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三兄妹聽墻角聽到一半,便悄悄摸摸地又跑了出去。只因沈鏡的一句話:“我覺得周圍好像有人在瞧著咱們,怪慎得慌?!?p> 沈鏡主修武道,入的也是武宗,他的本事該是兄妹三個之中最強(qiáng)悍的。沈鈳聽了這句,靜默一陣后做了決定:“走?!?p> 沈睿有點(diǎn)擔(dān)憂:“留娘親獨(dú)自一人于此?”
“許佑德有求于母親,自然得護(hù)她周全?!?p> 這世上最安全的就是有用的人,沈睿深以為然,跟著大哥回到了下人歇腳的門房里,安安分分地等著主子歸來。本以為許氏又要被這群螞蝗樣的林家人給留到宵禁,不想只又過了一會兒,便出來了。
沈睿急忙忙上前迎,卻見許氏面容黑如鍋爐底,不由地輕聲叫喚了一聲:“娘親?”
這一聲倒是把許氏給叫的回了神,她緊握了握女兒攙扶住自己的小手,壓低了聲音道:“咱們回去說?!?p> 沈睿點(diǎn)點(diǎn)頭,揚(yáng)聲道:“馬車可備好了?”
“早備好了,主子請。”
許氏只覺得心力憔悴,馬車上也懶得開口,只微微地在軟墊上瞇了瞇眼。沈睿不想在馬車上呆坐悶著,好說歹說地跑下了車走上大道,街上人來人往,敲鑼打棒聽著都像是稀罕的西洋樂,實在熱鬧得很。
沈睿長長地舒了口氣,心情極好:“娘親此番應(yīng)了林記商會邀約,拿捏著身份幫許佑德做了震懾,總算的把這事兒給結(jié)束了?!?p> 沈鈳到底年長幾句,沒那般樂觀,只說道:“哪里有這般簡單?!?p> “嘿,娘親是個守諾的,許佑德難道是個死皮賴臉的不成。”
沈鈳道:“倒不是死皮賴臉,只不過今天聽了他們一段對話,琢磨著也能理清這其中的局——你仔細(xì)想想,娘親是誰請了去的。”
沈睿偏頭一想,答道:“是林記商會?!?p> “許佑德可出面了?”
“不曾。”
“這便是了,”沈鈳深吸了口氣,緩緩道,“承諾是個好東西,許佑德又是個實在精明人,哪里能這般胡亂的浪費(fèi)掉?!?p> 沈睿恍然大悟,卻又不由鄙夷:“感情鬧了這么半天,林記商會這幫子太爺自己挖坑自己跳。一堆半截身子入土的老人家還玩不過一個娃娃,也不嫌害臊?!?p> 這事兒理一理就清楚了,林記商會該是得到了小道消息,以為許佑德想請沈夫人許氏來助陣,就先下手為強(qiáng),想著制衡住許氏再以次制衡許佑德,不想許氏不是個好糊弄的,許佑德更是技高一籌,布下的許氏只做虛招,真正的殺招還牢牢握在自己手里。
厲害啊,這哪里是個少年人,狡猾得跟個老狐貍似得。
沈鏡在一旁默默聽著,忽然開口:“嘿,到家了?!?p> 沈睿把馬車上的門簾稍微撩開了一些,放眼朝里頭瞧去,只見許氏將前額抵在車壁上,呼吸勻稱睡得正沉。沈睿有點(diǎn)不忍心將她叫醒,便吩咐道:“直接開門把馬車迎到儀門吧?!?p> 沈鈳道:“早也就一點(diǎn)時候?!?p> 沈睿軟著嗓子反駁:“一點(diǎn)時候就一點(diǎn)時候,讓娘親多睡會兒?!?p> 抵不過妹妹,只好冷著臉開門放行,到儀門時候,許氏也正好醒了過來,她揉著腦袋苦笑道:“這幾日還真是累身累心,只在馬車上坐著都能睡著?!?p> “娘親慢點(diǎn)?!?p> 雖還是春日,夏季的躁動流火已經(jīng)將熱氣送進(jìn)了每家每戶,沈睿被哥哥監(jiān)視著多穿了兩件衣裳遮羞,此刻熱得渾身是汗,進(jìn)了門就要冰鎮(zhèn)西瓜西瓜吃。
王伯很尷尬,這天西瓜還沒熟呢,“姑娘不如讓丫鬟們先傳水去院兒里沖個涼,再換身輕便點(diǎn)的衣裳,老奴這就去讓廚房準(zhǔn)備點(diǎn)冰鎮(zhèn)新鮮水果來?!?p> 許氏道:“這天哪里要冰鎮(zhèn)的,給她備點(diǎn)酸梅湯就足夠了?!?p> 沈睿不依了,靠著娘親的半截身子撒嬌,許氏只覺得一個小火爐挨了過來,抽了抽手臂又抽不出來,哭笑不得地說道:“快去洗澡,瞧你模樣,身上衣服都快被燒著了?!?p> 沈睿松了手,抖了抖身上衣服:“哪兒能燒著,都是臭汗?!?p> “回院兒里去吧?!?p> 沈睿黑漆漆的眼珠子繞了自己哥哥和娘親一圈,問道:“你們是不是想著要支開我?”
這其中沈鏡心思最單純,連忙地舉手投降:”我可沒這心思?!?p> 沈??聪蛄俗约捍蟾?,沈鈳又被猜中心思,只得哀嘆一聲道:“我也去院兒里沐浴一番,現(xiàn)在時候還早,午膳時候我們再來找娘親?!?p> 許氏斜了自己女兒一眼:“叫你多想?!?p> 沈睿無辜攤手:“誰讓他們兩個有前科?我實在放心不下。古人都說,兄妹齊心,其利斷金?!?p> 沈鈳涼涼反駁:“古人沒說過?!?p> 上午半天以兄妹間的打鬧結(jié)束,午間時候用了膳后,家里幾個都圍在廳中央的百靈臺四周面吃西瓜,許氏從箱底下翻出一把團(tuán)扇來打風(fēng),邊說著早上的情況:“......許佑德說他身上中了毒,性命如螻蟻似得被人給捏在了手里。若是我能幫他拿到這毒解藥的一枚藥引子,我與她母親之間的約定就算是兌現(xiàn)了?!?p> 沈鏡咽下了嘴里脆脆的西瓜囊,首先發(fā)問:“他不是說身上的毒家里人能解嗎,怎么又得請娘親來幫著解毒了?”
“這事兒我也想問,”沈睿跟著說道,“不過二哥你剛一問出口,我又仔細(xì)地想了想——就算是他身上這毒林家人能解,林家人也不一定肯解?!?p> “什么意思?”
沈睿撂了瓜皮,用著沾了西瓜黏噠噠汁液的手指嗒嗒地敲著桌板:“你想啊,許佑德為何拼了命地要和林記老太爺作對,不光要家主嫡子之位,還要把親娘計入家譜請入祠堂?說到底做了這般多的事兒,就為了四個字——名正言順。”
許氏從懷里掏了帕子,嫌棄地捏起女兒的手一根根指頭擦過去:“多大的人了?!?p> “沒帶帕子嘛?!?p> 沈鈳吃西瓜吃得一派斯文,順便插口道:“不光是名正言順,他還想從林記四房老爺們那幾處拿回林記商會該有的權(quán)力,此番正位,亦是爭權(quán)?!彼龡l斯理地拿帕子擦了擦嘴,又皺眉繼續(xù)說道,“只是我不明白這個初衷,為何偏偏一定要是許佑德來接任家主之位?”
這個問題問到了點(diǎn)子上。許家作為許佑德的外家已然敗落,他也已經(jīng)算是家族流放之人,早已被奪了家主繼承之味,就算是身懷大才,林記商會也該有多種空缺職位供給,不一定是要擔(dān)任家主這個位置。
許佑德是個要權(quán)的,林家太爺們是不肯放權(quán)的,請回來家主當(dāng)成祖宗,何苦來?
沈睿自言自語地給了個答案:“莫非真的是依禮而行,”說罷把自己都給逗笑了,“一介商賈之流,還會有這般高的道德約束標(biāo)準(zhǔn),真當(dāng)有大業(yè)繼承嘞?!?p> 沈鈳瞪了自己口無遮攔的妹妹一眼,訓(xùn)斥道:“慎言?!?p> 沈睿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好好好,慎言,慎言?!?p> 這問題找不著答案,兄妹倆也就撂在心底里,暫時不費(fèi)腦子考慮了。
沈鏡此刻總算是插上了嘴,他問道:“那我們應(yīng)是不應(yīng)。”
他問的便是許佑德擺脫許氏尋找解藥藥引子的那回事。他眨了眨眼,扭頭看自己有見識的妹妹,只聽她道:“雖然我對許佑德其人沒什么好感,只是你們都說要守諾,那就守著。哪怕再艱再難,也把這諾給抹平了去?!?p> 沈鏡:“我覺得咱們可以先聽聽是需要那種藥引子......”
談?wù)摽偹闶抢亓苏},沈鈳沉默一陣,惜字如金:“先聽聽。”
許氏眼神飄忽了一陣,道:“許佑德說不是什么難搞的東西,京城外的龍虎山上就有,半山腰上的鳳凰蜂巢便是他要找的藥引子?!?p> 沈鏡:“聽起來好像是不難?!?p> 沈睿拍了拍手:“的確不難。”
沈鈳多了一重的小心:“既然不難,為何不自己前去,反倒要拜托我們,白白用掉一個承諾?”
“這我倒是能理解,”沈睿接了他大哥的口道,“許佑德自小流放,入了林記商會便是如履薄冰的困難局面,手下的親信勢力應(yīng)該都沒培養(yǎng)起來,如今為了活命,也只能下血本了?!?p> 用掉一個承諾,保住自己一條命。
沈鏡道:“我還是出門問一下醫(yī)館醫(yī)師這所謂鳳凰蜂巢的情況吧。過兩天正好要十五了,龍虎山的茗隱廟也正好是該去的日子了?!?p> 因著沈老將軍早年征戰(zhàn)經(jīng)歷,沈夫人許氏有一個信佛的好習(xí)慣,初一十五必到廟里參拜。而京都外頭的龍虎茗隱廟是方圓百里內(nèi)香火最甚的寺院,更是貴婦哥兒的親睞去處。
吃過午膳用了西瓜,大太陽頂在當(dāng)頭,沈鏡苦兮兮攬了個差事,自去街外頭醫(yī)館里打探消息去,沈鈳沈睿兩個聰明兄妹,坐在了百靈臺前不動彈,自動開啟了頭腦大風(fēng)暴。
沈睿先嘆了口氣:“大哥,許佑德與林記商會的事兒,我總覺得心里頭不安定,雖說走向如今都在意料之中,可有些疏漏還是讓我覺得心驚膽戰(zhàn)。”
沈鈳難得認(rèn)可:“的確。”
沈睿:“等到娘親這個承諾了了,咱們就趕緊跟林記商會撇開關(guān)系,眼瞅著國子監(jiān)和武宗都快要開學(xué)了,我們?nèi)齻€也該收拾收拾心思,重新投入圣賢的懷抱之中了。”
沈鈳盯著自己妹妹看了會兒,忽然輕輕地彎了彎嘴角,認(rèn)可道:“你倒是越來越可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