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 古代的文明

　　夜深了，宿舍里一團漆黑，與周圍的黑暗連成一片，黑得深邃而廣闊?？墒沁@廣闊的黑暗中，八雙眼睛卻全都發(fā)亮。

　　老夏道：“什么叫長成那樣？甄語才貌雙全，朱斗妍和鞠雪也有三分顏色嘛?！?p>　　丁丁道：“冉紅比較拖后腿?！?p>　　獸道：“神有計算機系系花做標準，所以神的評價不客觀?！?p>　　阿遠道：“朱班長就是不愛收拾，鞠雪就是太黑?！?p>　　獸道：“知足吧。俺高中一個同學(xué)在東南大學(xué)，說校內(nèi)美女奇缺，現(xiàn)在東南的校訓(xùn)是——都云孔雀東南飛，東南孔雀何處尋？”

　　韓不少道：“看來東南沒有孔雀，只有恐龍?！?p>　　獸道：“哪怕是恐龍，只要是個母的就行?！?p>　　室內(nèi)一陣哄笑。

　　老夏笑道：“獸！你是真不挑啊！”

　　獸嚴肅道：“想挑也要有得挑??！據(jù)說甄語已經(jīng)被文學(xué)社社長盯上，朱斗妍已經(jīng)被本系學(xué)生會主席盯上。就這么屈指可數(shù)的幾個女生，同學(xué)們，你們還想挑嗎？”

　　宿舍一陣沉默，說明形勢確實非常嚴峻。

　　小莫道：“確實沒得挑?！?p>　　方自歸道：“我先聲明，本人自愿放棄爭搶本班四大美女?！?p>　　兄弟們對方自歸立即群起而攻之，批判他竟然在兄弟們生活缺少依靠，愛情沒有著落的時候，一邊霸占著計算機系系花，一邊還說這種無關(guān)痛癢的廢話。

　　獸一聲長嘆：“唉！新社會了，女人翻身得解放，現(xiàn)在輪到男人當(dāng)牛做馬嘍。”

　　韓不少憤然道：“上次我去音樂書店，經(jīng)過一條小巷，竟然看見一個男人在晾內(nèi)褲和胸罩。這還有沒有天理?。　?p>　　丁丁道：“這種現(xiàn)象不普遍，我們那疙瘩不可能有這種事?！?p>　　獸又一聲長嘆：“唉！現(xiàn)在人家連晾內(nèi)褲和胸罩的機會都不給你，這才是沒有天理啊！”

　　室內(nèi)又是一陣哄笑。

　　兩個死黨一唱一和，控訴新社會下男人受到女人的壓迫。

　　小莫道：“古代女人伺候男人，現(xiàn)代開始男人伺候女人啦?！?p>　　老夏反駁道：“古代，也有男人伺候女人的案例好不好？”

　　國寶問：“什么案例？”

　　老夏道：“嫪毐伺候趙姬啊?！?p>　　小莫問：“嫪毐是誰？”

　　嫪毐雖然在歷史上小有名氣，可他的光輝事跡，在中小學(xué)歷史課本上只字未提，所以宿舍里大部分為考上大學(xué)而十年寒窗的同學(xué)，并不知道。

　　于是，老夏給室友們科普了一下……嫪毐那短暫的光輝歲月。

　　聽了老夏講的故事，阿遠笑道：“俱往矣，數(shù)風(fēng)流人物，還看今朝?！?p>　　小莫道：“舊社會女人三從四德，裹小腳，被壓迫了幾千年?，F(xiàn)在，輪到男人被壓迫壓迫了?！?p>　　韓不少笑道：“就是，不能老是一個體位，有時候也要讓女人到上面來嘛?！?p>　　眾人皆笑。

　　老夏道：“這叫否極泰來?！?p>　　眾人又笑。

　　方自歸道：“中國古代就是一個變態(tài)的社會。除了皇帝以外，受壓迫的是所有人，不只是女人?！?p>　　國寶問：“中國古代有這么差嗎？”

　　方自歸道：“那當(dāng)然，封建，黑暗?！?p>　　老夏道:“怎么就封建黑暗了？”

　　方自歸道:“比如說，唐太宗，歷史課本上說他一世英名?？晌液髞聿胖?，他是殺了自己的親哥哥和親弟弟當(dāng)上的皇帝，真讓我惡心。這就是明君干的事兒，那中國歷史上多如牛毛的昏君，就更不用說了。這種社會還不黑暗？”

　　老夏道：“中國古代黑不黑暗，應(yīng)該和同時代的其他國家比，不能和現(xiàn)代比。你不能以現(xiàn)在成人的標準，來要求過去的小孩子?！?p>　　丁丁問：“那中國在小孩子的時候，怎么樣？”

　　一零一的這種討論之所以不叫“臥談會”，而叫“半夜談”，是因為大家除了聊第一大主題——女人，也常常聊聊時政和歷史。當(dāng)時有一本以時政為主要內(nèi)容的內(nèi)參叫《半月談》，所以大家覺得，熄燈后入睡前的這段活動，叫“半夜談”最為妥帖。

　　老夏道：“我可以負責(zé)任地說，在文藝復(fù)興之前，中國古代的文明程度長期高于歐洲?！?p>　　方自歸道：“是嗎？”

　　丁丁道：“老夏，說說你的理由?！?p>　　老夏道：“就拿唐太宗殺兄這種事來說，歐洲不但有，而且有過之而無不及?！豆防滋亍返墓适拢痪褪菤⑿执畚粏?？我看過《羅馬帝國史》，發(fā)現(xiàn)羅馬皇帝很多都是死于非命的。我做過一個統(tǒng)計，羅馬帝國五百年，皇帝平均在位時間六年。漢朝四百年，皇帝平均在位時間十八年。為什么差別那么大？因為，70%的漢朝皇帝是自然死亡，而能夠壽終正寢的羅馬皇帝只有35%。絕大部分的羅馬皇帝死于被殺和自殺，包括偉大的凱撒?！?p>　　丁丁道：“真的嗎？老夏你別唬我們?！?p>　　老夏道：“這些資料都是公開的，你不信可以去圖書館查?！?p>　　方自歸道：“皇帝的自然死亡率又能說明什么呢？”

　　老夏道：“一個社會的文明程度，是看這種社會善待人的程度。在羅馬時代，皇帝的生命都得不到保障，普通老百姓的生命和生活幸福能得到保障嗎？與同時代的中國比，羅馬帝國就是一個野蠻、血腥的社會。并且羅馬帝國崩潰后，歐洲隨后一千年的野蠻和血腥并不輸羅馬。這段時期，被稱為‘黑暗的中世紀’?！?p>　　韓不少道：“黑暗的中世紀，是有這種說法?！?p>　　老夏道：“歐洲唯一可以與中國相提并論的時代，就是羅馬時代。唐太宗的時代，同歐洲就沒有可比性了。因為那時的歐洲已經(jīng)分裂成幾十個國家，并且再也沒能統(tǒng)一。一定要比的話，唐代的文明程度，發(fā)達程度，開放程度，也不是歐洲小國加在一起可比的?！?p>　　方自歸道：“我總覺得你這說法不對。中國古代這么文明，為什么魯迅說那個社會吃人呢？”

　　老夏道：“這一點，我并不贊同我這位出名的同鄉(xiāng)。如果那算吃人，古代歐洲吃的人比中國更多?！?p>　　就這樣，話題從女人比較轉(zhuǎn)移到了文明比較，然后又轉(zhuǎn)移到了文化比較。你來我往，不亦樂乎。

　　方自歸道：“歐洲老祖宗留下來科學(xué)技術(shù)，我們老祖宗留下來四書五經(jīng)，所以我們今天才這么落后?！?p>　　小莫道：“四書五經(jīng)，誤人子弟?！?p>　　老夏語重心長地說，“兄弟們，你們把四書五經(jīng)說得這么不堪，請問，你們誰完整地看過四書五經(jīng)？”

　　大家一想，除了語文課本里幾篇《論語》的摘錄，還真沒完整看過。但是方自歸依然不服，道：“四書五經(jīng)是公認沒用的東西，有什么好看的?！?p>　　老夏道：“沒有調(diào)查，就沒有發(fā)言權(quán)。你看都沒看過，怎么知道四書五經(jīng)沒用？”

　　阿遠道：“我小時候看過一本連環(huán)畫?！?p>　　老夏反詰道：“四書五經(jīng)如果沒用，那為什么人類四大古文化，只有中國文化延續(xù)到現(xiàn)在？再告訴你們一個事實。一九八八年，有近百位諾貝爾獎獲得者齊聚巴黎發(fā)表了《巴黎宣言》，說人類要在二十世紀生存下去，就必須回到兩千五百年前去吸取孔子的智慧。”

　　國寶道：“還有這么一個宣言？”

　　老夏道：“我勸大家先看看四書五經(jīng)說了什么，再做評價?！?p>　　丁丁道：“西方人會鳥孔子這一套迂腐的東西？”

　　老夏道：“西方人很難體會這種人性程度較高的東方文化，因此需要教化他們。”

　　方自歸冷笑道：“我們買飯還需要糧票，就這，我們還是先教化好我們自己吧！”

　　韓不少一聲長嘆：“唉——聊政治老吵架，我們還是聊女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