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子華
忠義侯將軍府少將軍韓承宇已有婚約的消息，在戶部主事李海的口中傳出之后，不到半日便傳遍了龍城的每一個角落。當(dāng)然在傳播的過程中又出現(xiàn)了很多的版本，有的人說少將軍當(dāng)年救了一名少女，后來這名少女在南海為少將軍擋了海盜的一箭，如今少女在將軍府養(yǎng)傷，患難見真情，韓夫人便讓二人成親。又有的說少將軍在打仗的時候中了毒，有一對母女救了他，于是他便把那對母女帶回了將軍府，為報救命之恩，以身相許，終成眷屬……
各種的傳說滿足了人們對龍城最帥的男子那飄忽不定的姻緣想象，不過大家都沒有說錯的是，他要娶的是一個小戶人家的女兒，并不是大家一直以為的左相二千金。
這一天，龍城里多少閨閣女子落下了傷心的淚水，多少懷春少女摔破了一地的瓷瓶物件……最傷心的莫過于左憐雪了，她之前有多高調(diào)出入將軍府，現(xiàn)在就有多羞憤……
左春風(fēng)讓夫人安撫女兒，自己其實也是非常地氣憤，不過以他的城府，還不至于馬上與韓家作對，不過既然韓將軍不能拉入自己的陣營，那么，只能把他變得不那么重要，這樣就算別人拉攏了韓將軍，也沒那么礙眼了。
自從婚約得事被挑明之后，韓夫人和張氏走得更近了，時時商量著兩個孩子的事情。只有韓承宇與顧忘憂覺得很是尷尬，顧忘憂羞得終日里只躲在竹影居里不出來，韓承宇一天到晚在軍營里忙。
這天言風(fēng)找了半天沒找著韓承宇，這會終于在射箭場上找到了，韓承宇看到言風(fēng)跑過來，放下手中的弓，裝作沒看到一樣，想轉(zhuǎn)身走開。言風(fēng)加快速度，跑到前面去，“少將軍，少將軍……”言風(fēng)氣喘吁吁地，感覺這兩日少將軍的確很古怪，感覺是故意避開他一樣。
“有什么事嗎？”韓承宇躲不過，只好對著言風(fēng)說話，眼睛卻是不敢對視。
他總是想起那日言風(fēng)在家里對著顧忘憂背影出神的樣子，心想，言風(fēng)應(yīng)該是喜歡顧忘憂的吧，那一日，自己還問他喜不喜歡……如今才過了十幾天，顧忘憂卻變成了自己的未婚妻，心里多少有點愧疚，雖然這也不是自己所能控制的。
言風(fēng)笑了一下說：“大家都在私下里說，你訂婚了？是不是忘憂，不，是不是顧小姐？“
韓承宇“嗯”了一聲，言風(fēng)想笑笑，卻又覺得有點尷尬，畢竟那日自己看著人家的未婚妻出神失禮。
言風(fēng)好像突然明白韓承宇為什么這么別扭了，他明白自己以前的確是覺得顧忘憂和別的女人不一樣，樣子很美很清純，有幾次，自己面對她的時候都會晃神，但是要說自己對顧忘憂是男女之間的愛慕之情，那倒也沒有，所以，當(dāng)他知道韓承宇原來與顧忘憂有婚約的時候，還是很高興的?！吧賹④姡舶?，顧小姐很好，比左家二小姐好多了。”言風(fēng)還是由衷地說，“我以前有一些失禮的時候，那是鬧著玩的，少將軍不必放在心上?！?p> 韓承宇看了言風(fēng)一眼，說：“你，你對顧忘憂是不是……如果你們兩情……”
“少將軍，你千萬不要誤會了，真的沒有的事?！毖燥L(fēng)著急地打斷韓承宇的話，“我就是那個樣子，你也不是不知道，我看見好看的姑娘就會多看幾眼，其實也沒有什么事。再說，我以后也不敢看了。少將軍，你真的不用想太多?！?p> “真的？”韓承宇見他說得這么直接真誠，覺得應(yīng)該也不假，心情也好起來，笑了一下，用手捶了一下言風(fēng)的胸脯，“走，耍槍去!“
兩個在戰(zhàn)場上交過命的年輕人，此刻不需要太多的言語，除了心結(jié)，并肩走著，腳步也顯得輕松起來。
“少將軍，真的是老將軍給你訂下來的親事嗎？”言風(fēng)好奇地問。
“你廢話怎么這么多，是不是閑得沒事干了？”
“少將軍，顧小姐說想學(xué)騎馬，你都安排好了沒有?！毖燥L(fēng)不知道上次絲帕的事情，所以他倒是不尷尬。
“演練完之后，你去營帳里把那些新兵的卷宗全部記清楚了，看看有沒有錯漏、可疑的?！?p> “全部？少將軍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嗎？”
中午的龍城街市正是熱鬧的時候，這陣子整個龍城在戶部呂普章、兵部林允文還有韓承宇的齊心治理下，難民問題得到了很大的改善，大部分難民得到了安頓，不再是當(dāng)日凄凄慘慘的景象。
城西的甲三街，是比較熱鬧的商業(yè)街市，兩邊的小販沿路叫賣，吆喝聲此起彼伏，各種各樣的商鋪連門皆是，絕無空屋，賣胭脂水粉的、賣陶瓷古董的、賣金銀首飾的、賣書籍字畫的……好一派繁榮景象。
顧忘憂這天被玉英硬拉了出來買東西，畢竟是小姑娘，很快就被街上各種各樣的小玩意吸引住了，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把幾天的憂郁拋諸腦后。
“忘憂姐，嗯，我以后還是叫你小姐吧，現(xiàn)在你身份已經(jīng)不一樣了。”玉英抱著剛剛她們一起買的一只小燈籠，想和顧忘憂說話，又覺得這個稱呼以后不能叫了。“以后要叫你少夫人了，嘻嘻?！?p> “玉英！”顧忘憂氣得用手去捏玉英的小胖臉，“我好不容易忘掉這些煩心事，你又取笑我?！?p> “你煩惱什么啊，等著大人們安排就是了。少將軍是個好人，長得又那么好看……”玉英邊說邊作花癡狀。
顧忘憂白了她一眼，嘆了一口氣，繼續(xù)往前走。
經(jīng)過一間藥鋪的時候，顧忘憂本能地往里面看看，這時候，剛好看見藥店的伙計在驅(qū)趕一個孩童，那個可憐的孩子從門檻那里被推出來，一個踉蹌，差點撞到顧忘憂身上。
顧忘憂想起自己與娘剛進(jìn)城的那天，也是在一間藥鋪那里被別人驅(qū)趕，一時心酸起來，忙與玉英扶起了那個衣衫襤褸的孩子，“孩子，你怎么樣，有沒有摔傷？”那個小孩沒有回答她的話，轉(zhuǎn)頭又看進(jìn)藥鋪里。
顧忘憂看著那孩子的臉，突然說：“你是從呂慶過來的嗎？”孩子奇怪地回頭看著顧忘憂，點點頭。
顧忘憂俯下身子說：“我們在玉華鎮(zhèn)見過，我們是一起從呂慶逃難過來的，我當(dāng)時還用草藥幫你爺爺治療腳上的膿瘡，你還記得嗎？對了，你爺爺呢？”
那孩子還沒來得及想自己是否見過這位好看的姐姐，又聽到問起爺爺，便抽抽答答地哭了起來，這下顧忘憂可慌了，哄了好半天，那孩子才邊抽泣邊告訴顧忘憂，進(jìn)了龍城以后，沒尋到親戚，輾轉(zhuǎn)了好幾天，才讓官府安頓在一間閑置的庫房里，一老一小沒有勞動力，這樣的難民是最難安頓的了。
這樣的庫房是官府臨時向商戶征用的，也只能暫時提供遮風(fēng)擋雨的地方，要天天有飯吃，還得靠自己想辦法。老頭子有一天沒有辦法，強(qiáng)撐著去附近做了一點苦力，換了幾兩大米，可是第二天便病倒了。
庫房住著的另外幾家也是難民，誰也顧不上誰，前幾日杏林堂的大夫來給難民們義診，才給老頭子開了藥方，又湊了點銀子讓小孩去買藥，服了藥眼看著病好起來了，但又沒銀錢買藥買吃的，病情又加重了，這可憐的孩子只能拿這藥方逐間藥鋪去求藥，結(jié)果就像顧忘憂看到的那樣……
顧忘憂拿手帕給他擦了淚水：“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胡子華?！?p> “子華，你能給我看看藥方嗎？”
子華從懷里掏出一張皺皺的紙，顧忘憂看了藥方，心下安定了一點，從藥方配藥方面看，老頭的病還不算太嚴(yán)重，主要是營養(yǎng)不良，勞心郁結(jié)造成的，大夫估計也是將就著開些便宜的藥材。
顧忘憂拉了子華的手說，“走，我們幫你爺爺買藥去。”
子華聽了，激動得不敢相信。
顧忘憂與玉英手上的錢也不多，給子華買了藥，還買了些熟食和大米，剩下的也不多了。
“玉英，我想去看看子華爺爺，畢竟大家也算是同鄉(xiāng)……”顧忘憂放心不下。
“小姐，我和你一起去吧?！庇裼⑿睦锩嬷李櫷鼞n是個熱心善良的，又覺得這爺孫實在可憐，便要和顧忘憂一起去。顧忘憂也沒有推脫，便一起跟著子華往別處走去。
不一會兒，子華便領(lǐng)著顧忘憂她們走過兩個街區(qū)，來到一個有點荒落的大房子前面，進(jìn)了門口，便聞到了一股難聞的味道，玉英馬上掩了口鼻，顧忘憂倒是淡定很多，她自小就在醫(yī)館里長大，人間的疾苦當(dāng)然要比玉英看得要多。
外面的稍大的房間里，是別的幾家人擠住在一起，看到的也是幾個老婦幼兒，還有臥床的病人，年輕一點的應(yīng)該都出去干活了。
再往里進(jìn)一個小間，便看見一個老頭躺在床上，聽到聲音，便想撐起身來。“子華，你回來了嗎？你吃過東西沒有？”
子華跑過去，抓住爺爺?shù)氖?，又回頭看著顧忘憂，示意爺爺看過去。老頭子緩緩地轉(zhuǎn)過頭去，看到兩個年輕漂亮的女子，一個端莊柔美，一個嬌俏可愛。
顧忘憂走過去，看著胡老伯，說：“爺爺，還記得我嗎？我在玉華鎮(zhèn)幫你敷過草藥?！闭f完，指了指老頭的腳。
“哦，記得記得。你們，看樣子你們找到親戚啦？”胡老伯回憶起來，眼中又帶著羨慕的神色，說完又看了一眼自己可憐的孫子。
子華把剛才買回來的藥和食物給爺爺看，胡老伯十分地感動，說：“太感謝你們了，我倒是無所謂的，只是這娃還那么小，哎……“說著又流下了眼淚。
顧忘憂說：“爺爺要是信得過，我?guī)湍惆寻衙}可好，把病治好了，就能照顧子華了。”
胡老伯是知道顧忘憂懂醫(yī)術(shù)的，便把手臂伸出來，顧忘憂給他細(xì)細(xì)地把了脈，發(fā)現(xiàn)老頭子除了勞累所致的體虛體弱，心肺還有些勞損，就又找了紙和筆重新開了一個藥方，說：“這個藥方更適合你，不過要貴一點點?！?p> 看到老頭子為難地低下了頭，顧忘憂于是把剩下的一點銀子也給了老頭子，說：“這些可能只夠買三天的藥，我三天后再來看你，如果有什么事情，可讓子華到城東將軍府找我。”
胡老伯聽了便想要起身跪下，卻又被顧忘憂按住了，只叮囑了子華去煮粥給爺爺吃，又把新買的小燈籠送給了子華。
等顧忘憂與玉英從庫房出來，已近酉時，兩人于是快步往將軍府里走，顧忘憂心里異常沉重，自己尚且是個寄人籬下的，何嘗有能力去照顧別人呢？如果自己的能力再強(qiáng)一點該多好，那樣自己就會做得比現(xiàn)在更多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