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在第四天中午方停,京中還無消息,陸修毅當(dāng)即決定,將所有東西登記在冊撇下,著人看守,其他人輕裝趕路,等京中人來再帶回去。
緩緩行了四五里,陸修毅命整頓休息。其實行軍他都是二十里一休息,考慮到有三位女子,他才將將行了五里便休整。各隊點了人數(shù),都坐下稍稍喝水換衣,一小隊人前面探路。
公主安危要緊,寧可走慢些。
山路崎嶇,泥濘難行,靈璧和兩位宮女又久在深閨,走的步步維艱。宋晉道不如編個藤架讓公主坐了走,靈璧立刻反駁,“路這樣難行,摔了本殿你擔(dān)責(zé)任?”宋晉立馬閉嘴。
靈璧道,“陸大人,還得麻煩你背我。”陸修毅已摸透靈璧性子,也不多說,彎腰讓她上來。心道昨日只顧著爬坡,今日才知道她如此輕盈,還不及槍沉,故腳下沉穩(wěn),絲毫不比剛才獨行慢。
靈璧將頭靠在他肩上,陸修毅心一驚,腳步虛了下,走慢了些。
回京路迢迢,他倒希望這山路再遠(yuǎn)些。
只怕以后再無機(jī)會了。
靈璧呼吸就在耳邊,吹得他心里癢癢的。他聽見她柔柔道,“陸大人,我沉不沉?”
“殿下柔弱,回去可要多加些餐飯。”
靈璧嗤的笑了下,“胖了就不好看,就沒人喜歡了?!?p> “殿下天生麗質(zhì),即便胖也別有風(fēng)韻?!?p> 靈璧笑,“那陸大人喜歡胖的還是瘦的?”
陸修毅頓了頓,“若是喜歡的女子,胖瘦都無所謂罷。殿下,喜歡什么樣的男子呢?!彼麊枴?p> 靈璧趴他耳邊,呵氣如蘭,“你這樣的啊?!?p> 陸修毅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行路,卻不答她話。靈璧等了半天,見他毫無反應(yīng),嘆了口氣,“沒勁?!?p> 陸修毅還是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行路。
她伸手折了柔軟樹枝在手里玩,玩心大起,在他臉上輕輕逗弄,陸修毅道,“殿下是想讓臣跌了,還是想讓臣把殿下跌了?”
“你敢摔我一下試試?”
陸修毅一松手。
靈璧一驚,趕忙摟緊了他脖頸。卻見他眼角眉梢浮出笑意,知道被他捉弄,靈璧氣結(jié),憋半天憋了句,“陸修毅,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欺瞞本殿?!?p> “臣不知何事欺瞞了殿下?!?p> “你自己心里清楚?!彼俨徽f話,只倚了他肩膀閉上眼睛小憩,卻是一臉憋不住的笑意。
靈璧在他背上睡著了,陸修毅生怕驚醒她,遂輕輕放下,不想靈璧還是醒了,睜開眼看見他,眼神亮亮。
“打擾殿下休息。部隊休整,殿下剛才顛簸,現(xiàn)在可好好睡會?!?p> 采茵采薇前來服侍,靈璧擺擺手,伸了個懶腰,手支著頭撐在膝蓋上,看著陸修毅笑,“我不顛簸。一路很安穩(wěn)。多謝陸大人。陸大人坐下休息會?!?p> 陸修毅也覺得有些累,走開幾步,坐在了離她不遠(yuǎn)處休息。
采茵送上水,“殿下喝些水潤潤罷?!膘`璧下巴輕指陸修毅,“請陸大人先喝。”
陸修毅指指宋晉手里,道有水,殿下自便。
靈璧接過,飲了一口,搖著水壺,半是正經(jīng)半是笑,“陸大人,這壺水本殿賞你,你是喝還是不喝?”
采薇別過臉去憋著笑,偷眼看陸修毅反應(yīng),陸修毅臉上有些燙,自長大后,他應(yīng)該是第二次這樣尷尬的為難。
第一次是年前謝葦一當(dāng)著謝伯父面說要嫁給自己,才不嫁給蕭杭之。謝伯父氣的吹胡子瞪眼,謝伯母忙將女兒拉到了后院。
靈璧還在似笑非笑的看著他,陸修毅吩咐邊上一臉正直的宋晉,“去拿碗來,將殿下賜的水與我些?!?p> 靈璧不依不饒,“若倒在碗里就不是本殿這壺水了。本殿不許?!?p> “殿下有些任性?!?p> “你才知道。”
陸修毅只好接過,反轉(zhuǎn)了靈璧唇齒相接的地方,微微飲了口。
采茵笑,“陸大人,這水甜不甜?”
采薇也笑,“不要打趣陸大人。你看他耳朵都紅了。”
宋晉竟然湊來身子瞧,看陸修毅瞪他,忙正襟危坐兩耳不聞,眼神猶瞥他。
“陸大人不喝完就是辜負(fù)本殿心意了?!?p> 陸修毅無奈,水壺小巧,也就四五盅茶的樣子,他邊喝邊想,誠然,這水是甜的。飲完最后一口,他將水壺遞與采薇,“多謝?!?p> 采薇忙道,“大人客氣?!彼土祟^,不看向靈璧方向,便挑了話頭和宋晉說話。
宋晉家在長州,父親官職縣長秘書,入伍后一直在定州北方軍,職務(wù)傳令兵,因有次送信口齒伶俐有條不紊,陸修毅喜歡,便調(diào)在身邊做了親衛(wèi)。
宋晉雖吊兒郎當(dāng),做事倒也嚴(yán)謹(jǐn),只是還未脫少年人心性,自回京他倒好逛,結(jié)識了一班紈绔子弟,整日游手好閑。
宋晉道,“將軍還記得那次我們追擊北朝細(xì)作,里面竟然有女子,不過長得真美,和采薇姑娘有些像呢?!?p> 陸修毅回想,“確有幾分神似,不過北朝女子多驍勇,那細(xì)作自有一股英氣?!?p> 采薇好奇,“我家世代居住京城,成年女子一律為宮女,男子入神殿灑掃。那女子與我相似倒也令人驚奇。我倒很想看一眼。那陸大人后來把那細(xì)作怎么樣了?嚴(yán)刑逼供?殺了?”
“這種細(xì)作就是上二十道酷刑也問不出半個字的。我初時抓住也是嚴(yán)審,一上刑他們就咬破口中毒藥,折了不知有多少。后來當(dāng)然是放了。”
“放了?那他們回去不是泄露信息?”
宋晉笑,“姑娘有所不知,這種細(xì)作多的很,我朝也有派往他國的。放他們也是以人換人?!?p> 采薇點點頭,“原來如此。要真殺了覺得好可惜呢?!?p> “姑娘也憐香惜玉?!彼螘x笑嘻嘻道。
“倒不是憐香惜玉。女兒家命苦的本就多,她們想來不知受了多少苦楚,能有條生路也是好的。陸大人不會把他們打殘才放的吧?”
宋晉笑,“將軍哪有那樣殘暴?!?p> 半天沒聽見靈璧說話,陸修毅不由回頭看,卻見靈璧正踮腳欲摘頭頂開的潑灑的黃色野花。靈璧在女子中也算高挑的了,依舊差半臂夠不著,陸修毅起身,輕輕一抬手壓低花枝,讓她自己折下最繁茂的一枝。靈璧賞玩半天,花枝貼面,問他,“陸大人,我好看還是花好看?”
陸修毅別過臉,“都是很好看的?!?p> 采茵笑,“陸大人真實在。殿下要你夸她好看,你卻說都好看,殿下心里很不樂意呢?!?p> 果然靈璧哼了聲,坐下挑了兩朵半開未開的花朵與采薇采茵簪上,三人打打鬧鬧,他晾在那兒,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宋晉起身,笑著拉他,“將軍太不解風(fēng)情?!?p> 陸修毅怎不解風(fēng)情?只是裝不懂罷了。
他起身去查看隊伍,見一切妥當(dāng)方命啟程。差了宋晉去照看三人,他在前面開路。不多時宋晉報,殿下不肯行,說陸大人不來她害怕,要將軍護(hù)著才行路。
陸修毅道,那你就回殿下,別趕路了。留在這兒,山上多虎狼,尤其愛聞香出沒。
宋晉笑,“殿下女兒家,這樣嚇不好罷?!?p> “你去回她?!?p> 不一會宋晉趕來,“殿下很生氣,卻沒有說什么,將軍還是去罷。”
陸修毅不置可否,靈璧聲音已在身后響起,端的是怒氣沖沖,“陸修毅!”
“殿下跑的倒挺快?!彼f了句。
采茵采薇氣喘吁吁跟著,靈璧聽他這樣說更生氣,臉色微紅,薄汗晶瑩,抓了他衣襟在手,只瞪著他不說話。
陸修毅行路,靈璧抓著他也走。于是陸修毅放慢腳步,挑平坦山路走。一路無話,一炷香時刻,陸修毅開口,“殿下累不累?”
靈璧哼了聲,半天說,“累。你背我?!?p> 陸修毅抬腳繼續(xù)走,充耳不聞,靈璧抓著他衣襟,卻停下來,牽扯他也不能動。
他知道靈璧不達(dá)目的誓不罷休,只好蹲下來,靈璧歡喜的撲他背上,摟緊他脖頸。
采薇在身后小聲笑,“宋大人,殿下和你家將軍很配呢?!?p> 宋晉也笑,“我家將軍相貌堂堂,放三軍之中也是最俊的,殿下花容月貌傾國傾城,是一對璧人……”
陸修毅微微回頭呵斥他,“宋晉,再胡說仔細(xì)我割你舌頭!”
宋晉吐吐舌頭,不敢再說。
靈璧笑道,“為什么不許人家說話?宋晉,你接著說,本殿喜歡聽。采薇回去賞,宋晉也賞?!?p> 采茵嘻嘻笑,“放眼這京中公子,陸大人也是出挑的呢?!?p> 靈璧道,“采茵回去賞。”
宋晉笑,“我是不敢再說了。只怕將軍回去就賞我辣椒水鐵板凳,還要割舌頭,好可怕呢?!?p> “哼。他敢。他若為難你便是和本殿過不去?!?p> 宋晉像撿了寶,“有殿下這句話,宋晉愿為殿下獻(xiàn)綿薄之力?!?p> 靈璧趴陸修毅耳邊,“陸大人,你敢不敢?”陸修毅道,“殿下金口玉言?!?p> 聽他這樣說,靈璧心滿意足的一臉得意洋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