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安看到昭紅變了臉色,秀眉緊蹙,雙唇緊閉,像是回憶起什么不愉快的事情,越發(fā)好奇這紙上到底寫了什么內容。這娘說來也奇怪,既讓易安傳話,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說,非要藏在傘柄的暗格中搞得這么神神秘秘。
“易蓮,你終究還是……”
聽那人喃喃道出母親的名字,易安越發(fā)好奇,仔細想了想,除了那愛喝酒的劉叔平時來看看她和娘,教教易安功夫以外,從不知娘有其他什么朋友或是故人,母親來韓家村之前是誰?住在哪?她一無所知,當然還包括易安從沒見過也從沒聽過的爹。
一般孩子問了大人不想回答的問題,大人總會哄個謊話搪塞過去,可是易安知道她娘不一樣,不想說的時候連個謊話都不會哄她,就是那么一語不發(fā),理直氣壯的不回答,任易安哭鬧也無濟于事,所以易安大點之后也長了記性,不說就算了,讓易安奇怪的是,這村里平時最愛談八卦嚼舌根的婦人們卻也從沒提起過,就好像理所當然只有她和母親一樣。
易安伸長脖子向那紙條望去,想探個究竟,昭紅回過神來,余光瞥見易安湊近的臉,“啪”一下攥緊了紙條,易安自然什么也沒看到,沖昭紅干笑了一下,尷尬的站回原來的姿勢。
“這紙條上的內容,你不必知道,也莫要好奇?!闭鸭t說著便點起一根紅燭,將紙條放在燭焰上燒毀了,“這幾日,你就先在春杏樓住下吧?!?p> “什么?我娘把我賣了?!”
昭紅剛端起茶杯喝了口水聽了易安的話差點沒嗆出來。
“哈哈哈,你這小丫頭,想到哪里去了?你娘可寶貝著你,怎么會把你賣了,你若信我,就好好在這兒待幾天,事情一過,你想去哪就去哪,況且,我這春杏樓也不是什么姑娘都要的?!?p> 易安警惕了起來,道:“我不認識你,更不信你。”
昭紅道:“我可認識你,你叫易安,十七歲,家住韓家村,對吧?”
看那人這么知道自己的底細,易安心中頓時充滿了疑慮,縱使那姑娘再美艷,她還是小嘴一瞥,裝出一副兇巴巴的樣子問道:“那你是誰?”
昭紅道:“我是你娘的朋友,春杏樓的主人?!?p> 易安道:“你讓我留在這里做什么?”
昭紅道:“不是我讓你留在這里,是你已沒有地方可以去了。”
易安看天色不早,想著娘還在家里等著自己,不想跟昭紅糾纏下去了,便不再接她的話,轉身要離開。剛打開門,半個步子還沒跨出門檻,一排護衛(wèi)就擋在了門前,昭紅把茶杯往桌上“咣”的重重一放,開口道:“我春杏樓的門可不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
這女人好生霸道!易安看著門外這一排人定定的瞪著她,個個握緊了拳頭,不自禁的把腳縮了回來,咽了口口水,她知道劉叔教自己那三腳貓的功夫一定不太適合這種群架。
昭紅在身后冷冷說道:“有人要殺你,就等你出去動手了,你自己看吧?!闭f著便把易安拽到窗前,指著樓下一對身影道:“兩個大男人,從你進春杏樓開始到現在,已經在那做糖人的攤子前等了兩個時辰了?!?p> 易安看著那兩人心道不好!那兩人體格健壯,兩臂肌肉發(fā)達,一直在春杏樓下徘徊,走起路來輕盈有力,一看就是習武之人而且內力不淺。重點是,易安從進城開始就發(fā)覺有人跟蹤,來春杏樓的路上也一直尾隨,她本來覺得只是一些小偷小摸之類,而且靠劉叔教她的功夫也不難解決,這下定晴仔細一看,想必沒有小偷能這么執(zhí)著的蹲她一個小姑娘,必定來者不善。昭紅所言不假,相必是知道些什么。只是那人為何要跟蹤她甚至想殺她,她必須弄個明白,而這一切,面前這個人必定知道幾分。
易安深諳識時務者為俊杰敬酒不吃也不能吃罰酒的道理開口道:“這樣吧,我也不能白住你這,我?guī)痛盒訕亲鲎鲭s活,收你個工錢你看可以么?”
昭紅道:“好你個小財迷,罷了罷了,只要你答應我安心待在這兒,其他隨你。”
“那我娘……”
“放心,你娘清楚此事。”
“那兩個人……”
說到這兒昭紅突然嚴肅起來,正色對易安說:“春杏樓不是什么人都能進來的,不管派他們來的人是誰,都不敢明著得罪春杏樓,易安你記住,這長洲城內的每一座樓宇,每一寸土地,背后都有掌控它的勢力,看似繁華無限,實則暗流涌動,你要千萬小心。”
易安不知昭紅為何要跟她說這些,但覺得有幾分道理,想著昭紅可能是讓自己在春杏樓規(guī)矩一些,便點了兩下頭表明自己記住了。
昭紅讓一個名叫彩衣的侍女帶易安到住處,這一路上易安才有機會好好觀察一下春杏樓,沒想到這春杏樓內部極大。
遠離大堂穿過一條曲折的長廊是一些姑娘們住的地方,這里比大堂上的房間安靜許多,總不會時不時從房中傳來男女嬉戲的聲音,讓易安聽著心驚肉跳,還有幾間琴室和專門給姑娘們做衣服的地方,遠離了大堂的喧鬧之聲,易安竟覺得這還有幾分雅致,彩衣帶她走到長廊盡頭來到一扇被雕花木環(huán)繞的精致的小門前,那門上面有個小牌匾,匾上提著三個字:
留芳苑,倒不是這名字有多稀奇,而是這字,筆力筋健,乍一看中規(guī)中距,仔細看卻能在中規(guī)中矩中看出筆走龍蛇,肆意狂灑之勢,看久了竟還覺得有些侵略的意味,在這后院的整體風格中顯得別具一格,尤為突出。進了門,彩衣帶著易安一直順著樓梯盤旋向上,來到了春杏樓的最高層,幫她梳洗過后換上干凈的衣裳,便恭恭敬敬的退出去了。
易安不知道昭紅給她安排了這么好的房間,案幾上琉璃制的蓮花狀香爐里已被彩衣點好了靜心怡神的香,素紗流蘇的床幔和綢緞縫制的床被一下勾起了易安的睡意,雖然環(huán)境陌生,易安不敢完全放下警惕,但或許是香的作用,或許是今天太過疲憊,易安只覺得腦子有些昏沉,腳下也變得沉重起來,一沾床便進入了夢鄉(xiāng)。
夜里易安迷迷糊糊的醒了一次,看到有人站在窗前,以為是自己還在做夢,可是那背影煞是好看,一身紅衣,窈窕佇立,易安揉了揉眼,看清窗前那不是別人,正式昭紅。她一下子坐起來,剛想開口,便聽那紅衣女子背對著她先開了口,緩緩道:“別說話,你過來?!?p> 易安穿好鞋,晃晃悠悠的走過去,窗邊的冷風吹的她清醒了一些,空氣中竟還飄著留芳苑樓下種的桂花的香氣。昭紅緩緩抬起手指向窗外,易安順著她纖細白皙的手指望去,一倫細細的鉤月悠悠然的掛在天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