雒陽東大門,一隊隊士卒井然有序的穿過城門,在各自長官的帶領下朝著虎牢關緩緩行去。
雒陽的大街之上,沿街叫賣的小商小販也比以往少了很多,行人更是寥寥無幾。春江水暖鴨先知,大戰(zhàn)的硝煙味已從二百里外的虎牢關飄進了雒陽城,人人自危,不少富戶想帶著家眷財物逃出洛陽躲避戰(zhàn)禍,但都在城門處被攔了下來。如今的雒陽三門緊閉,只剩下東城門還開著,但進出須有相國府手令方可。
“辰時快到了,蔡公他們?nèi)四兀俊眳尾简T在赤兔上,手提方天畫戟,有些不耐,大軍出征,雖有張遼他們四下巡查,但他自己也要隨時查看,以防出現(xiàn)疏漏之處及時補救。
曹性眼尖,指著道路盡頭的黑點說道:“溫侯,你看,那不是來了?”
“吱呀”聲中,兩匹健馬拉著一駕馬車慢慢跑到了呂布身前,馬車后還有數(shù)十騎士隨行。
車夫穩(wěn)穩(wěn)地將馬車停了下來,從車上跳下來一大一小兩位少女,而后下來一位頭發(fā)花白的長者,不是別人,正是蔡邕。
“溫侯?!辈嚏弑辛艘欢Y。
“見過蔡公。”呂布在馬上還了一禮。
這邊,周異、周瑜和周尚都已下馬,紛紛向呂布行禮。
呂布還了一禮,問道:“不知諸位出了雒陽欲往何處?”三天前蔡邕周異給的報酬實在太豐厚了,激動得他連這一茬都忘記問了。
“小女與公瑾欲先往宛城,而后轉(zhuǎn)道去江東。這位乃周異之兄,周尚,將往江東任丹陽太守。如今中原紛亂,也就江東算一塊凈土了。”蔡邕有些傷感。
“陽弟,如今世道混亂,文姬和貞姬就勞你多費心了?!辈嚏呦蛑鴵诬嚪虻牟剃栒f道。
“放心,家主?!辈剃柣氐?。
“蔡陽?莫非是那位‘雒陽刀王’蔡陽?”呂布看著這位貌不驚人的車夫,挑了挑眉問道。
“區(qū)區(qū)賤名,入不得溫侯之耳?!辈剃柕卣f道。
看著蔡陽,呂布不由得有些見獵心喜。在雒陽的日子里,他身為董卓護衛(wèi),等閑不得脫身。與張遼高順等只是切磋,都是熟人,各家招式也都清楚,打著打著就沒什么意思了;至于西涼一系,雖然看著不順眼,但同為董卓麾下,也不好下狠手,再加上那幾個在他手里吃了幾次虧后,也就躲著他了,以至于呂布在雒陽近半年,想找個活動筋骨的都找不著,都快把他給憋壞了。如今好不容易有一個一眼看上去是高手的人跑到自己面前,怎能不交交手?不想?到時候可由不得你!
“胡車兒,保護好少爺!”另一旁,周異下馬,對著一位膚色黝黑的昆侖奴吩咐道。
“老爺放心,誰敢動少爺一根汗毛,先從胡赤兒尸體上踏過去?!焙鄡嚎钢桓扈F棒甕聲答道。
呂布聞聲看去,只見這名為胡赤兒的昆侖奴下身只穿了一件裙甲,遮護住要害部位,赤著雙腳,上身不著片甲,心中暗暗吃驚,這大冬天,這家伙不覺得冷嗎,再看到肩上扛的混鐵棒,便知這黑煤炭似的家伙也不可小覷。棍棒之士,皆有勇力,這廝雖說比不得蔡陽,但與他軍中曹性宋憲相比,也不遑多讓,單論步戰(zhàn),曹性兩人遇見他或許還要吃些小虧。
“阿翁,這昆侖奴你是從哪里找來的?”周瑜看著胡車兒,有些好奇。
提起胡車兒,周異頗有些自得,解釋道:“這是我前年間在販奴人手上買下的昆侖奴,名叫胡車兒。我看他頗有勇力,辦事也用心,就讓他作了家將首領。如今你去江東,路上必不太平,讓他們跟著我也心安?!?p> 蔡邕看著周瑜,吩咐道:“公瑾,文姬和貞姬從小沒出過遠門,這一路上,你多照看著些。你要是到了荊州地界,如果有事,可求見襄陽蔡家家主蔡瑁蔡德珪,報我姓名,蔡家我陳留蔡家乃是主支,想來他會給你一個面子。到了江東,吳郡那里有我記名弟子顧雍字元嘆,你即為我弟子,若可以,照拂你師弟一二?!?p> 周瑜一一應下。
呂布看向蔡邕周異二人,拱了拱手,說道:“我等還有軍務在身,不可久候。公瑾,兩位蔡小姐,這就上路如何?”
見蔡邕沉默不語,周異知他心里難受,便說道:“既如此,公瑾你們便出發(fā)吧,路上記得照顧好蔡家小姐?!?p> 周瑜跳上馬背,蔡文姬和蔡貞姬也上了馬車,兩顆小腦袋伸出馬車外,小貞姬輕聲喚道:“阿翁……”聲音里帶著一絲哭腔。
蔡邕背過身去,聽到女兒的呼喚聲身形一顫,但卻最終沒有轉(zhuǎn)過身看她們一眼,他怕。
“走吧,陽伯?!敝荑ば闹谐林兀@一別今生能否咱見都是未知,但卻不得不別……傷離別,傷離別。
“駕!”伴隨著蔡陽的吆喝聲,馬車隨著人流向城門駛?cè)?,胡車兒領著家將們跟在后面。
凝望著馬車在眼中漸漸消失不見,周異拍了拍蔡邕的肩膀。
“轉(zhuǎn)過來吧,都走了?!?p> “都走了?”蔡邕轉(zhuǎn)過身來,眼中似有水光。
“怎么,哭了?”
“什么哭了,風沙太大,不小心迷了眼睛?!?p> “要不回去再下一盤?”
“下就下,怕你作甚!走!回府”
“衛(wèi)家那邊怎么辦?”
“衛(wèi)家,若早知仲道那小子是個病秧子,我會將琰兒許配給他?現(xiàn)如今,我不去找他們,他河東衛(wèi)家還敢來找我?”
“但愿如此吧……”
兩人漸漸走遠,隱隱有歌聲傳來。
“寒風嘯兮葉飄零,葉飄零兮終成灰。
孤云遠兮雁南飛,雁南飛兮不同歸。
遙望君兮君已去,君已去兮難再回。
風雨息兮煙波平,煙波平兮望相聚?!?p> 余音裊裊,漸難聽聞。
誰能知道,他蔡伯喈最為寶貴的,不是萬卷藏書,不是焦尾琴,也不是柯亭笛,而是他的兩個女兒啊。這一別,卻不知何時才能再相見啊……
馬車里,蔡珪望著雒陽的城門越來越遠,漸漸的連城郭也變成了一個小小的圓點,慢慢地在視野里消失不見,再想到不知何時才能再見到自己父親,想到這一去,就只剩下自己和姊姊相互依靠,不由得悲從中來,眼淚在眼眶里不停打轉(zhuǎn),最后還是不爭氣的掉了下來。
“哇……”蔡珪哭著撲到自己姊姊懷里,抽抽噎噎說道:“姊姊,阿翁他……不要我們了嗎,為什么把我們送走了?姊姊,我好怕?!?p> 看著一向不知煩惱為何物的妹妹在自己懷里哭成了一只小花貓,蔡琰輕撫著蔡珪的秀發(fā),安慰道:“小貞姬這么可愛,阿翁怎么可能不要你,他也是為我們好,這不,要送我們?nèi)ソ瓥|,讓你元嘆哥哥來照顧我倆?!?p> 蔡珪嘟著嘴,把頭搖成了撥浪鼓,說道:“我才不要呢,元嘆哥哥他天天不說話,沉默的跟個木頭似的,一點都不好玩。他家里做的飯也不好吃,寡然無味,和他人一樣,我才不要去!”
“好好好,那到時候姊姊給你做飯好不好?”蔡琰有些頭疼。
“姊姊你這么漂亮,進廚房會被煙給熏黑的,那就不好看了。要不讓元嘆哥哥請我們?nèi)ソ稚铣园桑?,我要吃炸小魚兒,還有蒸蝦,對了對了,還有蟹黃,他們說江南的蟹黃最好吃了,還有還有……唔,姊姊,貞姬餓了?!辈太曁鹇裨诓嚏鼞牙锏男∧X袋,可憐巴巴的說道。
“你這個小吃貨,臨走時不是剛吃過早點嗎,怎么這么快就餓了?”
“不,我不是,我沒有,姊姊你別亂說啊?!辈太晸u著蔡琰的胳膊,極力否認,吃早點那叫吃嗎,那叫墊肚子,還沒墊飽那種,不承認,打死不承認,嚶嚶嚶……
“你這小妮子……”蔡琰被蔡珪搖胳膊搖得無法,沒好氣的從包包里拿出一塊桂花糕,狠狠的塞進了小貞姬的嘴里?!俺园赡?,噎死你算了……”
一塊桂花糕下肚,人生終于圓滿了,蔡珪滿足的嘆了一口氣,再也不想阿翁了,又不能吃,又不能給我吃的,想他干嘛,還是姊姊對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