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和以前一樣,在公交車上又看到了冷慈,同一時間,同一地點。林安站在冷慈身旁,一起等公交。
自己該不該問他昨天去干嗎呢?林安側著身子假裝在看公交來沒,仰著頭看著冷慈。他開口了:“你昨天怎么沒回信息啊?”
“???”林安愣了下,還以為他會說昨天去干嘛呢?信息是看了,但那個時候很生氣所以不想回,“我手機沒電了。所以就沒回。”隨便扯個謊心不跳臉不紅,有長進了。林安看著對面的早餐店,排在門口的隊伍越來越長。不敢看冷慈,她最不撒謊的就是那雙眼睛,對視不了實誠或者來勢洶洶的眼睛。
“公交來了,走吧。”冷慈沒有懷疑,輕輕推了一把林安,讓她走前面,又背著她冒了一句話,“我們星期六去買車吧,下個禮拜開始就要上晚自習了,我昨天問了我的一個同學?!?p> 林安答應了,這一天,林安還是會時不時地看上天橋上有沒有他的身影,但答案和第一天一樣是沒有。林安又會低著頭繼續(xù)寫筆記,努力地融進老師的講課的速度。
一天接著一天,平凡又平凡,楓溪抽屜里的小說越積越多,顧易還是煩惱下一個空應該填什么詞,希平繼續(xù)拼命地在記筆記,潦草的字跡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吧。而至于,沈文還在最后一排睡著大覺,好像就沒醒過一樣。
星期六林安和冷慈去了一趟醫(yī)院,福子姐拿著電腦打著一些專業(yè)術語,媽媽還是安靜地躺在那。他們又去了一趟批發(fā)市場,挑了一輛水藍色的公主自行車,坐上去腳可以挨到地。他們找到一個公園開始練了起來。
“你一定要扶著啊!”林安一腳踩在踏板上,自行車扭扭歪歪地騎上前去,好像隨時都要倒。林安實在不放心,又回頭看了眼冷慈,還抓著后面的座椅。
她才繼續(xù)踏著踏板,越騎越快,轉彎,加速,下坡,只要沒人,林安都能做到,手心的汗也不再出,也不知道上學的時候會不會上路,但她完全一點都不想過幾天的事,她越騎越快,迎著風,感受風的速度。心情也感覺不錯,飄飄的。
她騎回了原地,冷慈還坐在階梯上等她,但有個女生也在他旁邊,隔得太遠林安根本聽不清,只看得清那女孩身穿一件杏色的格子連衣裙,背對著林安。冷慈一直不停地在笑還點頭。林安騎得特別慢,慢到停了下來。她推著車走了過去,那女孩好一會才走,林安還是磨磨蹭蹭地推著車穿過大理石廣場,走到冷慈旁邊。林安悶聲地看著他合不攏的笑還在嘴角,他看了眼林安,“我剛碰到了我理科班的同學?!?p> 林安推著自行車就往旁邊的路口走去,“我看到了?!?p> “你應該過來和她打個招呼的,她今天碰巧和她朋友來這玩。我覺得你們應該會很投緣,下次見面介紹給你認識認識。”冷慈跟在身后,不停地在講,“她是班里的副班,那個晚自習的事也是她告訴我的,她人很好的?!?p> 林安看到冷慈這么侃侃而談一個女生,心里莫名地有點嫉妒,但是她沒有變現(xiàn)出來,畢竟是自己先喜歡他的,現(xiàn)在只是朋友而已,過了一會,林安才說話,“好啊,下次一定會認識的。”
你無法阻擋一個人在他的人生中遇見哪些人,你能做的是盡量去接受與容忍。林安推著車繼續(xù)前行,冷慈還走在身后,一步步地跟著林安。
一陣微風過去,天上細碎的水珠沫兒飄躍起來,在淡淡地暈黃的陽光中折射出華光,雨下地突然又短促,忽然見陽光變得燦爛耀眼,金色的光暈暖暖地攏在手心眉間。
他們也難免躲過這場突如其來的雨,他們闖進一家小賣部,明晃晃的燈光照在架子上,門口的冷氣還在呼呼地作響,里面只有一個穿著綠色背心衣的員工坐在收銀臺處,嗑著瓜子,看著靠在一瓶礦泉水的手機,應該是在看韓劇。這聲音林安去楓溪家經(jīng)常會聽到,要是楓溪在,一定會知道那個員工在看哪部劇。
林安環(huán)視了下,除了零食以外還是零食,一包包整整齊齊地擺放在貨架上,各種各樣的辣條,小時候吃的四海和大刀肉都有,墻上用夾子夾著各種味道的跳跳糖還有深水炸彈。自從巷子里的雜貨鋪不再進辣條和糖果改為生活用品店后,林安就沒去過了。她也真的好久沒有見到過了這些滿是童年記憶的小零食了,她還記得她和楓溪白念她們一起買各種口味的深水炸彈,泡各種五顏六色的水,偷偷地瞞著大人們放在樓頂上的沙發(fā)里。晚上就會摸黑爬上去喝那酸酸甜甜的水。后來好像因為什么事,就沒有再去拿了。
她穿梭在這些單架間,這些埋在記憶的零食一下被勾了起來,她沒顧頭發(fā)上還停留的水珠,一包接著一包放在籃子里,除了吃過的以外還有一些沒有吃過的辣條像雙胞胎兄弟這款辣條,林安還是第一次看她每次拿都是拿兩包,已經(jīng)成為了一種習慣,她們三個人三包就太多了,兩包剛剛好,而且好事成雙,上學就拿給楓溪。她忘乎所以地拿著零食,滿滿一筐。她又走到柜臺那拿了一個,總感覺少了些什么。她往右看了眼冷慈,冷慈還站在門口沒有進來,守著剛買的自行車,“冷慈,你要吃啥?”
聲音透過巨大的的落地玻璃門,傳到冷慈耳邊,他站在門口,擦了擦身上的水,一個“隨便”又脫口而出。
林安只得依著自己的心意再挑一挑了,他好像不太能吃辣,就買這甜辣味的印度飛餅,還有小浣熊,小熊餅干……
林安也不知道挑了多久,落日余暉透過巨大的落地玻璃,在白色的大理石地面投下耀眼的光芒,收銀員早已將柜臺那一側的卷簾拉下來了,繼續(xù)在那看著手機里的韓劇,時不時地蹦兩句韓語出來:“阿尼阿瑟喲(你好),肯恰吶(沒關系)。”
林安拎著兩大袋吃的,興高采烈地推開了玻璃門,“冷慈過來幫我一下,我買了好多吃的?!彼龑⒋哟蜷_,蹲在地上,手里拿著兩包她最中意的辣條,“你要吃這個還是這個?”
冷慈指了指右邊拿包四海,滿是笑容,“好久沒吃了,還是小時候和弟弟一起吃的。我先把這個袋子放進前面的籃子里,吃完晚飯再吃吧。”
冷慈笑了,林安也跟著笑了,“我小時候也喜歡吃這個哎,簡直無敵了,楓溪和念念都愛吃?!彼瘟嘶问稚鲜O碌哪冒蟮度饫睏l,“這個也好吃,等下可以嘗嘗。好,先吃晚飯再來吃辣條,額……那我們晚上吃什么?”
“蘭州拉面吧?!崩浯韧浦孕熊?,放緩腳步走在林安旁邊詢問著。
林安應著:“可以,就去我常去的拉面館吧。”
他們在路口打了輛車,開心地去往下一個目的地,拉面館。
吃完面后,他們走過櫻花道,在末端的十字路口分別,林安推著自行車,走過小巷,坑坑洼洼的小道在月光的照耀下變成了灰白色,孤零零的只剩下林安的淺淺影子貼在路上,繼續(xù)走著??粗鹄锏牧闶?,心情又變得和這月亮一樣,圓圓的,亮眼。
小巷里各色各樣的燈,或深或淺,或明或暗,都破碎地組在一起,撒在路上。雜貨鋪還通著白熾燈,白發(fā)蒼蒼的老板扇著一把蒲扇坐在搖椅上,還在看著央視頻道播的水滸傳。無論隔壁家的小孩又多么鬧騰,他還是搖著椅子,一扇一扇地打在胸脯前。小孩子搶起玩具來,真的是管你是不是親兄弟,只認玩具。你一句我一句的。
“哥哥,是大笨豬?!?p> “我是豬,你也是豬!哼!就不給你玩。來追我啊,氣死你!”
“呀呀,追不到啊,追不到啊,蠢豬大林!”
…………
尖耳的小孩稚氣流到了路上的空氣里,林安看了眼晃在玻璃上的影子,忽然又消失不見。巷子里這個時候時常會發(fā)生一些重頭戲,今夜也不例外。林安年幼的時候還以為他們之間大聲講話,還摔東西,有人在他們之間拉拉扯扯是一個游戲,也跟著瞎胡鬧以為這樣就可以招來更多的人和她一起玩,但是人沒招來反而被媽媽臭罵了一頓。再也沒嘗試過了。今天晚上也是如此,清脆的碗碎聲穿進了一層又一層厚厚的墻,門口又圍堵了一群人。一個嗑著瓜子的中年大媽依著窗戶,雙腳交叉抖動著,看得津津有味。鍋哐當一聲又撞在地上了。聲音越來越大,許多人都跑來站在門口,看著劇情怎么發(fā)展,有時候還應和著覺得委屈的一方。
林安默默地推著自行車往前走,這種事情司空見慣了,也不覺得有什么好看的了。她篤定房間里的那對夫婦明天一定會心疼不已。有些東西摔碎了,還可以買,但有些感情摔在了地上就永遠不能像以前那樣了??蛇@戶人家經(jīng)常會吵架,卻不會碎了一地感情,像什么身體出軌,在路上看見哪一個女人眉來眼去,都會成為他們吵架的理由。從林安打記事起,他們一吵架就掀鍋碗瓢盆,而且每次吵架的理由都不帶重樣的,可隔天那婦人又樂滋滋地去買昨晚摔壞的東西。
漸行漸遠,林安沒有了當初趴在窗戶口看他們吵架的熱情了,她提著一大袋零食摸黑走上了樓頂。早些年,林安經(jīng)常會和爸爸說要在樓梯口裝個燈,可是等到后面還是黑漆漆的一片。林安徑直地走到沙發(fā)前,翻開沙發(fā)底下的那幾瓶還沒來得及喝完的深水炸彈,顏色變深沉了許多,開心地笑了。遺忘了的東西如果有一天你發(fā)現(xiàn)它還在原地的時候,心里總是很開心的。林安又把它放了回去,坐在沙發(fā)上,九月,這個有點悶熱的月份,沙發(fā)旁的仙人掌也開始結紫紅色的果實,但在白色的月光全都被埋藏了起來。
林安撕開一包辣條,坐在沙發(fā)上,一根一根放在口里慢慢地嚼,小時候,每次一有零花錢的時候,她就會和楓溪,白念一起去雜貨鋪里挑吃的,那老板還是和現(xiàn)在一樣坐在搖椅上,只不過那個時候他很喜歡看報,還喜歡小孩子叫他爺爺。所以她們每次去那,都會左挑一下右稱一下哪包吃的更重更多,因為她們兜里只有加起來只有三塊錢。買完以后,就會慢慢地吃,一根長點的辣棒都可以吃十分鐘。林安想起來還覺得那個時候有點可笑,怎么會那么愛吃。
手機鈴聲又突然放起一首許嵩的歌《玫瑰花的葬禮》:
“離開你一百個星期
我回到了這里
尋找我們愛過的距離
沒有人愿意提起……”
這歌林安好早就沒有聽過了,不知道怎么就變成了手機鈴聲,“混蛋——柴言來電”
瞳孔瞬間放大,什么鬼,她又擦了擦手機,還在振動,還在播放那首《玫瑰花的葬禮》,她立馬接通電話,“我還以為你死了呢。怎么打電話過來了,對了,我昨天打過去怎么是個外國人接?。啃液梦矣⒄Z還不錯,勉強應付得來?!?p> 說完,電話那頭還是沒出聲,等了一會,還是沒有人說話,林安還以為打錯了,剛打算掛掉,熟悉的聲音再次縈繞在耳邊,“好久沒有聽你說話了?!痹捓镉悬c低沉。
林安靠著那張破舊的沙發(fā),看著沒有星星的夜空,多久了,她也沒有聽見柴言在她耳邊罵人的聲音了,盡管他壞,但他也很好?!笆前?,你的病怎么樣了?”
不過三秒,他還是林安認識的柴言,還是一如既往地自負,“我當然是在這邊玩得很爽啦,這邊著名的好萊塢的導演都要請我去拍戲,我都拒絕了人家。我現(xiàn)在坐在沙灘上,沐浴著美國的陽光,突然想起你打了個電話給我,我家女傭都是純美國人,有機會多多學學人家的發(fā)音吧?!?p> 那邊確實傳來了大海卷在沙灘上的拍打聲,這生活過得真舒服,林安也拿起沙發(fā)上還未吃完的辣條,“是是,你是大佬。家纏萬貫的富家少爺,我也不賴啊,手里拿著你這輩子都沒吃過的辣條,躺在一張超級豪華的沙發(fā)上,看著滿天星呢?!闭f著說著,盡在比較這些日子誰過得更好,其實只有自己心知肚明,誰也不能做到感同身受這四個字。說出來的話只不過是想讓另外一個人覺得自己過得很好,遠在他方也無需掛念而已。
他們沉默了一會,林安問他,“什么時候舍得回來啊?”
他說,別問歸期,該回來的時候會回來的。說完又打岔,又聊起了白念,顧易,楓溪他們。說到后面手機都快沒電了,不知不覺就過了兩個小時,想問的問題一個也沒有答案,可最后那句“你過得還好嗎?”卻戳中了林安的心,沒有過得好,也沒有過得活在地獄一般,很多事放在心里,堆成了小丘。就不知道從何談起,也開不了口,只能敷衍著對方的好意:“還好。”
最終還是以手機沒電為由掛斷了電話,熟悉的聲音再次消失在空氣里。不過林安一點都不難過,即使沒有相見,但在電話里的那頭他還相安無恙就足夠了,有時候一個電話或者一條短信不是寒暄問暖,也不是有事相求,就僅僅地瞎聊,足以讓朋友這個稱呼一直掛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