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化三二八年
驚蟄時節(jié),萬物復(fù)蘇,長生閣也從白雪皚皚轉(zhuǎn)為綠草青青。
從早上開始,希夷的工作量明顯增多了,需要用艾草點燃熏煙,之后將炒好的米谷和豆子均勻撒在圍墻邊,還要用石灰和嘉草煮成的水涂抹在蟲蛀孔上,幸好去年已經(jīng)將莽草食鹽混入種子里,少了一項工程,省了不少力氣。
將這些弄好早就過了未時,希夷匆忙趕到和姜文池約好的書堂后側(cè)時,魏銘淵卻帶了幾個跟班對姜文池惡語相向。
平日里他們也會做些小動作,希夷罵幾句也就罷了,不曾想今日估計他是在哪里受了氣無處發(fā),就算到了平日里最好欺負的姜文池頭上。
希夷本來就看不慣魏銘淵一副天下唯我獨尊的狂妄神態(tài),如今欺負到朋友的頭上,是可忍孰不可忍,快步跑上前,直接推開指著姜文池鼻子罵的其中一人,堅定且自然的抬頭瞪著他:“你有什么資格罵別人?你算哪顆蔥?!?p> 魏銘淵雙臂抱胸站在原地,看著這個矮自己一頭卻虛張聲勢的丫頭,不禁好笑,上前一步:“那你又算哪顆蔥?”
希夷被說的不知該怎么接,想了想,倒是鎮(zhèn)定自若:“我身為長生閣的小廝,就不能眼睜睜看著別人被欺負,尤其是!”加重了語氣“被長生閣的大師兄欺負!”
在這兒待了三個多月,魏銘淵是什么樣的人早聽楚夜闌和同住一間寢房的半風(fēng)荷說的一清二楚了,別看他這副自大的樣子,其實是個欺軟怕硬的主,況且又是大師兄,裝模作樣樹立威望倒是必不可少。
所以希夷自然而然抓到了他的把柄,噎的魏銘淵竟一句反駁的話都沒有。
于是希夷乘勝追擊:“怎么,是覺得我這番話不對么大師兄?你說這件事若是被閣主知道……”
話音未落,剛剛被希夷推的那個人看不下去,反手就打了她一巴掌,其實本來他只是想推她一下把剛剛受到的屈辱贏回來,不料希夷正好偏了個頭,手不偏不倚打在了她的左臉上,啪的一聲,無比響亮。
就連魏銘淵都驚呆了,他瞪大雙眼看著兩個人,想要替自己的兄弟向希夷賠禮道歉,可從小到大就沒有被人打過巴掌的希夷自然忍受不了如此屈辱,她根本沒有給魏銘淵說話的機會,直接拿起了手上的掃帚,一下下狠狠打在魏銘淵的身上。
魏銘淵看她是女人,只是護著自己根本沒動一下手,還不忘替自己說話:“你冷靜一下,剛剛都是誤會,誤會,我們好說好商量行不行,你這么做!哎呀!只會傷害我們之間的感情!”
希夷哪里肯聽他的話,只是反駁:“感情?你覺得你和我之間有感情嗎?再說我的臉已經(jīng)腫了你居然還說是誤會?你不覺得你這話說的特別……”加重了力道“沒有分量沒有資格么!”
事情一發(fā)不可收拾,眾人紛紛上前去勸,好容易將希夷拉開,并奪走了她手上的利器,而此時魏銘淵身上已經(jīng)多多少少出現(xiàn)了青紫的痕跡,眼睛更是腫成一片,全仰仗希夷剛剛被拉開時心中的不滿,而攥拳打上去的。
“我告訴你,本小姐最看不慣如你一樣的惡霸,別以為你是下任宗主了就可以為所欲為,嘲笑他人,高高在上的樣子實在惹人厭!”
“還不住口!”
正好符昀趕到,就聽見希夷的這一番話,頓時火冒三丈,不容她再多反駁,直接讓小廝將她抓了起來,并指著東廂房說道:“希夷不守門規(guī),打傷閣中弟子,罰禁閉三日,將人帶走!”
希夷雖然不知禁閉是什么,但想想就知道不會是好事,連連求饒:“請閣主原諒,我只是一時失手,并不是有意為之……”
符昀哪容得她多說,聲色厲荏:“帶走!”
希夷算是長生閣唯一入閣四個月,就體會了一把禁閉室滋味的人。
東廂房陰冷潮濕,漆黑無比,希夷被小廝直接推了進去,什么話都沒說關(guān)門離開,希夷從小就怕黑,連睡覺都要點著一盞燈,如今在這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早就嚇得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
她輕輕挪到墻角,用手小心翼翼的在墻上摸索,可依然什么都看不見,那天的一幕幕再次重演,希夷驚懼而顫抖的緊緊抱住自己,從低聲嗚咽逐漸轉(zhuǎn)為哭泣,可她卻緊緊咬住自己的手背,不許哭出聲來,感覺到手背陷進去深深的牙印,希夷才感到疼痛從而住了口。
三天的時間,幾乎讓希夷體會到了人生最為艱難的時刻,水米不進,已經(jīng)連坐著的力氣都沒了只能躺著,閉上雙眼,想象自己是一只自由自在的鳥,可以飛舞,不再被磚瓦建成的籠子所束縛,得以翱翔天際。
“咳咳。”門外傳來輕咳聲,希夷緩緩睜開眼,看到的卻是正拿著一方燭臺走進來的符昀,他瞇著雙眼打量淚痕斑斑的希夷,卻沒有說出半句同情的話“知錯了么?”
希夷艱難從地上爬起來,跪坐在地,臉色蒼白眼神卻有光:“我承認我打他不對,可他們惡語相向,誹謗中傷,卻是錯的?!?p> 符昀皺眉:“既然錯了,就應(yīng)該道歉。”
希夷抬頭瞪著他:“不,如果他不來和我道歉,我是不會和他道歉的!”
任性的模樣倒是讓符昀深覺詫異,他將燭臺放在身后的小廝手上,雙手背在身后,苦口婆心:“沒有人教過你做錯了事情就應(yīng)該道歉的道理么?魏銘淵被你打傷,現(xiàn)在仍然躺在床上靜養(yǎng),若你答應(yīng)出去就道歉,我或許會網(wǎng)開一面,收你為長生閣弟子?!?p> 如此大的誘惑擺在面前,只需要希夷說兩句軟話而已,這么好的機會任誰都不會放過,可她卻仍然昂首挺胸,沒有半刻猶疑:“不,我不認錯!”
執(zhí)拗而堅定,符昀搖了搖頭,不知該拿她如何辦了,若是留她繼續(xù)待在長生閣必有后患,遂無奈道:“希夷,你并不適合留在長生閣,等回去你收拾一下,我親自送你下山。”
轉(zhuǎn)身,滿腹凄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