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秉啊”,梁炯優(yōu)雅地把一顆葡萄送進嘴里,也不知他用了什么神功,幾乎是立刻地,一個葡萄皮就“噗”的一聲,從他上下嘴唇里又飛了出來。
王秉的舌頭自從被自己咬掉又接上后,還不大靈巧。于是他只能“嗚嗚”兩聲,表示聽著呢。
“你也瘦了啊”,梁炯的語氣語重心長,伴隨著窗外荷塘的微風,一同溫柔地被送到王秉耳邊。
王同學簡直要感動得痛哭啊。天知道他入世這么久,在赤方作了那么久的工作,終于功成身退,誰想到被一悶棍給關到這里。
然后又被人逼供……雖然舌頭是他自己咬掉的,可當時真的是覺得自己活不長了啊。
然后好不容易見到了梁大,雖然梁大也是被抓來的……可是這些都不重要。王秉一邊擔憂梁大的安慰,一邊卻又控制不住地暗自放下了懸著的心。不管怎樣,總算是見到主心骨了。
現(xiàn)在,主心骨安慰他了。王秉瞬間覺得吃過的苦都沒白受。他跪到半躺半坐的梁炯身邊,作勢要把頭靠上……
“看來是很同意我這句話。”梁炯看到王秉的表現(xiàn),若有所思道,“這青丘的口味確實是不合我們的胃口,就算王宮里也是一個樣。哼!”
王秉默默地止住了動作。內心一片崩潰,表面一片淡定。
“這竺暘把我請來,又不管我,到底是在想什么?嗯?你說呢,王秉?”不一會兒,梁炯身邊的葡萄皮已經堆起來一個小山。
王秉搖頭。他也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
就在梁炯悠閑養(yǎng)傷的時候,外面尋找他的人,已經快把所有地方都翻了個個兒。
姬懷三日的守靈結束,就立刻登基稱帝。然后他一刻不停地封了三位一品文官,協(xié)助本朝理政,便開始尋找梁炯的下落。
然而派出了許多人力,沿著梁炯失蹤的地方開始,向著各個方向尋找,都毫無結果。就在姬懷焦頭爛額的時候,五角大樓那邊終于有了眉目。
原因是被困多時的王秉,終于找到機會,扔了一塊記著特殊密碼文的“布條”。這個布條被扔到青丘王宮內外,然后又被收垃圾的人劃拉出來,認為宮里出來的這塊布或許能賣個好價錢。
在他去當鋪問價的時候,被五角大樓設在青丘的當鋪里的伙計看到,認出了樓里的交流暗號。
由此,終于確定了梁大的位置——青丘王宮。
“我要去!我要去宮里,伺候梁大!”池小小咬著手絹,眼淚汪汪?!八碜幽敲慈?,現(xiàn)在又被關在那么遠的、偏僻的地方,會生病的!嗚嗚嗚……”
他抽噎了起來。
自打姬懷知道了池小小的性別以后,他就再也無法直視這個“丫鬟”了。現(xiàn)在聽到池小小的哭訴,更是一個頭兩個大。
“小小啊……那個,先生的情況現(xiàn)在我們還不清楚。怎么能貿然讓你過去?而且,青丘王會是不會同意的?!奔逊鲋~頭。
“會的!”池小小跺了跺腳,“既然殿下……哦不對,陛下同意了,那我這就去收拾行李!”
然后他提著裙子一溜煙兒地跑了。只剩下姬懷一臉的懵:他什么時候同意的?
蘇洛與鄂侯一直默默地站在后面。見池小小與姬懷的對話結束,蘇洛才上前道,“陛下,既然確定了梁大的位置,我們會啟動青丘的所有暗樁,將梁大救出。”
“青丘的暗樁?”姬懷沒想到,五角大樓還真的在所有地方都布置了人手。想了想便點頭,“只要能將先生救出,不惜一切代價。五角大樓的損失,我會想辦法彌補的。”
蘇洛面無表情,“梁大在,五角大樓才會在。這是我們的必須要做的,殿下不必彌補?!?p> 鄂侯只是點頭,沒有多說一句話。
片刻,池小小背著一大包行禮,顛顛兒地給姬懷行禮:“陛下,我已經準備好了。咱們出發(fā)吧?!?p> 半日后,姬懷安排好朝中一切,帶著一隊人馬悄悄地離開汴京,踏上去青丘的路。
因為需要加急趕路,姬懷本想帶著鄂侯便可,可是蘇洛表示她一定要跟著,并且她的身體沒有問題。鄂侯站在她身后,默默點頭。
姬懷有些想笑。但一想到梁炯還被困在青丘,或許還被嚴酷地對待,他便嘆了口氣,只好同意了蘇洛的要求。
而等待“營救”的梁炯,非但沒有受到“虐待”,還好吃好喝好睡,順便把肩膀上的箭傷還養(yǎng)好了個七七八八。
這一日傍晚,夕陽西下,把荷塘都染了一片綠色。許久沒有露面的青丘王出現(xiàn)了。
梁炯夸張地施禮道:“啊,王上大人,您終于來探望俘虜了。”
竺暘笑了笑,問道:“先生住的可還算舒服?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盡管提出?!?p> 梁炯往嘴里扔了個青棗,嚼得清脆作響,“很好,非常好。我沒有任何不滿的地方,除了——不能出宮。”
竺暘搖搖頭,“先生說笑了。在這大殿之內,您還是可以隨意走動的。”
梁炯道:“那多沒意思。啊——呆得都快要長毛了。”
王秉被這兩人“隨意”的對話驚得不敢插話。雖然他也的確因為舌頭的問題,沒法插話。
綴著銀色絲線的青色紗帳靜靜地垂著。近日來有些悶熱,就連風也少了。梁炯卻絲毫不見煩躁,他似乎是注意到了尷尬的王秉,想起來什么似的,一拍腦袋,“說起來,我還真有一件事想問王上的?!?p> 青丘王優(yōu)雅地斂了衣袖,坐到竹椅上,頷首道,“先生請講?!?p> “白帝山的那個茶棚,是王上設在那里的吧?”
竺暘絲毫不覺得意外,笑道,“先生果然是厲害,連這個都能猜到。您是怎么知道的?”
梁炯剝了個橘子,“你先告訴我,為什么在那里設茶棚?!?p> 青丘王十分好脾氣,“我探聽到周國太子要去求一位隱士高人,并且這位高人能征善戰(zhàn)。恰好,我知道一點點關于這位高人的消息。便在白帝山的必經之路上設下茶棚,希望能探聽到一點消息?!?p> 梁炯奇道:“既然王上知道冉濮將軍,為何還讓我們找到他呢?”
青丘王道:“為何不讓?這樣周國的武力增加,能夠與詹國對抗,不是很好的一件事么?”
“哦——”梁炯拉長了聲音,聽起來有些欠揍,“反正不管冉濮在不在周國,以青丘的能力,都無法與任何一國開戰(zhàn)。還不如就看周國跟詹國狗咬狗,對么?”
這人就這么臉不紅心不跳地把周國說成“狗”,竺暘眼里閃過一絲笑意,無奈道,“那先生現(xiàn)在可以告訴我,您怎么知道茶棚是我設的了吧?”
梁炯笑瞇瞇,“不能哦。我只說了讓你先講0 ,可沒說你講了,我就一定告訴你原因哦?!?p> 他這么“哦”來“哦”去的,王秉聽得都膩,可是竺暘居然沒有絲毫變臉。
梁炯還更作死地對王秉道:“看到了吧,王上這么好的涵養(yǎng),我們以后見到他,可要小心一點呢?!?p> 王秉奇怪:“小心什么?”
梁炯:“小心他突然翻臉不認人哦?!?p> 竺暘笑著無奈搖頭,“本王在先生眼中,就是如此嗎?”
梁炯慢慢走到床邊,一邊放下床帳,一邊道,“周國別館里的事,王上忘了,我可不敢忘?!?p> 這下似乎終于觸到了青丘王的痛處,他完美的表情有一絲的裂痕?!澳菚r的確是我一時氣憤,因為——”
他向梁炯走了兩步,兩人本就不遠的距離,瞬間被縮短了大半。王秉立馬警惕地擋到兩人中間。
不過竺暘本也沒想過再走,他越過王秉,看向梁炯,“因為我,沒想到能遇到先生,這樣一個有趣的人?!?p> 梁炯此刻已經放下了床帳,鋪好了床,淡然自若地開始寬衣,“王上請回吧。我要睡覺了?!?p> 竺暘很快調整好了表情。他看了看天色,有些疑惑,輕聲問道:“可是先生,現(xiàn)在才戌時剛到?!?p> “對。就是因為戌時到了,我才要睡覺?!绷壕挤藗€白眼,“因為我答應了某個庸醫(yī),一定要按、時、睡、覺!”
竺暘的表情看起來更加疑惑了。王秉嘴角抽了抽,瞬間理解了“某個庸醫(yī)”指的是誰。
五角大樓里能夠稱得上“醫(yī)”,又夠格給梁大看病的,只有三個人:蘇洛、蘇洛的師父、鄂侯。
蘇洛的師父一般呆在五角大樓里,不會輕易入世。蘇洛呢,雖然可能跟在梁大身邊,可是她更多用的是毒。所以只有鄂侯,一定是他那個臭脾氣又惹著了梁大,才會被稱為“庸醫(yī)”。
王秉幫著梁炯寬衣,看著他鉆到被窩里后,又給床帳從外面整理好,這才回到旁邊的他自己的房間里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