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霄驍在洞中醒來,發(fā)現(xiàn)周圍已經(jīng)沒有了雨靈鈴的身影,頓時明白發(fā)生了什么,雙眸逐漸暗沉下來,“你就如此不相信我嗎……”他黯然地出了洞穴,發(fā)現(xiàn)此時天已經(jīng)明亮,便決定先回京都尋找狼王。
話說京都里人人自危,百緣齋里顧璇和蕭宓急成一團,卻束手無策,在一日的午后,百緣齋的房門被人輕輕地敲響。
“誰!”蕭宓走到門邊屏氣問道,另一只眼警惕地看著門縫邊。
“是我?!蹦侨税崖曇魤旱汀?p> 蕭宓聽到江文瑞的聲音后趕緊把門打開,把他一把拉了進來,又探頭警惕查看四周無人后,才把門悄悄關(guān)起。顧璇看見江文瑞立馬起身,驚訝道:“你怎么來了?”
“別說了,如今四處查得嚴,我派人打點,謊稱入京做生意才進了城門。如今他的情況怎么樣?”
“現(xiàn)在街上都瘋傳王爺勾引通天靈女,惹怒上神導致祭天失敗,現(xiàn)在外邊抓得緊,我也不敢太顯露。王爺已經(jīng)失蹤十幾天了,都不知道怎么辦才好?!鳖欒碱^深深蹙起,臉色有些難看。
“此刻沒有消息便是好消息。這樣,我派人去城外打探情況,你在城內(nèi)隨時留意。一旦有消息,你就在窗外懸掛彩燈籠,我知道后馬上匯合。”江文瑞思索后回答道,他如今首先要做的是找到景霄驍。
“如今也只能這樣了,你萬事小心?!鳖欒瘬鷳n地看著那風塵仆仆的江文瑞,心里對他抱有感激之情。
“你也是?!苯娜鹂粗欒?,看著她那消瘦的面容,忍住了心里的安慰之意,在確認門外沒安全后出了房門,消失在樓道里。
京都繁華依舊,細絲流水般顯示著它獨有的風采,街上的熱鬧并未因皇帝的抓捕而衰減半分,叫賣聲、車馬聲、嬉笑聲像糖葫蘆上包裹的糖漿,而山楂里的酸唯獨是逃亡人的滋味。
江文瑞走過繁華的街頭,轉(zhuǎn)角經(jīng)過官衙前的八字墻,看見不遠處的告示榜上圍著一群人,他們?nèi)缤x鳴般窸窸窣窣地低聲討論——“都是三王府里的人嗎?”——“好像都是。”——“真是慘呀,這是可要凌遲啊?!?p> 江文瑞聽到討論聲后眉頭微微蹙起,立馬停下了腳步,黑著臉迎著那幾個談話的人問道:“這是誰要凌遲?”
“還有誰,就蕭家的少爺和三王府的侍衛(wèi)。那人把聲音壓低道,“三王府里的人逃的逃,沒逃成的都被抓去了?!薄皩Π。衣犝f官大的過幾天都要被砍頭了,要凌遲的這幾個好像說是和三王爺?shù)年P(guān)系都不簡單……”
江文瑞聽后手上的青筋暴起,還沒聽完就往人群里沖,等走進告示榜上定眼一看,果然看見告示榜上寫著:
興歷五年六月十六,為天駟謀逆事,奉圣旨:君奉天命則興,臣奉君命則昌。今違君逆命之臣,相繼迭出。湘王景霄驍首作威福,毀靈女怒天神,蕭赫繼踵陰謀,公侯都督亦有從者。賴天地宗廟社稷之靈,悉皆敗露,今削去湘王景霄驍爵位,廢除封國。
今庶人景霄驍已走天駟山,無知其性命垂亡否。若有得密不告,及與傳說不明,或忘事不來,在間以致誤事者,株連九族。獄上,命蕭赫、霍軒等賊人徇于市,凌遲三日,不必覆奏。仍以招情并處決圖榜示天下。行刑之日,仇家每以一錢易一臠。若不昭示中外,將為朕不能保全功臣者,爾刑部將各人情詞,圖形榜示?!艌竾d歷五年六月廿十九日誥諭。
“果然是心狠手辣,最擔心的事情還是來了……”看完告示榜后江文瑞的唇色瞬間泛白。此刻,一名頭戴白色帷帽的素衣女子也在告示榜前看了良久,一陣風掠過,白帷飄然,她的面容緩緩展現(xiàn)出來。江文瑞覺得她有點眼熟,似乎在那里見過,等想看清的時候那女子已經(jīng)沒了影兒。
“瞅瞅,皇帝想要用三王爺最親近人的性命相挾,你說他會出現(xiàn)嗎?”雨靈鈴拍了拍躲藏在衣衫里變小的白鹢。
“唳——”
“你說不會?可我覺得會。要是他不出現(xiàn)怎么辦?”她停下了腳步,在一個小巷里把瞅瞅捧了出來,“要不我們?nèi)ゾ人麄???p> “唳——”白鹢慌張得叫起來,強烈表示反對。
“你小點聲!”雨靈鈴低聲道,“不好?可是他在天駟山那次救過我,霍軒是他的人,我們不能不還他這個情……”
“唳——”白鹢撲打著翅膀從她手里飛起來,不停地在她的腦袋上啄。
“我就知道你會救他的!”雨靈鈴不理會它的反對,直接把它抓到手里,隨后塞將她塞進了青素色衣衫里,她向它堅定地承諾道,“我會保護好自己,救完他就馬上離開?!?p> 那白鹢沒有辦法,只能把腦袋從衣胸前探出,“唳唳”地低聲抱怨,眼看雨靈鈴就要伸手把它的腦袋塞回衣衫里,便立馬圓溜著眼縮了回去。
小巷里屋檐旁的柏樹上,一個小孩正在和同伴玩捉迷藏,碰巧瞧見一人和鳥對話的情景,定著眼呆呆地看著那“神奇”的一幕便忘了捉迷藏。突然間,他感覺一陣風從身邊掠過,轉(zhuǎn)頭一看,發(fā)現(xiàn)旁邊也趴著一個六七歲的小孩,嚇得想大叫一聲。
那小孩連忙捂住他的嘴巴,輕聲道:“噓,別叫,小點聲!”
直到那小孩慌張得點了點頭承諾不出聲,那六七歲的小孩才把手從人家嘴巴里松開,又自言自語地嘟囔道:“我這腦袋,怎么還忘記先施展隱術(shù)了?!闭f完也定定地看著那對人鳥,他推推旁邊的小孩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地說道:“我偷偷告訴你哦,這下面的是我阿娘!”
那小孩還沉浸在他突然出現(xiàn)的恐懼里,直到他推了推這才反映過來,便有些木訥地點點頭回應(yīng),看了看檐下那年輕的女子,再轉(zhuǎn)過頭來看看他,怎么看也不像是他娘親——反而有點像姐姐……
“我娘是不是很漂亮?”他又推了推旁邊的人,眼睛一直盯著雨靈鈴也沒轉(zhuǎn)過頭來。
那小孩聽說那是他的娘親,一臉懷疑地看著他:“你娘?”
“我找了她兩千年了,幕寒那家伙居然不告訴我,好在我聰明偷偷跟著他,這才讓我嗅到我娘的氣息?!彼窒袷窃谧匝宰哉Z道。
那小孩聽到那兩千年的年份:“……”
“你怎么不應(yīng)我呀?”他終于轉(zhuǎn)過了頭來,迎上了那小孩一臉不相信的神情,有些生氣道:“她真是我阿娘!”
那小孩:“……”
他看那小孩不相信的表情,也不理他了,看見樹下那女子和鳥走遠了,正準備想跟過去。他脖子上的皊月石開始閃現(xiàn),他一臉不耐煩道:“幕寒那家伙又快到我房里了!”隨后,他拍了拍那小孩的肩膀,“你還不錯,下次再找你玩?!闭f罷跳下了柏樹下,瞬間消失無蹤。
那小孩終于忍不住“哇”地一聲哭出來,邊哭邊向屋里的人求助道:“娘,有鬼……有鬼啊……”
妖界凌宇殿。
幕寒來到阿緣的房里,看見房間內(nèi)沒有人,剛想叫侍女過來尋問,便感覺到有一個黑影閃過,他施法一把抓住了他,看著剛剛偷溜回來的如同灰球般的他,黑著臉問道:“去了哪里?”
“我……我去外邊玩一下。”
“都學完了?”
“學完了,學了一天功課?!?p> 他看著小白狼雙爪上粘著人間帶來的泥巴,臉色更暗沉了,最終他卻將阿緣放了下來:“以后要下人間玩,叫朱獳跟著你?!?p> 朱獳來自馱山,其狀如狐,卻長著魚翼。馱山多水碧,多大蛇,白琰年少時到馱山為其父取蛇皮,碰到朱獳,見他桀驁不遜多番阻礙,便將他痛打了一頓,不料朱獳服強,從此便跟著白琰寸步不離,白琰于是便將他一起帶了回來,將它的叫聲作為它的名字。
“好……”阿緣看著黑著臉但是沒有責罰他的慕寒有點驚訝。隨后,他看見慕寒的侍衛(wèi)進來,知道他有事匯報,自己蹭這個空隙偷偷溜一邊去了。
“南禾沒有看好公子,請尊使責罰?!?p> “你起來吧,這不是你的錯。”幕寒看著阿緣寫的功課,通過幻展術(shù)看到了阿緣夜晚用功的情景,表情微微舒緩,“就算你不看著他,他也會想辦法溜走的,把朱獳放出來,以后叫朱獳跟著阿緣。”
“朱獳自從妖王死后便開始發(fā)狂,現(xiàn)妖主斛獷本想殺死他,尊使將他從虎口救下,可它并不消停,連尊使都奈何不了它,又如何它服從讓阿緣公子?”南禾疑惑道。
“告訴它白琰快回來了,它知道該怎么做的?!蹦缓p眸深沉起來
“尊使相信阿緣公子?”南禾知道尊使清楚阿緣公子的行蹤,這幾次尊使下凡,阿緣公子都偷偷地跟在后面。尊使故意裝作不知道,讓阿緣跟在身后。
“每一個妖魔神的魂魄都不一樣,阿緣具有嗅出魂魄異同的能力,他這段時間偷偷跟我著下凡尋找白琰和白染,我也是最近才發(fā)現(xiàn)的他這種能力?!?p> “那真是太好了,尊使這千年來的等待終是沒有白費,也難為阿緣公子了……”
“是啊,阿緣雖是白琰和白染的義子,相處的時間也不長,但他卻從未忘記他們……”幕寒想起兩千五百年前,白琰和白染一起帶回來了一只通體雪白的受傷小雪狼。小雪狼雖然出生沒多久,但十分有靈性,相處沒多久便自行學會了妖術(shù),因十分親近白染,開口第一聲便是把白染喚做“阿娘”。白染自然也十分喜歡小雪狼,認為是他和她是彼此的有緣人,便給小雪狼起名叫“阿緣”。
白琰每次聽阿緣叫白染“阿娘”都黑著個臉,最后實在受不了了,便硬是要把阿緣受做義子,讓阿緣喚他做“阿爹”,不然就把他扔出妖界。小雪狼在脅迫下沒有辦法,只能每次都黑著臉,翻著白眼咬著牙,硬著頭皮擠出了“阿爹”兩個字。“阿爹”這兩個字像是石磨的磨齒上碾碎東西發(fā)出的聲音,澀耳難聽,可白琰卻很受用——不是因為阿緣和他父子關(guān)系的確定,而是因為白染和他關(guān)系的“體現(xiàn)”。直到后來,阿緣發(fā)現(xiàn)白琰是真心待他,對他的態(tài)度才好了許多。
幕寒想起這些往事,眼眸不由得濕潤,因那劍冢一戰(zhàn),如今物是人非,南禾看見幕寒神色悲傷,便也不由得感傷起來。
話道,奈何千年漫漫,思念萬丈成瀑,待流水撞石,石不枯。何來情緣如石,有時為無實?何來情緣似水,有虛為無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