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竑看著桌上的飯碗,感受到了深深的惡意,這碗飯看起來一副有毒的樣子!
莫不是有人要謀害朕?
這是人吃的東西嗎?誰家白米飯長這樣?米粒兒大小不一,還有好多沒脫殼的谷子,怎么還發(fā)霉了呢?那些黑色的石子兒又是怎么回事?
趙竑四下一瞧,不僅那些個漁夫鹽販吃得津津有味,太湖七煞跪在地上哭著吃,士兵們也是狼吞虎咽,就連潘家兄弟和他的家人們,也只是吃得稍微矜持一點,并沒有什么反感情緒。甚至,連斷了一條狗腿的謝周卿,都一邊挑出石子兒一邊細嚼慢咽起來。
這年頭的米沒后世那么精細,何況,這還是義倉里多年的陳米。
前世的趙竑生在盛世,今生的趙竑也是皇族,他從來沒機會吃到這種摻石子兒的發(fā)霉陳米。穿越這兩天,第一晚吃的烤肉,第二天又有湖州狗大戶送來酒菜,今天才算真正回歸生活。
趙竑身旁,嚶嚶怪很淑女地站在畫舫搬下來的木桌前,專心把米飯扒拉到一個空碗里,神情甚是莊嚴肅穆。小丫頭扒飯頻率極高,筷子都揮舞得出現(xiàn)了殘影,時不時剔除幾顆小石子兒、谷子和發(fā)霉的米粒兒,手法犀利。
不一會兒,安如玉就挑出了一碗干凈的米飯,桌上的石子兒、谷子和霉米堆了個小山包。
“陛下,用飯吧?!?p> 安如玉雙手把挑好的飯遞給趙竑,就乖巧坐在一旁看著。
趙竑不客氣地接過:“你也坐下來一起吃?!?p> 安如玉羞答答坐了下來,卻扭捏道:“嚶,如玉就不吃飯了,教習說過晚上吃飯會長胖……咔咔咔……”
趙竑正要給她講解胖一點對手感的增幅效果,然后就驚呆了:“……”
安如玉說不吃飯就不吃飯,這說話的間隙,她面前已經(jīng)多了五塊羊排骨頭,她正啃著第六塊,一只小手已經(jīng)扒拉到了一條清蒸的咸魚。見趙竑一臉驚悚的望著她,就又嚶嚀一聲,吐掉羊排骨,抱著咸魚羞愧地低下了頭……繼續(xù)小口快啃,眨眼就消滅了半個魚頭。
跟吃貨一起吃飯,胃口通常會變好。
趙竑就著羊湯,吃了一碗米飯,一小塊熏肉和兩塊排骨,感覺有點撐了,打了個嗝看向安行首,又驚得打了個嗝。
安如玉面前擺著十四塊羊排骨,三只咸魚骨架,而她正準備朝第四只咸魚下毒手。
安如玉捧著第四條咸魚,忐忑看著趙竑:“嚶……”
趙竑起身離開:“慢慢吃,小心魚刺?!?p> 趙竑準備去消消食,順便巡視一下自己的領(lǐng)地和子民,這是他第一塊造反根據(jù)地,第一支造反生力軍。
不論是平民還是士兵,吃飽喝足后都三五成群圍在一起閑聊,聊得內(nèi)容大多粗鄙低俗,卻很有畫面感。見到趙竑走來,軍民們都紛紛起身行禮,不過肚子太脹行動都很遲緩。
趙竑突然就有了那么一丟丟成就感,等著吧,早晚讓你們吃最精細的白米飯吃到吐,讓你們看見咸魚就反胃。
既然上天讓我來到宋末,這個中華興衰存亡的關(guān)鍵時代,我怎么也得做出點牛逼的事情吧?
大宋必須兇猛,皇帝應該我做,史彌遠必須死。
仰望八百年前的星空,趙竑不由得想起了南宋未來幾十年的屈辱,以及五十年后的……崖山。再來一次,總該有些不同才對。
我或許就是那個改變歷史的男人!
……
臨安府,真正改變了歷史的男人,此時正坐在大宋皇帝的餐桌前,雙目微微闔,似是在打瞌睡。
十九歲的趙昀端著碗食不知味,前傾著身體,問道:“史相公,那濟……叛逆,可有什么新消息了?朝廷大軍到了何處?叛王何時可以伏誅?”
史彌遠雙手攏在袖子里,一動不動瞇著眼,仿佛沒有聽到一樣。
趙昀臉色有些僵,卻不敢催促。
良久,史彌遠才一抬眼皮:“子曰:食不言寢不語?!?p> “是是是,朕錯了,朕錯了……”
趙昀趕緊低頭扒飯,碗中雖是最可口的竹溪貢米,他卻也食不下咽,想要夾菜,卻不敢伸手。
史彌遠瞥了皇帝一眼,繼續(xù)假寐,他在思索整理著關(guān)于趙竑謀反的信息。雖然他早有謀劃,但他總感覺有些不放心。
得盡快殺死趙竑!
史彌遠這一輩子,之所以能位極人臣屹立不倒,除了奸詐狡猾之外,最重要的就是狠。
先帝年輕時銳意變革,任用外戚韓侂胄革新政治整頓官吏,斥程朱理學為偽學,廣開言路開放學術(shù)。又追封岳飛,貶秦檜為奸臣,秣馬厲兵準備北伐。
在韓侂胄的主持下,南宋多次北伐,雖然勝負各半,但金朝北有蒙古西有西夏,內(nèi)部還有各地叛軍攪局,已經(jīng)越發(fā)虛弱了。
而就在這時,三品邢部侍郎史彌遠突然發(fā)難,派人截殺當朝相公韓侂胄于玉津園,逼先帝立他為相。隨即,史彌遠恢復了秦檜的爵位和忠獻謚號,積極奉行降金乞和政策。史彌遠以韓侂胄的人頭為籌碼,與本來敗相已露的金朝茍和,史稱嘉定和議。
金宋叔侄之國改為伯侄之國,歲幣由二十萬增為三十萬,另加“犒軍銀”三百萬兩。
史彌遠的丑行,與秦檜不相上下。
若只是這些還罷了,更可恥的是,他因和議惹得天下怨聲載道,為了獲取士林支持,又大肆追捧和神話理學。
史彌遠追封朱熹官爵,召林大中、樓鑰等故老入朝,起用諸多理學人士。他還在嘉定年間,對不符合賜謚條件的理學家朱熹、周敦頤、程顥、程頤、張載,分別特賜謚號為文、元、純、正、明,提高理學派的地位,爭取理學人士的擁戴。
自此,在宋代本是諸多學說之一的程朱理學,一步登天成為唯一正統(tǒng)學說,遺禍千古。
甚至連傀儡皇帝趙昀死后的廟號,都極具諷刺意味——理宗。
從這些方面來說,史彌遠的確很大程度上改變了大宋朝的國運,也對中華文明的傳承做出了不小的“貢獻”。
歷史最諷刺的是,在后世理學大儒們編撰歷史的時候,史彌遠沒有被列入奸臣傳,進了奸臣傳的,恰恰是被他殺死的北伐死忠粉韓侂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