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友康已經(jīng)身不由己,河水暴漲,水流沖力很大,已經(jīng)不是他一個十幾歲的孩子所能承受得住的。
朱友康開始意識到問題的嚴(yán)重,盡管周圍看不見一個人影,但是,他一邊拼力掙扎,繼續(xù)向前游走,一邊開始扯著嗓子大喊著幾個老鄉(xiāng)同學(xué)的名字:小軍,成林,小梁……
因為大雨還在下著,風(fēng)聲雨聲雷電聲不絕于耳,任憑你千喊萬呼,沒有人能夠聽得見。在河水里已經(jīng)站不住腳的朱友康,開始出現(xiàn)漂移,在大水浮力作用下,他開始施展他的游泳才能。
他斜著身子,雙手強(qiáng)行往前面摟水,可是,河水的總趨勢是滾滾東流的,盡管他懂得游泳,但還是沒有那么大的力氣糾正自己要去的方向。
就這樣,他自己想著對岸的方向,向前游走的不是正南正北,但是,總的方向還是朝著對岸東方向游動的。畢竟這樣的游動經(jīng)過一個階段之后,肯定會到達(dá)對岸的。
一邊游走,一邊繼續(xù)喊叫著人名,后來實在沒有了力氣,他意識到問題的嚴(yán)重性。
“救命啊,救命啊!”他開始喊救命。
不知不覺,朱友康在河水中掙扎了很長一段時間,盡管在水中,他似乎感覺到雨點小了,也稀疏多了,并且雷聲也漸漸停了下來。
這時候,他已經(jīng)被河水沖走了一里多地,馬上就要到達(dá)中丘村村東的大橋下面。身上的書包不知何時已經(jīng)丟在河水里了,何海云那看著就香甜的白面夾心糖火燒,連同他心愛的新華字典和書本已經(jīng)在濤濤的河水里無影無蹤了。
當(dāng)然書包里他還沒有吃的兩個玉米高粱面餅子,還有那一雙后腳跟硌腳的舍不得扔掉的舊布鞋,都已經(jīng)蕩然無存了。
當(dāng)他使上吃奶的勁兒,再也無力掙扎著向?qū)Π队巫叩臅r候,他開始后悔自己沒有聽海云的話,沒有吃掉海云偷偷遞給他的白面夾心糖火燒,也沒有在中午時間里吃掉母親手給他包裹的那兩個粗糧餅子。
盡管他還在掙扎之中,但是,很明顯,他慢慢地被河水吞下去了。
盡管他心里還在后悔那沒有吃掉的,何海云偷偷遞給他的白面夾心糖火燒,盡管他心里還在后悔母親親手包裹的那兩個玉米高粱面餅子,盡管他還在后悔那丟失的堂哥當(dāng)兵時送給他的那頂軍帽,和那使用了快一年的綠色軍用書包,盡管他還在后悔那丟失的自己用五六個星期天,跋山涉水掀開石頭捉蝎子加工蝎子換來的新華字典……
歸根結(jié)底,他最最后悔的還是自己意志不堅定,自己不該聽父母的勸說繼續(xù)來這里上學(xué)。現(xiàn)在說什么都已經(jīng)晚了,十四歲的生命眼看就要結(jié)束了。
當(dāng)朱友康的父親朱書堂和二蛋他們一行,沖著恍惚的燈光方向走近的時候,看到兩個人已經(jīng)下到河邊的水里,正在往外拉扯水中被淹沒的人。
大橋跟前本來就有兩棵大楊樹,上流飄下來的浮著物撞到樹上,就會在這里有一個緩沖過程,或者干脆就沉積下來,所以,朱友康在漂移過程中已經(jīng)被這里的一段沉積物所阻攔,正好在朱友康清醒之前一直向著這個方向努力著,這就叫沒有無為的努力。這個努力正好把他留在這里。
當(dāng)走近的時候,老朱他們馬馬虎虎看到,這四個人慌慌張張,手忙腳亂地?fù)尵嚷渌摺?p> 其中一個低聲說道:“看來這孩子怕要不行了”。
這個低聲說話的人有四十多歲,勞力不錯,他貓著腰雙手抱住朱友康的腰部,看著另一個正在施救的人,正在從朱友康頭上臉上清理淤積的雜物和泥沙。
“別這樣說,救人要緊,你趕緊抱起來”另一個中年男人,正在地頭緊急施救,他胡亂清理了雜物和泥沙之后,迅速把手指扣進(jìn)朱友康的嘴里,把最里面的雜物一下一下地往外掏,只看著一邊掏,朱友康的嘴里一邊流著河水。
為了讓肚子里的河水盡快吐出來,他一邊在嘴里扣著,一邊用另一只手在朱友康的后背上拍打著,河水從朱友康的嘴里鼻子里不斷流出來。
緊接著,這位中年男人坐下來,把兩個腿拱起來,讓朱友康趴在他的大腿上,他有節(jié)拍地不斷拍打著這一塊的背部。三十來歲的年輕人幫著在朱友康身上清理著,拍打著。
原來,這位中年人是中丘村社員叫解三多,在橋南頭邊靠近南崗居住,因為距離河岸比較近一些,就多喂了幾只鴨子。
天黑找鴨子的時候,他聽到河流上游隱隱約約的有人呼救,來不及多想,他就帶上隨身攜帶的四米長竹竿順流而上,循著呼救的方向跑去。
原來雨大的時候,隱隱約約聽到了聲音,等找上去的時候,雨小了,反而聽不到聲音了,他知道大事不好,就在河南岸打著手電來回尋找。
其實,就在這個時候,小梁和拉皂他們也趕來尋找,等看不到朱友康時,就讓小軍和成林回家報信,他們兩個留下來一直沿著河南岸往東尋找,結(jié)果與解三多相遇,確認(rèn)河里面可能就是朱友康,直到最后在橋頭附近三人合力救出朱友康。剛把朱友康救上岸,成林發(fā)現(xiàn)朱友康的書包不見了,趕緊和小軍返回大樹四周尋找,在多次打撈中最終找到了朱友康的書包。
也挺巧合的。這時何樹坤兩口子下班回家正好路過這里。
他們?nèi)酉伦孕熊囑s緊來搶救。
當(dāng)何樹坤看到這個朱友康的時候,沒有讓妻子留下來,而是讓她趕緊去公社衛(wèi)生院請醫(yī)生來。
朱友康耷拉著腦袋,像是失去了生命特征一樣,任憑施救者擺置。他的嘴里不斷流出河水。
老朱快要走近的時候,心里難受的不是滋味,心里想,自己無能,難為孩子了,強(qiáng)迫孩子來上學(xué)。要不是大人盯得緊,孩子能出這樣的亂子嗎?這時他處于無限的悔恨和自責(zé)之中。
他想,這次要是三金有個三長兩短的,自己也就跳到河水,順?biāo)チ?。到了那邊,再也不要孩子上學(xué)了。
他想即便不上學(xué),起碼還有活人在,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人家多少家庭不都是這樣嗎,不上學(xué)怎么啦?不上學(xué)就成了短處啦?那總比沒有這個人好啊!
這樣想著已經(jīng)到了燈光跟前。二蛋、喜小、秋生,他看到這樣的陣勢嚇了一跳。趕緊一邊一個人上前攔住老朱的兩只胳膊,心里一再祈禱三金千萬別走,心里一再叮囑自己要冷靜要冷靜,趕緊想辦法施救。
“三金,三金,三金”老朱扯著嗓子喊叫著,貓下腰借著保險燈的燈光,看到三金那慘樣,剜心的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