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頭說到做到,將王質用牛皮繩子捆好,吊進馬廄附近的水井里。
繩索緩緩朝下,王質故意晃動身體,大聲對井口的花頭吼道:“老子根本不怕。在松州城墻,沒有水,沒有吃的,吊了七天七夜,老子還是活著。井口里多好,長安炎熱,下面如此涼快?!?p> 繩索到最后直接松開,王質一屁股跌落在井底。
原來是一口枯井。
“井下有個鈴鐺,你什么時候愿意在我面前跪著謝罪,搖晃鈴鐺,我就將你吊上來?!?p> 井口下面黑暗,伸手不見五指。王質只有慢慢摸著石頭砌成的井壁。摸著摸著,摸到一個半人高的洞口。
“井底還有洞口?”王質自言自語。捆著他的繩索留著活結,解開異常輕松。解開之后,他順著洞口爬去。
像狗一樣爬著,七拐八彎,看見光亮。
他聞到了熟悉的香味。
很大的屋子出現(xiàn)在王質面前,屋子里點著油燈,石頭的墻壁,石頭的桌子和圓凳。
這個屋子幾乎是和井底平行,也是在地下。
香氣,全部都是香氣,大概有十幾種香料混合在一起。王質能夠從十幾中香氣中分辨出他最為熟悉的味道。
就好比有十幾只鳥飛到空中,王質能夠一眼辨認出那只色彩斑斕的鳥中之王。
他熟悉的香氣,就是芣苢的香味,最好聞的香味。
“芣苢,”他低聲喊道,“芣苢,你在什么地方?”他在地下大廳來回尋找。
“不要找了,芣苢不在這里?!痹瓉泶髲d的石壁有一個凹陷的地方,燈光照不到,王質自然也看不見這個人。
那人緩緩走出來,一身和尚的打扮。
他對著王質合掌,說到:“貧僧是會昌寺的辯機?!?p> 會昌寺?辯機?
王質在電子書的陪伴下,熟悉初唐的歷史。
會昌寺?在馮使節(jié)等人的口中聽說過,于是趕緊合掌回禮說到:“實在抱歉,我一直假扮和尚行走江湖,之前我不知會昌寺有道岳法師,因此冒用他的名字,實在是對不住他老人家?!?p> “會昌寺的道岳法師,是我的師父,今日早上圓寂?!鞭q機的臉是半透明的青玉顏色,臉龐相當?shù)恼?,眉心略寬,眼睛水汪汪的,像女人的眼睛。和王質之前看到大唐男人完全不一樣。
“那我就更加慚愧,不能當面朝老法師道歉。你是他的弟子,我給你道歉。”說著,深深地對辯機鞠躬。
“王質,”辯機居然知道他名字,“你不必道歉,我?guī)煾附袢赵缟蠄A寂的時候告訴我,道岳的法名送給你,而且他還要送你他畢生的心血之作《十八部論疏》?!?p> 辯解雙手將一個紅木盒子遞給王質。
王質抱著箱子問道:“你是如何知道我的名字?”
“是芣苢告訴我你的名字。師父今日早上圓寂以后,讓我去鴻臚寺找你。我在鴻臚寺沒看到你,于是來到這里?!?p> 王質環(huán)顧四周,問道:“你在這里見我,是仉仉安排的?”
“仉仉并不知情,是擊鞠的花頭安排的?!?p> “你來,是給我送書嗎?”
辯機身上的香味讓王質心里很不舒服。本來是芣苢特有的香氣,現(xiàn)在卻從俊美的辯機身上散發(fā)出來。
“我是來給你熏香的,順帶看看你,”辯機神色淡定,“仉仉讓花頭找一個熏香的師傅,花頭暗中掉包,讓我來替代?!?p> “給我熏香是啥意思?”
“仉仉聞到你身上散發(fā)出腐臭之味。你要去假冒太子,身上帶著這種味道,其它人靠氣味就能夠辨別得出來你的身份?!?p> 王質有些羞愧,他的身上帶著窮人的氣息。
“泡進木桶里面!我已經在里面加上沉香和麝香,泡上三個時辰,我給你全身抹上薫陸香,這樣,你就是大唐天子的氣味,皇室的氣味?!?p> 靠著石壁就是一個大水缸,辯機打開上面的石板,更加濃郁的香氣飄來。
全身泡在水缸里,周圍彌漫著香氣,王質感覺自己是待宰的羔羊。
辯機,這個名字好熟悉,猛然想起來,面前這個年輕俊美的和尚,后來成為玄奘的弟子,后來……和唐太宗的女兒高陽公主私通,被腰斬。
王質想到這里,全身打個冷戰(zhàn)。
“辯機,你認識芣苢多久了?”
“大概十來年了!”王質泡在大水缸里,辯機盤腿閉目誦經,口中雖然回答王質的問話,眼睛沒有張開。
“我和芣苢只見過兩次,可是,在我的心里,我已經將她當成自己的親人。”王質搓著身上的污泥,“我不了解芣苢的身世,你能給我講講嗎?”
“芣苢身世以后自然由她親口給你說?!鞭q機的回答和松州的歐老板一樣,滴水不漏。
“這次,我是被我的好兄弟站豬劫持到長安城來。你說,我?guī)椭胴?,假扮太子這件事情妥不妥?”
“事情妥不妥,關鍵在于你的內心。世間的事情,論心不論行?!?p> 王質忍了很久,囁嚅著:“你身上散發(fā)出來的香氣和芣苢一樣。我剛才進入這間地下密室,還以為芣苢在這里?!?p> 辯機睜開眼睛,站起來,給大水缸添上寒香:“王質,你是不是喜歡上芣苢?”
王質咬咬牙,把手按在木桶的邊緣:“我每天清晨醒來,腦子里就是芣苢的微笑!”
“那就是喜歡!”辯機像是很懂一樣。
“我不能愛上芣苢,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我是穿越而來的!”
“我們都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我們都是這個世界的過客。你的一切,我的師父知道,我也知道,芣苢也知道!”
“你們知道就好!芣苢現(xiàn)在在什么地方?”王質問。
“她去了吐蕃,估計十天半月就要回來了?!?p> “她還說去松州接我。如果她在,我就不會被仉仉要挾假扮太子了!”
“王質,假扮有何不好?你成為另外一個人,體驗到另外一個人的生活。這是難得的機會。”辯機不贊同王質的想法。
幾個時辰過去了,王質起身,辯機在他身上抹著香。
“是薫陸香,出自大食國之麻啰拔、施曷、奴發(fā)深山窮谷中。其樹大概類榕,以斧斫株,脂溢于外,結而成香,聚而為塊。很是名貴?!?p> “芣苢身上就是這種香氣。”王質如同芣苢在身邊一般,使勁吸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