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童留給徐春的竹箱子一直都鎖在柜子中,他沒有忘記老童臨終前交代給他的事情,只是在養(yǎng)傷期間徐春都沒有去打開這個箱子。
長方體的竹條箱很陳舊,厚竹片的箱架和篾條編成的箱面都早已發(fā)黑。徐春輕輕拍了拍頂上的箱蓋,彈起了不少灰塵來。他拉起箱蓋上的銅環(huán),箱子發(fā)出“嚓”的一聲,蹲下身翻了翻里頭的東西。徐春拾起一沓用黑色細繩扎好的信函,數(shù)了數(shù)有七封信。每封信的收件人都是不同的,最面上的那封就是寫給徐春的。
徐春抽出自己的那封,將余下的信件放回原處。他將信紙展挺,把信仔仔細細地讀了三遍,信不長里頭的交代事情也很清楚,如果老童身遭不測那么徐春得把東西送到泰寧縣的熊頭圍村。信中所指的東西共兩樣,一是剩下的六封信,這六封信都是他給家人和師門中的人。還有也是最重要的是把箱子中的八本小冊子送回去,這算是老童一生的心血,他稱之為《蛇志》,里頭記錄了他這輩子抓到過的蛇還有一些搜集到的蛇故事。徐春點了點數(shù)量,確定是八本沒有錯,他本想翻來看看,但出于尊重他沒有這么做。
點完這些要送出去的東西,徐春拎起一個紫色的布袋,布袋沉甸甸的,徐春一拎就知道里頭是些金銀。松開扎在袋口的繩子,把手往里一伸,摸了摸一共是金餅三塊,銀餅六塊,這些金銀現(xiàn)在都歸他了。箱中還有那把象牙骨折扇,之前在和老童去萬福樓時他已經(jīng)見過這把折扇了,折扇現(xiàn)在也歸徐春了。徐春拿起折扇,小心地打開了扇子,然后扇了扇風,又若有所思地在屋子里走了幾步,還真有幾分文人的模樣。很快他將折扇收起,如此珍貴的東西他用不起,生怕用久了會壞掉。
“這個黑色的陶甕是什么?”徐春自言自語道。
起初徐春還沒有注意到箱子里有個陶甕,因為陶甕是被一件衣裳蓋住的,那件衣裳就是那天為去萬福樓老童才買的,老童只穿了一次。
徐春將陶甕從箱子里端了出來放在桌子上。他細細地打量著眼前的這個陶甕,上頭刻著幾朵荷花。揭開陶甕的蓋子,徐春差點吐了出來,甕中是一些藥材釀成的酒,里頭浸著九頭蛇的主蛇頭。他趕緊把蓋子蓋上,但屋里頭已經(jīng)飄滿濃濃的藥酒的氣味。他很納悶是怎么會多了一個陶甕,老童就沒有跟他提及過這個陶甕,但也有可能是老童忘了吧,畢竟那時候已是彌留之際,有些事說不定忘了也是有可能的。
箱子中的東西算是清點過一遍了,徐春開始決定何時出發(fā),日子他不會挑。
晚上他去找沈財山辭行了。
“這么急著走,就不多住幾天了嗎?”沈財山道。
沈財山和徐春坐在小院里一邊納涼一邊說著。
“傷好了,我也不想多打擾了。童爺爺交代的事情還等著我去做,遺物我得送還。死訊他武夷山家中都還不知道,我已經(jīng)耽擱了一個多月了,不能再等了?!?p> 沈財山點頭稱是,對徐春的做法表示認可。
他說道:“徐春兄弟說的在理。但由浙入閩,越往南山越多,山勢復(fù)雜山路難行。哪怕你武功高強你也要小心留意,更要提防著路上出沒的歹人啊?!?p> 沈財山不知道徐春以前的經(jīng)歷所以心中總是掉落不下,若是北上他沈財山的名頭還能用的上,但南下之地沒有他的生意,他也照顧不到。
“老爺?shù)脑捫齑褐斢??!?p> 沈財山本想派兩個家丁隨同徐春一道去,但徐春拒絕了。
對徐春和老童,沈財山是區(qū)別對待的,并不是因為老童和徐春救了他娘的性命、保全了東林寺的名聲。
這十幾年來他縱橫商海,與他來往的非官既商,他說話做事都講求小心謹慎。雖然他現(xiàn)在家大業(yè)大,但身上的責任也很重,商場的應(yīng)酬,官場的打點都需要他去勞心,心中也有說不出的苦與累。他與老童和徐春在一塊時心里頭卻是無比的輕松,說不上任何緣由沈財山就是很信任這兩個人。
但他細細深究,他從老童身上看到了心中俠客的身影,從徐春身上見到了武林高手的蹤跡。成為武林高手行俠仗義這是沈財山年輕時的夢想,但夢想最終還是被現(xiàn)實拉了回來?;蛟S因為這個遙不可及的夢想,他心中對江湖、對武林有著別樣的情懷。
“徐春兄弟,行程路線你可否已經(jīng)定下?如果你肯多留兩日倒有一班到衢州的商船,商船日夜不停地走,你到定陽后上岸走官道到福建也很方便。船主跟我是老相識,你也不用太擔心?!?p> 徐春想了想,原本自己也要雇一艘船南下,而且還是小船,現(xiàn)在能搭順風船是再好不過了。多出來的兩天還能多準備一些東西,就不妨多等兩天,一舉兩得。
“那我就先謝過沈老爺了?!?p> 躺在床上徐春的心里是從未有過的舒暢,他終于可以痛痛快快地離開杭州了。這三年來他本有很多次機會離開杭州,可為什么三年里一直沒有離開,徐春終于意識到是因為自己的懦弱和內(nèi)心的恐懼。
他為暗查衛(wèi)是奉命做事,上頭的命令猶如風箏的細線牽著風箏一樣牽著徐春。上頭的命令和師父的命令注定了他的不自由,但不自由未必是壞事,至少徐春只要照著上頭的旨意去做就行。奉命辦事注定他不用跟太多人去來往,一件案子的開始到一件案子的結(jié)束,這里頭的人都不重要,因為總有下一件案子等著他去查,又有新的陌生人等著他去認識。上一次認識的人是在天南,下一次認識的人就在海北了。認識太多,交往過深反而對自己不好。
過去在對待情感上徐春更像是具無主的魂魄。
可從今以后真的不同了,他開始要為自己往后打算了,徐春有師父,有師兄弟,卻好像沒有朋友。徐春想著想著眼角泛起了些淚花,他記起了一些人,一些以前對他不錯的人。這次辦完的老童的事情,他決定好好去拜會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