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沒有繁華,沒有高樓,沒有青山,更沒有綠水,只有漫天的黃沙,破敗的墻體,一切都無比寂寥,可是這里有可愛的人,這里安靜,這里祥和。
即便斑駁,寂寥,破敗的集市,卻正好與心死的人相得益彰,這里或許就是心死的人的歸宿,心死的人不需要養(yǎng)傷,心死了,就不可能痊愈,這樣的人只需要沉淪,逃避,找一個與世隔絕,荒無人煙的地方慢慢的老去,死去。
這也不是墳?zāi)?,這是歸宿,一個心死了的人的最好歸宿。
集市雖然已經(jīng)破敗,人口已經(jīng)很少,可是,依舊保留了下來,吆喝聲,叫賣聲,稀稀拉拉,依舊存在,維持這個集市運轉(zhuǎn)的東西依舊在繼續(xù),小飯店,小茶樓,雜貨店,各有特色,完成了一個集市該有的循環(huán)。
跨過集市,出現(xiàn)了一個鐵匠鋪,還未到,就能聽到鐵匠鋪里穿出若有若無的敲打聲。
“大哥哥,這里就是我家,這里已經(jīng)有許多年不曾有人到來,爺爺若是看到你,一定會十分高興的……”徐青青指著鐵匠鋪開口說道,并帶著段嘯林往鐵匠鋪走去。
鐵匠鋪里掛著一些簡單的農(nóng)具,還有一些馬蹄鐵,畢竟這里窮鄉(xiāng)僻壤,黃沙漫天。只有這些才是符合這里的東西。
一個老人正在專注的敲打著一塊鑄鐵,鑄鐵已被燒紅,在老人的敲擊下不停地變換著形狀。
感覺到段嘯林兩人到來,老人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只是抬頭看了一眼,便低下了頭,繼續(xù)著工作。
只是這一眼,卻讓段嘯林感覺到了一絲壓力,仿佛被看透了一般,段嘯林大吃一驚,急忙凝神望去,卻發(fā)現(xiàn)老人只是一個簡單的鐵匠,身上沒有絲毫武者的氣息。
“難道老人是一個隱士強者?”段嘯林想到,隨即搖了搖頭,沒有多想,作為一個資深的鐵匠,眼神定然會比一般人要犀利許多,也許這只是長久職業(yè)中鍛煉出的技能。
“爺爺,我回來了……”徐青青對著老人甜甜的說道。
“青青,今天怎么回來得這么早?”老人慈祥的說道。
“今天我在沙漠中遇到了大哥哥,就把大哥哥帶了回來?!毙烨嗲嗾f道。
“哦,許多年不曾來人了,今日竟有貴客臨門,青青,去幫我把好酒拿出來,我陪這位貴客喝上兩杯?!崩先诉@時放下了手中的工作,對著徐青青說道。
“好的。爺爺?!毙烨嗲嗾f道,對著段嘯林做了一個鬼臉,就朝著屋后走去。
“你是一個有故事的人?!崩先伺牧伺纳砩系幕覊m,開口說道。
“往事已經(jīng)隨風,我也沒有故事?!倍螄[林說道,靜靜地打量著老人,每一絲每一毫都不放過,想從老人的身上看出一些東西,可是,段嘯林卻失望了,不但不能從老人的身上看出什么,而且有一種感覺,在老人的身前,無法保留一絲一毫,仿佛在老人能看透一切,包括段嘯林心中的所有想法。
“是嗎?你很喜歡這里?”
“是的,很喜歡,這里的一切都很可愛,從進入這里的那一刻,我就喜歡上了這里?!?p> “可愛?哈哈,這里只是窮鄉(xiāng)僻壤,寸草不生的地方,我第一次聽說這里很可愛,”
“是很可愛?!?p> “你很適合這里?!?p> “為什么?”
“因為這里沒有悲傷,心傷過的人在這里可以療傷,忘卻一切。”
“是嗎?可是我沒有悲傷,也沒有什么可以忘記的?!?p> “你想在這里生活?”
“是的?!?p> “這里窮鄉(xiāng)僻壤,沒有美女,只有黃沙,你承受得住孤獨,寂寞嗎?”
“承受得住。”
“也是,心死的人,不會有孤獨與寂寞。”
兩人正說著,徐青青從屋后出來了,手里捧著一個酒塘,雖然酒塘已被封口,可是濃郁的酒香依舊散發(fā)出來,香飄四溢,引人垂涎欲滴。
不止是老人,就連段嘯林也是一般,不知什么時候開始,段嘯林已經(jīng)愛上了酒,已經(jīng)幾天沒有喝到酒的段嘯林,直直的望著徐青青手里的酒塘,如同看到的是一個美女一般。
“好酒,好酒……”段嘯林癡癡的說道。眼中浮現(xiàn)著欲/望,這一刻,就算一個脫光了衣裳的美女在段嘯林的跟前,段嘯林也不會有一絲反應(yīng),因為他的眼里只有酒,最好的酒,最烈的酒。
“哈哈哈,你很識貨,這是我珍藏了三十年的竹葉青,平時我都舍不得喝,今日遇到不一般的人,只能拿出不一般的酒?!崩先苏f道。
不一般的人,不一般的酒,從見到段嘯林的那一刻起,老人就一直認為段嘯林是一個不一般的人,老人的眼光獨具,慧眼無比,仿佛能看穿世間的一切。
“說笑了,我只是一個浪子,何來不一般?”段嘯林笑了笑,喝了一口酒,說道。
“浪子,好一個浪子?!崩先丝粗螄[林,意味深長的說道。
“爺爺,你們在說什么?我為什么聽不懂?!毙烨嗲嗫粗鴥扇?。說道。
“好了,不說這些了,管他是浪子,還是不一般的人,如今,我只是一個嗜酒如命的酒鬼?!倍螄[林說道,三十年的竹葉青一杯接著一杯,仿佛喝的不是酒,而是水。
老人沒有制止,只是靜靜地看著段嘯林,偶爾也會喝上一杯。
才一會兒,一塘竹葉青已經(jīng)空了,有將近五分之四的酒都到了段嘯林的肚中,段嘯林迷蒙著雙眼,看著空空的酒杯,突然之間,眼中的淚水就流了出來。
酒精能麻醉神經(jīng),麻醉身體,甚至麻醉靈魂,可是,麻醉不了心中的悲傷,當醉了的時候,悲傷會被無限放大,一發(fā)不可收拾。
掛在嘴邊說的往事已經(jīng)隨風,可是真的能隨風嗎?深埋在心底深處的悲傷,無法永遠塵封,當夜深人靜的時候,它會慢慢浮現(xiàn),無限放大,支配人的心靈。
傷透的心如何能夠痊愈,只有靠著酒精來麻痹,可是,喝醉了。依舊悲傷。段嘯林頭落在桌子上,慢慢的睡去,只是眼角的淚水依舊流淌。
“爺爺,為什么我從他的身上感受到了孤獨與悲傷?!毙烨嗲嗫粗螄[林,開口問道。
“他是一個有故事的年青人,也是一個可憐的人,?!崩先苏f道。
“是嗎?”
“是的?!?p> “為什么他不說出來呢?”
“那是深埋在心底的悲傷,無法出口。”
“為什么?”
“一旦提起,只會痛徹心扉,猶如刀絞。”
“爺爺,你怎么知道的,為什么我不知道?!?p> “從他的眼睛中,眼睛是人心靈的窗戶,不會騙人。”
“是嗎?可是我看不出來啊?!?p> “你還小,經(jīng)歷的不夠多,閱歷多了,就會懂了?!?p> “那爺爺你是不是也經(jīng)歷了許多事情?”
“或許吧……”老人說道,深邃的眼睛突然浮現(xiàn)出悲傷。
難道老人與段嘯林有相同的經(jīng)歷,沒有人知道,包括徐青青。
“不早了,該休息了……”老人說道,站起身來,慢慢的往屋后走去,身影竟然變得有些蕭索。
“真奇怪……”徐青青說道,看了看趴在桌子上的段嘯林,站起身來,隨著老人往屋后走去。
夜深了,蒼白的月亮站在荒蕪的大地上,嗚嗚的風吹著黃沙,屋外的風鈴在搖晃,敲打著寂寞悲傷的夜晚,寂寥安靜的沙城,仿佛已被悲傷侵襲。
有光的地方就會有黑暗,有人的地方就會有悲傷,這是不變的真理,即便心永遠向陽,悲傷依舊會存在,潛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悲傷才會無限放大。
就如同鐵匠老人一般,或許從來不曾與人講起過他的故事,他的悲傷,可是,等到一個人的時候,也只能盎然神傷。
不是每個人都像徐青青那般純真,無邪,老人有自己的故事,段嘯林也有自己的故事,他們都有自己的悲傷。
夜很深了,沙城被黑暗吞噬,肆意蔓延,風更大了,游走在沙城中,發(fā)出嗚嗚的悲鳴。
“洛雨,洛雨,我對不起你……”熟睡中的段嘯林輕輕的呢喃,伴隨著洶涌的淚水。
這是屬于他的悲傷,屬于他的傷痛,一輩子鐫刻在了心底。
這座沙城,到底經(jīng)歷了多少的風霜,多少人從這里離去了,拋棄了一切,舍棄了根,留下一個破敗的小城。
這是一個被拋棄的小城,雖然他們臉上總是帶著質(zhì)樸的笑容,心永遠向著陽光,深深的將悲傷掩埋在了心底,可是,悲傷依舊存在,只要一個引子,悲傷就會井噴,一發(fā)不可收拾。無論陽光多么耀眼,總是會存在黑暗,黑暗中,悲傷在伺機潛伏,總有一時它會籠罩整個世界??耧L吹拂著破敗的城墻,發(fā)出嗚嗚的聲音。仿佛悲傷的人兒在哭泣,蒼涼的月光透過漫天的黃沙灑落下來,將沙城照得格外的寂寥。
月光透過窗戶,照進鐵匠鋪,照在靜靜沉睡在桌子上的段嘯林的身上,睡夢中的段嘯林身體在微微顫抖,眼角的淚水沒有干枯,仿佛在承受著巨大的痛苦與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