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當李元愷帶著近五千人的隊伍,數(shù)百輛馬車拉著糧食輜重,農(nóng)具器械及各種物資,趕著一大群耕牛回到瀘河堡時,整個小村都沸騰了!
小村雖然閉塞貧困,但他們并不排外。
相反,這里的村民都是當年軍屯開建時留下的后人,他們自小就聽著父輩感懷,當年的瀘河堡軍屯是如何的熱鬧富足,他們從小就幻想著重回瀘河堡曾經(jīng)的盛況中。
李元愷和大批遼東百姓的到來,讓村民看到了希望。
原本村民們對李元愷這位戍主還有所懷疑,但是此刻見到他帶著這么多人和物資到來,村民們最后一點疑慮也徹底打消。
近千頂簡易帳篷如初春野花一樣遍地開放,暫時按照男女分開安置,孩子交由母親,老卒和普通青壯分開。
偌大個荒敗的瀘河堡城郭內(nèi),一下子哄鬧起來,猶如一片巨大的難民營地。
此次遷入瀘河堡的百姓,大多都是原來柳城附近的農(nóng)戶,因為村莊被毀無家可歸,只得暫居柳城內(nèi)的難民安置點,每日領取郡府發(fā)放的救濟口糧度日,等候官府重新審定戶籍發(fā)放田產(chǎn)。
可畢竟受災禍的百姓太多,地方太廣,郡府也一時半會處置不完。
還有一批則是那些老卒的親眷友人親戚,在老卒們的鼓動下,也跟著他們一同前來投奔瀘河堡。
這近五千百姓都有一個特點,他們都是契丹人南下最直接的受害者,他們的家原本都在柳城方圓百里之內(nèi),契丹人肆虐柳城,附近大小村莊全部遭劫,他們都是幸存者。
沒了屋舍田地,又對契丹人充滿恐懼,就算他們躲在柳城也沒有安全感。
哪怕聽到遼東大捷的消息,他們都不敢輕易返還家鄉(xiāng)。
但同時,他們和柳城百姓一樣,兩個月來最經(jīng)常聽到的一個名字,便是李元愷。
那千名漢女奇跡般平安返鄉(xiāng),兩千府兵步卒的歸來,都在民間造成極大的轟動。
經(jīng)過他們的口口相傳,生活在這片遭受契丹人肆虐最為慘重的土地上的百姓們,對李元愷充滿了感激。
再加上后來遼東大捷的各種小道消息散布開,幾場大戰(zhàn)的細節(jié)為人所知,李元愷三斬契丹賊酋的神勇事跡被百姓廣為傳頌,經(jīng)過兩月發(fā)酵,此刻李元愷之名在柳城方圓百里之內(nèi)可謂是婦孺皆知,聲望達到頂峰,一躍成為遼東郡最富有傳奇色彩,最為知名的人物之一!
這批百姓便是李元愷最堅實的擁躉者,當老卒率領遼東老兵們喊出去瀘河堡的口號后,他們沒有過多思慮便踴躍加入!
戍堡兵卒有三千的人員定額,但軍屯戶可沒有人數(shù)限制,自然是多多益善。
李元愷發(fā)怒一腳差點廢了盧惇武,震懾了柴紹叔侄,同樣震住了梁師都,讓他不敢再輕易?;ㄕ?。
最起碼當著暴怒的李元愷,群情洶洶之下的老卒和難民,梁師都很明智地沒有過多為難,不僅答應給他的物資人員全數(shù)配備齊整,還承諾說所有愿意跟他走的百姓,都可以自行離去,讓瀘河堡自建戶籍登記造冊,然后送報郡府備案即可。
這樣也算是在百姓戶籍遷入方面開了綠燈,特事特辦,儼然讓瀘河堡擁有高度的自理權。
整一個下午,李元愷都在忙著安置百姓,忙得團團轉(zhuǎn),黃昏之時,才總算是將新遷入的百姓初步安頓好,回到尚青山家中歇口氣。
吃晚飯時,程咬金也跑了回來,累得癱坐在地上直叫喚。
“娘嘞~太累了!比老程打一整天的仗還累!”
兩個家伙拿著幾張胡餅一陣狼吞虎咽,李元愷也苦笑道:“萬事開頭難,戍堡的建立才剛開始,這都還沒上正軌呢!不過你沒說錯,這他娘確實比打仗累!主要是,咱們對于內(nèi)政太過陌生,戍堡的規(guī)劃、田地如何攤分、耕牛農(nóng)具的攤派等等!我們兩個家伙,帶兵打仗打打殺殺還行,真要處理起這些繁多瑣碎的民政,比一般的縣府小吏還不如!術業(yè)有專攻,果然沒說錯??!”
程咬金兩腳一蹬躺在地上,叫嚷道:“老程干不了這些活!老李,你趕快找人來幫咱們!我可跟你說,明日我?guī)巳グ言蹅兗业鬃o送回來,然后我就組織個伐木隊,上山砍樹去!老程寧愿賣力氣,也不愿成日里對著那些大姑大嬸!”
肚子混飽,李元愷也躺著歇息,無奈道:“是啊,現(xiàn)在咱們最缺的就是處理民事的人才,可這樣的人去哪里找呢?”
李元愷頭痛不已地揉著太陽穴,忽地想到一個名字,直起身忙道:“對??!老崔跟我提過一嘴,說是襄平縣令薛收是個人才,讓我可以跟他請教一下!襄平以前叫望海頓,就在瀘河堡東南面一百五十里靠海之處,聽說原先是個小海村,現(xiàn)在升格為縣,也是遼東三縣里最窮的一個!”
程咬金痛苦地叫喚道:“想必那個小縣也沒啥事可干,實在不行,你就把那姓薛的綁來,讓他給咱們?yōu)o河堡干活!反正俺老程是不干了!”
李元愷沒好氣地笑道:“你這黑胖子還真是匪氣難改,人家好歹也是堂堂正八品縣令,豈能說綁就綁?不過,若是那小子不給面子,怕還真得要動用點非常規(guī)手段......嘿嘿!就這么辦,明日我就去找薛收!”
李元愷一拍巴掌打定主意,推了一把已經(jīng)昏昏欲睡的程咬金,問道:“老伍那里怎么樣了?”
程咬金閉著眼嘟囔道:“沒事了,傷口看著嚇人,其實都是皮外傷,沒傷到腑臟,養(yǎng)一陣子就又是生龍活虎一條老漢!”
剛說完,程咬金打起了呼嚕,李元愷好笑地踢了這黑貨屁股一腳,出門去周儉那里探望一下老伍。
老伍就是那個帶頭吶喊的老卒,在這批府兵步卒中小有名望,自小被賣到鐵匠鋪當學徒,人家都叫他伍鐵匠,后來從軍之后,叫他老伍。
周儉粗通一點藥理,平日里就給村民看個頭疼腦熱,現(xiàn)在瀘河堡沒有大夫,也就只能把老伍送來這里。
不過,看到周儉手忙腳亂地處理老伍傷口的時候,李元愷不禁有些懷念孫辛夷,那個戴著面紗,渾身總有股草藥味的女大夫,那陰陽鬼面之下,卻是一顆普世救人的仁心。
周儉料理完,滿頭大汗,可把老人家累壞了。
“辛苦了周伯,去歇息會吧!”
周儉苦笑點頭,走出屋去。
木板上蓋著草席,墊上羊皮,屋里燒著柴火,倒還算暖和。
“李戍主!”
老伍有些虛弱,掙扎著還想起身,李元愷急忙把他按住:“別動!躺好!老伍啊,覺得怎樣?”
老伍黝黑的臉笑道:“多謝戍主關心,沒事,死不了,比起那些斷手斷腳的老兄弟們,這點傷小意思!等傷好了,還是個拿得起橫刀的漢子!嘿嘿~就是人老了點,比不得那些嗷嗷叫的后生了!”
李元愷微笑道:“老伍,好好養(yǎng)傷,你是瀘河堡第一個兵,今后,和八百老弟兄們一起,幫我?guī)Ш脼o河堡戍卒!還有,戍堡今后的鐵器打造,全都交給你負責!”
老伍頓時激動起來,扯動傷口疼痛,一陣齜牙咧嘴,卻擋不住他臉上的興奮,掙扎著拱手大聲道:“多謝戍主信任!老伍這些年仗打得不咋地,但手藝可沒落下,必定不會讓戍主失望!”
李元愷笑著點頭,又問道:“對了,除了你們,你可知梁都尉把其他府兵調(diào)往何處了?”
老伍頓時不屑地冷哼道:“在戍主抵達柳城兩日前,梁都尉把我們這些老家伙挑出來,然后尋了個借口,把其他兵馬全部拉出城,只等李戍主帶人離開才會回來,就是怕像昨日那般,大伙都想跟著李戍主走!唉~老伍真替弟兄們不值,都是些精壯的漢子,大好的遼東男兒,卻不能跟著李戍主這等絕世猛將,反倒是讓我們這些老殘廢撿了便宜!不瞞李戍主,當日逃出突厥人手中,弟兄們回來后都在議論,假若那日統(tǒng)領我們的是李戍主,弟兄們就算沒有馬也敢跟突厥人死拼!那個膿包楊萬項,自己囂張還怕死,打不過突厥人就想讓弟兄們拿命去填,這樣的主將誰會替他賣命!”
李元愷笑著寬慰道:“無妨,在我看來你們都是好兵,遼東男兒沒有慫貨,戰(zhàn)敗不是你們的錯!老伍,帶著八百老卒安心住下來,今后瀘河堡,就是我們的家!今后在遼東,走出去,你們都可以挺胸抬頭,說是我李元愷的兵!”
老伍激動地連連點頭,他在遼東從軍多年,終于碰上一位有能力殺得胡人抱頭鼠竄的猛將軍,這一刻,老伍流下混濁眼淚,半輩子的府兵生涯,終于讓他覺得沒有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