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范仲淹等人的震驚在宋鑒看來太過于大驚小怪,宋鑒滿不在乎的說道:“災(zāi)年常常有,些許小災(zāi)就要賑濟,要開平糧倉,那真到大災(zāi)之年該怎么辦?”
何墨被宋鑒的下限給打敗了,這滿地尸骸的大災(zāi)之年竟然叫‘些許小災(zāi)’。
范仲淹實在是坐不住了,站起來大聲斥責(zé):“我們一路走來遍地餓殍,甚至親眼看著一個人在我們面前活活餓死。就在廬州城不遠處,就有易子而食之事,大人,災(zāi)民無以為食啊。”
宋鑒對范仲淹的語氣很不滿意:“哼,范司諫,這廬州城還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吧?!?p> “大人代天子牧民,難道就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子民吃草根樹皮嗎?”
“災(zāi)民吃什么,本官自有定論?!彼舞b不打算在和范仲淹說下去,直接開口送客:“廬州賑災(zāi)一事都由錢谷師爺負責(zé),若你們有什么疑問自去找他,老朽乏了,就不送諸位了?!?p> 范仲淹還想說些什么,宋鑒直接起身離去,要不是他對京官為什么來廬州有些好奇,他都不會見范仲淹一面。
至于為什么宋鑒讓范仲淹去找錢谷師爺,這要從宋朝的官制說起。
在歷朝歷代師爺這個職位都屬主官的幕僚,不在朝廷編制之內(nèi),可唯獨宋朝例外。
趙匡胤曾制定各級衙門的幕僚都由朝廷委派,怕的其實就是四個字‘蛇鼠一窩’。
而廬州的錢谷師爺正是朝廷委派來,跟宋鑒多多少少有點不對付,這兩年仗著宋鑒馬上要卸任了,所以越發(fā)的肆無忌憚。
就好比現(xiàn)在何墨一行人要去找的這位錢谷師爺,常年流連在翠紅院的紅閣里。
游三打聽了一整天,才在劉師爺常來的客碧居攔住了他。要不是翠紅院實在不是談事的地方,他們也不會在客碧居這個茶樓等了半天。
劉師爺滿不在乎的看著眼前的四人,找他辦事的人多了去了。
“說吧,要辦什么事?!?p> 范仲淹開口道:“劉師爺負責(zé)賑災(zāi)一事,本官特來詢問。”
劉師爺上上下下打量了范仲淹一番,然后才端起茶杯問道:“問這干什么?”
“城外災(zāi)民無數(shù),竹棚之內(nèi)皆是披麻之人,你問我問這干什么?賑災(zāi)糧食呢?”
“哈哈哈,小友切莫激動。”劉師爺笑著抿了一口茶:“怎么沒有賑災(zāi)?知州大人召集了城中富商,一起施粥賑災(zāi),怎么能說沒有賑災(zāi),他們也是我大宋的子民?!?p> 何墨這時候忍不住開口說道:“就三天施一次粥,能救的了誰?一路上的草根樹皮都給啃光了,你讓災(zāi)民們吃什么去?”
“人固有一死,生死有命。真的沒有吃食餓死了,那也是他的命??偛荒芤驗橐蝗艘I死了,整個廬州城就都要守孝披麻吧?!?p> “狡辯?!狈吨傺蛥柭曊f道:“賑濟災(zāi)民可不是單單施粥就行了,災(zāi)民易亂若不管束則會激起民變,可以編入伍或者開倉賑貸,讓災(zāi)民熬過這一年冬天,等明天開春撒種,秋收時候在收回借糧。”
“哈哈哈……”聽范仲淹說完以后,劉師爺俯身大笑,好一會后才緩緩說道:“諸位是外鄉(xiāng)人吧?!?p> 何墨回答道:“不錯,汴京來的。”
“果然,要是廬州人氏就不會說出這番話來?!?p> “為啥?”
劉師爺意味深長的說道:“要是借糧給他們,誰又會賣地賣田呢?”
何墨的鏡頭一直穩(wěn)穩(wěn)的對準著劉師爺,可當(dāng)他說出這句話來時,何墨的手還是顫抖了一下。
“余下的你們就別問我了,還是去問知州大人吧?!?p> 接下來不管何墨跟范仲淹如何問話,劉師爺都閉口不言。沒辦法,兜了一圈還是要再去找廬州知州宋鑒。
“我們家大人公務(wù)繁忙,不便見客?!?p> 衙役的這番話能拖住范仲淹,能拖住何墨,卻拖不住公孫一。公孫一原本就是江湖人氏,從來不打算遵守什么官場規(guī)矩,現(xiàn)在只是打暈一個衙役,要是真惹惱了他,信不信他直接把衙門給殺個對穿。
“你們怎么闖進來了?”宋鑒皺著眉頭,范仲淹這一行人到處透著古怪,一個七品右司諫竟然敢率人闖知州衙門,誰給他們的勇氣?
跟宋鑒對談的賓客見有別人闖入,趕緊止住話題:“既然宋大人有貴客來,王某這就告退?!闭f完,起身離去。
何墨看著那人有一絲絲眼熟,范仲淹卻直接懟上了宋鑒:“宋大人,錢谷師爺說廬州城有強賣土地一事,可屬實?”
老范這就是你的不是了,哪有一上來就直接興師問罪的,那宋鑒又不傻能承認嗎。何墨心中吐槽著,手里的動作一點沒停,利索的打開攝像機對準鏡頭。
“此話何來?”
“劉師爺親口所說,要是借糧給災(zāi)民,誰又會賣地賣田?!?p> 宋鑒端起手邊的茶杯,邊喝邊說:“這倒是真話?!?p> 臥槽,這老貨承認了。攝像機的鏡頭當(dāng)即對準了宋鑒,牢牢鎖定住這個老人,何墨知道接下來宋鑒的話將是最具震撼力的畫面,特寫一定要給足,要將宋鑒臉上幾個褶子都拍的清清楚楚。
無視了范仲淹那精彩的表情,宋鑒繼續(xù)說道:“老朽為官一生,談不上清廉二字??蛇€是讓我做到了一府知州的位置,你可知為何?”
“下官不知?!狈吨傺褪钦娴牟恢?,如此老賊是怎么可以坐上一府知州的位置。
“那是因為這官場上本就是一片污穢不堪,你想要往上爬就得跟他們一樣,變成臟臭的東西??尚κ堑?,老朽一生到頭來卻得了清廉兩字?!?p> 宋鑒這話還真說對了,這‘清廉’兩字還是趙禎批給宋鑒的考課里的題詞,大書特書一番。
“老朽已經(jīng)六十有八了,古人曰花甲之年耳順得焉。年歲大了早就不想著升遷之事,待今年過后便上書乞骸骨。能留下一片家產(chǎn),讓子孫過上富庶日子就已經(jīng)很好了?!?p> “所以你就任由富商低價買進災(zāi)民的土地田畝,看著整個廬州城人吃人嗎?”何墨突然插話道。
“沒錯。”范仲淹也說道:“宋大人如此行徑就真的不怕大宋律法,不怕百姓造反,不怕天子震怒嗎?”
“哈哈哈,小友,我見你年紀也不小,不像是剛?cè)牍賵龅你额^青,怎么說話還這般可笑?!?p> 宋鑒笑著對范仲淹說道:“出了這偏廳,哪怕你去大慶殿叩首面圣參我,我也不會承認。官家最多也就治我一個賑災(zāi)不力的罪名,罰去半年俸祿。不過你可知道……只要我多拖一天,就能有幾個月的俸祿?!?p> 范仲淹實在被宋鑒這有恃無恐的態(tài)度氣的不行,大聲呵斥道:“國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