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明天就是爸爸的生日嘛？如果他活著，也只有67歲吧！”陳怡說。
“哎喲喂！我居然完全忘了這茬？去年十二月的某個下午，也是這樣的天氣。爸爸執(zhí)意要我們帶他去某公墓，他看望了安葬在那里的哥姐，又去看了下爺爺奶奶的墓。叮囑我，他現(xiàn)在還不能買墓地，等他過世了以后，就在這兒給他買個墓吧！買個單墓可以了，媽媽也許會再婚，還能活很多年的”，于躍斷斷續(xù)續(xù)敘述著。
“從墓地出來后，爸爸又說要去佘山，他拄著拐杖慢慢地爬上山，就坐在這里，凝望著周遭，久久不肯離去。那天的晚霞很醉人，我和母親心照不宣，我們?nèi)齻€人每年都會一起來這里一次，這次可能是最后一次了，”于躍繼續(xù)抽泣著。
“好了，好了。我們先前光顧著找你，那么等下我們?nèi)ベI點鮮花，買個生日蛋糕，再去好好告慰一下逝者吧！”娘舅拍著于躍的肩說。
“嗯！我還要去好好去看一看老師，如果他還好好活著，我今天就不至于挨打。別看老師套路簡單粗暴，但是他這種招數(shù)還就治得住這種鳥人”，于躍說。
這天中午大家看到了他在朋友圈如下的回復(fù)：謝謝大家關(guān)心，我的傷勢沒有問題，三五十毫升的失血量不礙事。我上午去了墓園看望故人，手機忘在車?yán)?，所以失?lián)了，讓大家擔(dān)心了。稍稍休養(yǎng)后，我很快會回到到正常工作生活中的。
大家在義憤填膺的同時，為這個年輕醫(yī)生的初心和善良點贊。那一刻他完全可以選擇“精致利己”，可以“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下班回家就行了，但是他選擇了挺身而出。
下午他們一行四人又回到墓地時，發(fā)現(xiàn)母親和趙叔叔居然也在那里，想來是娘舅已經(jīng)和姐姐溝通過吧！母親帶來了小籠包、紅燒肉、黃酒等祭品，都是父親是生前愛吃的東西。他們打開生日蛋糕，陳磊放出了那首《父親》。冬日暖陽的午后，大家就這樣各自發(fā)呆著，緬懷著，思考著……
突然之間，趙叔叔對于躍說：“小子，要不我去找一下你們的某院長，你考慮一下，離開臨床一線去做行政，怎么樣？我回憶了一下你在你老師告別儀式的臨場發(fā)揮，我覺得你還是有這方面潛質(zhì)。”
“謝謝。我的老師也將安葬在這里，他就在這里看著我?。∷囵B(yǎng)了我十年，他才離開了半年，因為這點破事我就去做這個逃兵嗎？”于躍說。
“于躍??！我現(xiàn)在剛從位置上退下來沒多久，還能說得上點話，估計再過兩年就徹底人走茶涼了。如果你真想離開臨床，正好趁這個機會激流勇退，你再好好考慮一下吧！你不知道你母親知道你挨打了失聯(lián)了，都急得要跳樓了”，趙叔說道。
“沒事！沒事！你們盡管讓她跳吧！反正你們住一樓”，他說。
“呵呵……和你說正事?。∧阒灰谂R床一線工作，就永遠存在這個生命危險??！你想過沒有，今天人家是赤手空拳打你，如果人家手里拿了一把匕首也許你就這么死了呢？就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呢？醫(yī)院誰都可以進，還不用安檢”，趙叔說。
“我當(dāng)然知道，其實這鳥人也沒有很拼了命得來打我啊！看我突然之間流了那么多血，這鳥人居然嚇傻掉了，這鳥人比我還急。我本身就有流鼻血的毛病，失血過多，和我本身的體質(zhì)也有關(guān)，”他倒輕描淡寫了。
“兄dei，那你白挨打了？血白流了？”陳磊說。
“這點算什么？全世界的育齡女性不是每月都在這么流血嘛？我是O型rh陰性，稀有的熊貓血。突然之間就拉出去‘被獻血’，也有好幾次了，我都獻掉兩升的血了”，于躍說。
“嘿！兄dei，你還真有這么好心態(tài)？”，陳磊說。
“不好??！怎么可能好呢？老子可記仇著呢！老子得好好地留著這青山在，明年就去報仇??！醫(yī)生報仇，一年不晚。等你小子明年來拆鋼板的時候，嘿嘿……老子要親手揭開你的傷疤，老子要親手好好地給你劃上幾刀，老子還要再好好地縫上幾針，呵呵……”，于躍說。
“呵呵……呵呵……”大家都不約而同笑了，大家都釋然地笑了。大家都知道，這小子已經(jīng)從負(fù)面情緒中走出來啦！
大家都知道只是說笑而已，手術(shù)有“回避原則”，醫(yī)生不能給自己的親朋好友動手術(shù)，同樣也是不能給和自己有過糾紛的病人動手術(shù)。這個病人在后續(xù)的各種治療復(fù)查和二次手術(shù)，通常是不會和他有交集了。
就像你外出就餐不善待服務(wù)生，服務(wù)生可以偷偷摸摸往你的食物里吐兩口唾沫一樣。在中國乃至整個世界，任何行業(yè)都是有很大的灰色地帶的。于躍看上去像初出茅廬的小年輕一個，其實也在這行業(yè)里摸爬滾打了很多年了。他也深深地明白處在自己這個位置，在規(guī)則允許的范圍內(nèi)，我醫(yī)生讓你病人多受一點痛苦，多花一點冤枉錢，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尤其像他這種還必須要來醫(yī)院二次手術(shù)的情況，刀口還要原封不動地打開一次，把內(nèi)固定取出來。我主刀醫(yī)生公報私仇，不要太容易噢！但是大部分情況下醫(yī)務(wù)工作者都不會這么做，所謂“醫(yī)者父母心”，損人不利己的事情做了有什么意義呢？
還有一點就是對自己這份事業(yè)的敬畏，對這身白大褂的敬畏，一旦穿上洗手服拿起手術(shù)刀，你永遠心存敬畏，你永遠心無雜念不遺余力地希望他好轉(zhuǎn)。如果你想著在規(guī)則允許的范圍內(nèi)公報私仇，你這么做也許一次兩次沒事，病人家屬更不會知道，而且同事們都看得懂也不會去說。你醫(yī)生這么做虧心事，早晚要出事。
所謂，“舉頭三尺有神明，不畏人知畏己知”吧！當(dāng)自己穿上洗手服，站在無影燈下，面對著充滿了緊張和恐懼的病人，不管躺在手術(shù)臺上的病人是男女老少還是貧富貴賤，他是否和你有個人恩怨，自己就是全力以赴地在履行希波克拉底的誓言，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