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杜卿瞅著天色已經(jīng)漸漸晚了,想著尋個農(nóng)家先休息一晚再說。但是,自己已經(jīng)走了十里有余了,半點人煙也不見。杜卿頭一次后悔自己隱居,是在阿姊死后,杜卿雖說住在煬國國都附近,但是奈何隱居深山,鮮有來客。待得杜卿得知消息,定國公府破,定國公叛國,連同夫人,子女被逐出顧氏宗廟。
隨后又是定國公戰(zhàn)死,瑤光身死獄中。九安下落不明,玉衡逃走他鄉(xiāng)。已經(jīng)是五月后了,那時候,杜若和顧方庭的尸首都在那京觀中腐朽了。杜卿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但是苦無一計。自己該當(dāng)如何,想是許多年修仙問卦,看透了許多,杜卿起初確實氣惱非凡,后邊細(xì)想心中半點報仇的想法也無。只是希望九安,玉衡安好便是了。要是把一輩子都耗在報仇上,哪里值得呀。
但是,若是世人又幾分清明,便不會執(zhí)迷不悔。但是,世上又何曾有所謂的感同身受,逝去的不是你的父親母親,被逐出宗族的不是你一家人。被辜負(fù),欺辱的不是你一家呀。就像玉衡說的一般,父親母親何錯之有?何該死無葬身之地。瑤光只有十八歲,又何該慘死在獄中?
杜卿想盡辦法,都不可得九安,玉衡下落。半月后,商益飛鴿傳書,將九安,玉衡下落告知杜卿,便言辭懇切,希望杜卿往秦國去一趟。杜卿方覺略微心安,杜卿想了想,九安將要及笄,身邊無父無母,甚是可憐。想著,便從煬國出發(fā),奔往秦國。
杜卿已經(jīng)十年有余從未趕路了。這路趕得甚是勞累。其實,主要的原因是安逸日子過多了。
因著國君秦謙頗為善解人意地改了秦允的課表,近來九安可以好好地休息了。昨日黃昏九安釀酒之時,喝了一小陶罐酒,然后又到院子里埋了許久的桃花釀。后邊又待在院子里吹風(fēng),想是夜風(fēng)微涼,第二日,九安腦袋昏昏沉沉的。但是躺得久了,又覺得不太舒服。
于是穿著寢衣做到了木案前,看著竹簡,權(quán)當(dāng)解悶??吹谜侨肷裰畷r,聽得門外侍女敲門,說是九安有客。九安心里納悶,此時有客,實是空谷足音,難得一見。
九安沒有走到門前開門只是隔著木門,問門外,“可知來者是誰?”侍女恭敬回答,“帝姬秦允?!本虐策B忙伸手撓了撓頭發(fā),縱是九安黑發(fā)如瀑,但是經(jīng)過一夜摧殘,也甚是絲毫沒有儀態(tài)。那一頭黑發(fā)活脫脫纏成了一團(tuán)。更何況,自己不僅沒有梳妝,而且還身著寢衣。
正打算跟門外侍女說一聲,讓她先替自己攔一攔秦允,不說梳妝,好歹先讓自己換身衣服,將長發(fā)整齊地編好。豈知九安還來不及開口,就再次聽得叩門聲,“九安?!眮砣寺曇魷仨樔嵬?。九安有些沮喪地扯了扯黑發(fā)。無奈開口,“帝姬請進(jìn)?!鳖H有幾分認(rèn)命的樣子。
門外秦允輕輕推開木門,聽得木門嘎吱一聲。九安連忙起身,對著秦允行禮。秦允先是沒有太注意。直到親自扶起了九安,才是愣了一愣。只見九安一身月白色寢衣,長發(fā)甚是隨意地披著,還有些亂。臉上也是半點脂粉也無。秦允覺得或許是自己唐突了,但是現(xiàn)在時候也不早了。秦允有些尬然了,雙唇囁喏,終是半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九安看到秦允愣住的臉色,尬然非常。想要連忙解釋,卻不知從何說起。這兩人又是面對面站著,不知如何是好。九安輕輕咳了一聲,“那個,我昨夜飲了一些酒,吹了夜風(fēng),著涼了。所以不太有精神?!钡沁@個解釋好像也說不通自己此番模樣啊。九安伸手撩了撩額前的碎發(fā)。秦允有點想走了,又有點想呆一會兒。看著九安糾結(jié)了會,絞了絞衣袖,終是開口,“我可以坐一會嗎?”
九安聽了秦允所言,抬頭看著秦允,這是多么熟悉的語氣,就像上輩子的自己,每次去長姐,幼妹那兒,那般討好長姐,幼妹,語氣小心翼翼到了極點,“我可以坐一會兒嗎?”隨后,她們往往是允了自己的,只不過是把自己晾在房間里,半點都不理。九安心下莫名生出了幾分心疼。逾禮地拉住了秦允的手,“我這兒,帝姬想坐多久,就坐多久。只要帝姬不嫌棄。”
九安拉著秦允跪坐在木案前,自己掀開玉石珠簾,發(fā)出“叮當(dāng)”的碰撞聲??畈阶哌M(jìn)了內(nèi)室,取出了一點兒茶葉,這茶葉還是前段時間,玉衡給自己的。自己還沒來得及嘗。九安順口喚了門外的侍女送了壺?zé)崴M(jìn)來。自己又取了青銅杯,剛剛灑入些許茶葉。就見得秦允握住壺柄,將熱水澆入茶杯,茶香氤氳,杯中浮起絲絲熱氣,撲到了兩人的面上,九安歪頭,對著秦允一笑。秦允有些害羞,但還是對著九安一笑。
苦于沒有話題,九安只好尬然地與秦允聊了起來,至少不要讓秦允將自己上輩子的遭遇經(jīng)歷一遍,那種感覺實在是太難過了。你同她說話,她寧可同侍女閑聊都不肯搭理你分毫。你在她那兒閑坐,她完全將你看做透明,絕對不會與你說一字半句。自顧自做,縱是聊賴,也巴不得你快些離開,省得臟了她那兒分毫。
“不知帝姬,是否喜歡儒家之學(xué)?”秦允是一個有些害羞的人,?并不太喜歡說話,搖了搖頭。這就弄得九安有些尬然了,九安接著問,“那帝姬可否喜歡法家之學(xué)?”秦允可能是覺得自己單單搖頭有些不好,左手握成拳狀,握住右手食指。右手其余三指在掌心輕輕地?fù)现!拔?,我不喜歡的。其實我很喜歡刺繡的。九安,喜歡嗎?”
九安抬起左手撓了撓發(fā)頂,搖頭,“不喜歡,但是我······我阿姊很喜歡的。幼時,阿姊每次出門踏青都會給我繡給我銹點物什,像什么翠竹呀,桃花呀,都會有。但是我就沒有那樣的巧手。“
九安接著說,”帝姬,平日想來是不太愛出門的吧。“秦允搖搖頭又點點頭。這可就把九安看糊涂了,”帝姬,這是何意?“秦允輕輕咬了咬唇,”幼時,母親在的時候,經(jīng)常帶我和兄長出門游玩的。母親逝世后,兄長也被送走了,我就再也沒有出門游玩過了?!?p> 九安心中略微升起一點疼惜,差不多想要直接問了,現(xiàn)王后對帝姬并不好吧。但是這種問題如何好問?九安轉(zhuǎn)了轉(zhuǎn)話題,”那帝姬平日在王宮里都做些什么?“秦允抬起頭,小心翼翼地看了九安一眼,”平日,我也沒有什么事做。一般都是在學(xué)宮里待著。閑時繡繡花?!罢f著甚是小心地從腰上解下一個香囊來,遞給九安。”這是我繡的,九安若是不嫌棄,那么便送給九安把?!?p> 九安頓時受寵若驚,連連擺手,”這如何使得呀?帝姬過于客氣了?!扒卦室бТ剑謶以诳罩蟹乓膊皇?,繼續(xù)懸著也不是。秦允看了九安一眼,見她臉上并無太多神色,于是將手收了回來。咬咬唇,似是把心一橫,輕聲說道,”我······其實我沒有朋友的?!熬虐部聪蛩?,目光柔和,像是示意她繼續(xù)說下去,”九安,可以和我做朋友嗎?“
九安再一次覺得受寵若驚到了極點,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