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鴿是凌晨五點鐘被發(fā)現(xiàn)的,據(jù)說第一個發(fā)現(xiàn)他的,是街道的清潔工。掃街大媽說她發(fā)現(xiàn)白鴿的時候白鴿手腳冰涼,以為他死了,所以她害怕地大叫起來。
大媽的尖叫聲引來了更多的大媽,其中一個有經(jīng)驗的大媽走過來左手捏住白鴿的人中,右手像處理一塊豬肉一樣把白鴿的眼皮往上翻又往下翻,端詳了半響,笑道:“這個人沒有死,就是低血糖暈過去了,趕緊送醫(yī)院吧?!痹绯科饋礤迯澋狞S阿姨剛好看見了這一幕,于是忙不迭地往劉萬寶家里送信。
劉亮被送去的醫(yī)院,碰巧是黃鈺工作的那一家,因此劉萬寶請求黃鈺的母親——也就是黃阿姨,請他們家黃醫(yī)生“照顧”一下,黃阿姨雖然心理上不是很情愿為了這么一個不相干的人給兒子添麻煩,但是礙著鄰里的情面,還是給他的兒子,在市區(qū)某家三甲醫(yī)院內(nèi)科供職的黃醫(yī)生打去了電話。
“小鈺啊”黃阿姨說,“咱們鄰居家有一個叫劉亮的,早上昏過去被送到你們醫(yī)院去了,你能不能去看一下是什么情況”
“哪個劉亮?就是小時候經(jīng)常偷吃你酸奶的那個劉亮啊,小學畢業(yè)后你去了重點中學,你們就不怎么聯(lián)系了,他爸爸劉萬寶,瘦瘦高高的,愛喝酒,小時候給你做過一個小風車,記得嗎?記得去看一下呀?!?p> 聽到那邊應承了下來,黃阿姨放下了手機,朝劉萬寶呵呵地笑著:“放心吧,已經(jīng)去看了,這孩子,不記得你們家劉亮啦”劉萬寶訕訕地笑著:“貴人多忘事?!?p> 黃阿姨看著劉萬寶面色慘淡,知道他擔心自己的兒子,這些年白鴿是個什么情況她們這些鄰居也略有耳聞,雖然黃阿姨心下可憐劉萬寶,一時間也無從安慰起。兩個人呆呆地坐了一會兒,黃阿姨再想說點什么的時候,出租車已經(jīng)開到了醫(yī)院樓下。
劉亮已經(jīng)從病床上悠悠轉醒,但是他告訴護士他的名字叫白鴿,所以一開始黃醫(yī)生并沒有順利地找到他。劉萬寶氣憤地嚷嚷:“什么白鴿,他叫劉亮,跟他老子爹姓劉!”
白鴿病怏怏地躺在床上,仍然不忘記還嘴:“劉亮是你給我起的名字,白鴿是我自己給自己起的名字,你把我趕出了家門,從今往后,我沒有你這個爹,你沒有我這個兒子”,他還記著昨天晚上的仇。
“這還了得!”劉萬寶方才在出租車上對劉亮產(chǎn)生的憐憫霎時煙消云散,這個兒子,居然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這么讓他丟臉的話。劉萬寶不禁悲從中來,他橫眉冷豎,擼起袖子就要動手:“反了天了你個龜兒子,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
“哎,我說劉叔叔,這里是醫(yī)院,別在這動手啊。”黃鈺一把攥住了劉萬寶抬起的胳膊,于是劉萬寶伸出的手掌停留在半空。
劉萬寶看著黃鈺,年近五十的他在這個年輕人面前突然覺得有一些自慚形穢。白大褂這種東西,有些人穿在身上像桌布,而穿在黃鈺身上可以算是賞心悅目,再加上黃鈺長著劉萬寶最喜歡的高個子,談吐高雅,話不多但是給人感覺很靠譜,小臂上微微隆起的肌肉,暗示著他是一個勤于鍛煉的人。
反觀白鴿,他那年近三十的兒子看上去還像是一個小孩,佝僂著身軀蜷縮在病床上的樣子很容易讓人聯(lián)想起猴子或者老鼠這樣的動物。如果說用成語來形容黃鈺是玉樹臨風,那么他的兒子就是賊眉鼠眼,或者獐頭鼠目。劉萬寶一下子找到了讓他自慚形穢的心理從何而起,人說對比產(chǎn)生美,在對比中,劉萬寶心頭升起了一股無名火。
劉萬寶的手勢由手掌變成一根手指,他指著白鴿,目光在黃鈺母子臉上流連,語氣悲憤:“今天當著你們的面,我也不怕你們笑話,我養(yǎng)的好兒子,你們看看他不成器的樣子,三十多的人了,沒有正經(jīng)的工作,天天窩在家里玩,攤上這么個玩意,我倒了八輩子霉!”
劉萬寶每一句話都刺激在白鴿脆弱的神經(jīng)上,白鴿羞憤難當,恨不得立刻跳起來跟他的親爸爸大打一架,無奈他的雙腿被支架固定住,于是他只能像一個小孩一樣哭鬧:“首先,我今年二十九周歲,不是三十好幾,你不要在人家面前講虛歲那一套。其次,我找不到工作,還不都是因為你無能?是你當初非逼著我學什么金融,說什么學出來能有出息,你又沒有公司讓我繼承,我學這種東西根本就沒有用?!卑坐澱f著說著,眼淚順著腮幫子流下來,他覺得他自己委屈死了。
父子倆僵持著。黃鈺看著白鴿,他想起了一件非常久遠的事情。
黃鈺上小學五年級的時候,當時流行一種叫做“妙娃因子”的電子寵物,形狀有點像動畫片《數(shù)碼寶貝》里主角們?nèi)耸忠粋€的進化鑰匙,深受小學生們的喜愛。
于是黃鈺在某一天放學回家經(jīng)過小區(qū)附近百貨商場的時候,他指著那個玩具對著媽媽說“我要”,他的媽媽當場就給他買了;而白鴿也對他的爸爸說“我要”,他爸爸只是踢了他一腳。
至于他媽媽說白鴿小時候偷吃他的零食的事,他早就不記得了,更不屑于去計較。黃鈺當下對白鴿有一些憐憫,可能是醫(yī)生這個職業(yè)的天性,他總是同情心泛濫,場面實在是太尷尬了,看著別人尷尬,他自己也會覺得不舒服,所以他骨子里“濟危撫困”的大男子主義發(fā)作了。
黃鈺對白鴿說:“我有一個朋友正在創(chuàng)業(yè),他們公司應該還在招人,我介紹你去的話應該可以幫你找到一份工作,你愿意試試嗎?”
劉萬寶聽說黃鈺愿意為兒子介紹工作,當下心里有一點期待,于是面色緩和了下來,但這緩和也只是一瞬間,很快又被更深的憂愁覆蓋,劉萬寶為難道:“大侄子你不知道,我這兒子學歷不高?!?p> 白鴿狠狠地撇了劉萬寶一眼,他這個親爹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況且他對黃鈺的提議并不感冒,黃鈺不記得他,他卻記得黃鈺,他的親爹事事都要拿他和自己比較,他對黃鈺這個名字簡直恨之入骨,更不會需要他的憐憫!
但是找到工作的話,就意味著他從此不需要依附劉萬寶過活了,腰桿也能挺得直,他不免也有一些心動。
于是他問出了他最關心的問題:“包食宿嗎?”
黃鈺愣了一下,隨即點頭:“包的?!?p> 白鴿的氣色立刻好了起來,當天下午,他就逼著護士給他辦理了出院手續(xù),畢竟,他根本沒有病,只是吃多了撐著了又遇上了偶發(fā)性的低血糖。
建材廠的老板大老王爽快地拍了板,當場指揮人事給白鴿辦了入職手續(xù),于是白鴿就在建材廠干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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軒軒好好吃
這一章改來改去總是不滿意,說不上哪里不對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