蘇沁硯很像，可卻比她多了幾分嗔癡嫵媚。有時候余嬈竟不知道衛(wèi)譽(yù)是喜歡她與蘇沁硯的相像還是喜歡她的嫵媚嬌艷。說到底，無論怎樣都不是自己罷了。
羅祈馥姿態(tài)輕盈若柳，款款行禮：“皇后安好。”
“馥妃今日這個時辰倒是有空來看望本宮??？”余嬈語帶譏諷之意，往日這個時候衛(wèi)譽(yù)總在她的寢宮里歌舞升華，琴簫聲環(huán)繞著整個后宮。從前蘇沁硯在的時候這兩個人就總在一起讀書品畫，如今有了羅祈馥就載歌載舞，實在是沒有一日不快活。
“娘娘哪里的話，臣妾恭敬您，每日晨昏定省都按規(guī)矩受著呢。只是臣妾今日得了一樣好東西想送給娘娘博您一笑?！绷_祈馥就像沒有聽懂余嬈話里的諷刺，臉上依舊是滿滿滿的笑意，好似真的是來送禮的一般。
余嬈揚(yáng)唇，斂眸端起身邊案幾上的茶盞，輕言慢語道：“馥妃妹妹的好東西可都是皇上給的，本宮可不敢要。萬一讓皇上知道了，皇上不忍心責(zé)罰妹妹，就只有把這氣撒到本宮頭上了?！?p> “娘娘放心，這東西是妹妹進(jìn)宮前家中一位表姐送給臣妾的，之前不小心丟失了，前些日子整理宮殿竟找了出來，可惜臣妾的這位表姐紅顏薄命，臣妾一看到這個便憶起了從前的日子，很是感慨。”羅祈馥說著，手附上錦盒，眼中全是陷入美好回憶的神情。
“那本宮便瞧瞧是什么好東西，竟讓馥妃如此心馳神往。”
羅祈馥聞言，求上前到了余嬈面前，一邊緩緩打開錦盒，一邊笑說：“娘娘看這瓷花是不是很精致？”
“放肆！”余嬈驚恐地睜大了眼睛，多年前的記憶與眼前的一切重疊，余嬈只覺得頭痛欲裂。她猛然起身揮袖將錦盒打翻在地，盒內(nèi)的夾竹桃磁瓷花掉落出來砸了個粉碎。
羅祈馥神色一暗，隨即跪了下來，“娘娘恕罪！臣妾不知為何沖撞了娘娘，娘娘息怒！”羅祈馥將頭埋得很低，衣袖之下神情只剩冰冷嘲諷。
余嬈，難為你還記得......
余嬈呼吸急促，臨畫見此情狀忙走上前扶住她，低聲道：“娘娘定身，是馥妃在這兒?！庇鄫菩乜谏舷缕鸱?，臉色有些蒼白，費(fèi)了好些時間才平復(fù)下來恢復(fù)如初?！盁o事，只是本宮今日諸事纏身，心煩神亂。牽連了你，莫怪?！?p> “娘娘不是在怪罪臣妾就好。那......既如此，娘娘早些歇息，臣妾便先告退了?！绷_祈馥眼中滿是擔(dān)心的神情，意味深長地看了好幾眼余嬈才起身離開。
臨畫扶余嬈靠在床榻上后就想去沏一杯安神茶，余嬈立馬抓住臨畫的胳膊，眼中的驚懼仍未退散，她不安道：“臨畫，你馬上安排人，讓他們?nèi)チ_祈馥的家鄉(xiāng)去查，去甤州！立刻動身！”
臨畫握住她有些顫抖的手，輕撫著她的后背想讓她的心情稍微放松下來，輕聲安慰：“娘娘，您是太緊張了。沁貴妃是閔州人，馥妃是甤州人，這兩個地方一南一北，不可能這么巧這兩人就有聯(lián)系的?！?p> “不！你記得嗎？她說是遠(yuǎn)房表姐，無論如何我們不能放過蛛絲馬跡。這個羅祈馥是衛(wèi)旻玦送進(jìn)宮來的，他一定是知道了什么。他在報復(fù)本宮，他要報復(fù)我們整個余氏！”
當(dāng)年那一幕幕都清晰如昨，蘇沁硯淌著血倒在自己面前的時候，往日靈動的美目中滿是震驚和不可置信，她就那樣一邊瞪大了眼睛看著自己，嘴角還一直淌著血，唇啟開合之間似是想說什么卻終究沒能說出聲......
余嬈瑟縮在床頭，緊緊環(huán)抱住自己的頭，此刻的她早已毫無一國之母的驕傲貴持，就像一個剛聽了鬼故事后睡不著覺的孩子。
“臨畫，我不想的，我不想要她死的！是他們逼我，我不知道該怎么辦！我沒有辦法......”蘇沁硯的一顰一笑每一句話，生前的每一個場景都瘋狂地回放在自己腦海里，所有的一切交錯縱橫緊緊纏繞著她的每一根神經(jīng)，余嬈只覺得頭痛欲裂，身體愈發(fā)顫抖起來。
臨畫連忙抱住她，輕拍著她的背，安撫著：“小姐別害怕，奴婢在呢。這不是您的錯，不是您的錯。”
羅祈馥走在花園里，看著滿園英紅燕語，眼中難得出現(xiàn)一抹少女時的情態(tài)。遠(yuǎn)處宮墻柳洋洋灑灑地拂動，那里本來種滿了一墻夾竹桃......好幾年前是余嬈下令鏟除的，說是夾竹桃葉片有毒為防有心之人害人。
有心之人......倒是有賊喊抓賊的意味呢......
羅祈馥勾起唇角，眼中輕蔑之色轉(zhuǎn)瞬即逝。抬頭看看高高的宮墻，這里的天空真的好窄，自己有多久沒有看到過甤州的海天一色了，恐怕這輩子是再也沒有機(jī)會了。多年前那場災(zāi)難帶走了她的家人，也帶走了她活下去的希望。在她萬念俱灰的時候遇到了衛(wèi)旻玦，那一刻她心中有了久違的歡喜。她想要活下去，想要一直看著他。知曉他的滿腔抱負(fù)，她愿意犧牲自己到這波云詭譎的深宮來為他開出一條道路。
王爺，你要記得......馥兒是為了你才愿意將自己困在這座監(jiān)牢里的。只要是你要做的我從不會去過問，只要你一句話我就會毫無怨言照辦，不問來路不問歸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