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莫沒想到,自己在陽間的最后三天,竟然要在陰界渡過。
曾經的一幕幕在他腦中劃過——童年滑翔的紙飛機、和放滿獎狀的櫥窗的合影、實驗桌上被五花大綁的小白鼠、晾曬著白大褂的任凌凌、父母滿臉笑容的遺像、……
接著畫風一轉,節(jié)奏加快,畫面變得凌亂——任凌凌緊閉雙眼滿臉是血、胸口插著刀的景一為仰天長嘯、東倒西歪的啤酒瓶、煙灰缸、廁所的嚎啕大哭……然后蘇奈何出現(xiàn)了。
唐莫一下緩過神來,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穿過黑曜腔,來到了鬼門關前。
鬼門關一眼忘不到頭,足有吞天的排場。空中地上被撕開了無數的黑洞,鬼使神差們帶著各式亡靈從洞里出來。
唐莫正觀賞著這如萬鳥歸巢般震撼的場景,忽然注意到一個拿著手機自拍的人態(tài)亡靈。
唐莫說道:“那人心態(tài)可真好,不過沒想到來陰間也能帶手機。”
“你以為我們像你們陽間那樣沒有人情味啊,地府有規(guī)定,允許亡靈從陽間帶一件貼身物品,”安心見怪不怪地說道,“大部分人都會選擇親人的照片或有紀念意義的物品?!?p> “看來那個人很灑脫啊,一點都沒有悲傷或恐懼?!?p> “怎么可能,從我多年的經驗來看,那個人只是以為自己在做夢而已,當意識到真相的時候,這種人往往最痛苦。”
唐莫聽完,還悄悄為自己強大的接受能力自豪了一把。
走進鬼門關,開始分化出了無數條黃泉路。每一條都能通向地府,有的路上一片暢通,明如白晝,十分鐘便足夠。有的路上荊棘密布、泥濘滋積,甚有毒蟲猛獸潛伏路邊,能不能順利到達都是另外一回事。
而這些全憑亡靈自我的心境造化,壞事做得多的人自然心虛,那路便不好走,反之亦然。
安心帶著唐莫筆直地邁進一條小道,道路些許潮濕,但不影響行走,兩旁盛開著密密麻麻的紅花,只見花不見葉,花瓣似乎在呼吸一般,一張一翕,忽明忽暗,像極了眨眼的血瞳。
唐莫沒想錯的話,這應該就是傳說中的彼岸花了,“花葉生生兩不見,相念相惜永相失?!边@不吉利的花語讓他不禁打起冷顫。
“喲,沒想到這么快就走出來了,看來你是真想趕緊去救蘇奈何呢。”安心說道。
被花奪走注意力的唐莫還沒緩過神,他側了個身位朝安心前方探去,一條平靜如鏡的大河橫躺在面前。唐莫疑惑著這和想象中的忘川河不太一樣啊,不應該是腥風撲面,血浪滔天樣的場景嗎?
安心又開始了嘲諷模式,說道:“不知道你們那些神化故事怎么編的,一點科學依據都沒有?!?p> 要是有科學依據的話還會叫神話故事嗎?唐莫只敢在心里逼叨,怕說出來自己會被眼前這個女人“就地正法”。
安心說:“走了挺久你也渴了吧,河里的水可是地府最干凈的水,純天然無添加,還帶點回甜,不信你試試?!?p> 安心突然關心自己起來,唐莫反而有點不知所措,看來她還是有點良心的嘛。
唐莫嗓子確實有點干,他走到河邊蹲了下來,正準備用雙手舀水喝,手下方河水的顏色卻迅速變深,平靜的水面如感受到了地震一般,蕩起層層漣漪。
唐莫瞥見了一絲反光,意識到大事不好,身子立馬向后傾,雙腿猛地發(fā)力向后彈開。
只見一條長相丑陋,足有兩人高的魔物從水中躍起,上下頜“鐺”的一聲咬了個空,大氣都被震開了,隨之而來便是一陣濃密的惡臭。
唐莫嚇得癱在河邊,臉色煞白,他這才看清楚河里——銅蛇鐵狗、鬼蟲滿布,各種奇模怪樣的生物在涌動著,令人作嘔的氣味從一道道暗紅的波瀾中滲出。而之前看似安靜的河面則像是一層偽裝色,隱匿著河底的氣息,吸引著獵物上鉤。
唐莫心想要是是在晚一步,自己的頭可能都沒了。
“哈哈哈哈,你個蠢人類反應挺快啊,”安心在旁邊爆笑如雷,在地上直接打起了滾。
這惡作劇的級別比蘇奈何有過之而無不及,看來兩個確實有共通點……
唐莫有點后怕,一臉警戒地看著安心。
“好啦好啦,老娘不折騰你了,馬上要到孟婆的地盤了?!?p> 他們來到了孟婆居所的門前,房屋并無別樣之處,與陽間稍好一點的茅草屋很類似。
門外有一只巴掌大的小黑狗,像一只毛絨玩具一樣,在那趴著歇息,憨態(tài)可掬。唐莫很自然地想要上前摸一把,剛一靠近,狗的鼻子就聳動了兩下,倏地彈了起來,低吼著保持警惕。
唐莫本就喜歡動物,這下看見一只正常的狗崽,忍不住的想要親近一下,似乎是在從狗身上尋求這荒誕經歷中的真實感。
于是他又拍著手上前挑逗,結果那黑狗爪子一蹬,頭直接裂變成三個,身形也膨脹了數十倍,獠牙如利劍般鋒利,咄咄逼人。唐莫又被嚇得一下子滾到了房前的臺階下,這下他是再不敢在陰間輕舉妄動了。
這期間安心已跑到屋內找起了孟婆:“孟婆!你要的人我?guī)砹??!?p> 唐莫連忙爬起來,清了清下嗓子,整理了一下衣物,想著要在可能已經步履蹣跚的老人面前有禮貌,留個好印象。
安心走出房門指著唐莫說:“喏,就是他。”
隨著一縷煙霧飄出,屋內走出一個嬌艷動人、膚如凝脂的絕世美女。
唐莫使勁眨巴著眼睛,簡直不敢相信。面前這位傾城女子手持煙桿,身著綠衫,盤頭銀發(fā)如琥珀般潤澤;腰如細柳,衫透玉肌,十步之外都能問到香氣;朱紅的厚唇,婉長的睫毛,媚眼似箭,直中紅心;
唐莫不禁暗度,要是知道孟婆長這個樣子,多少人愿意赴死求一見啊。
“你來了,進來坐吧?!泵掀胚B說話都是委婉動聽,跟世人的刻板映像完全相反。
他們在屋內坐了下來,孟婆遞上了茶水,茶還未入口唐莫便迫不及待的問道:“孟婆,我想知道蘇奈何現(xiàn)在怎么樣了?”
孟婆用中指和無名指夾著煙桿,輕輕吸了一口:“小伙子你精氣很旺盛,我很喜歡,但你知道我為什么找你來嗎?”
“我可能會派上點用場?”
“不錯,你在我的夢里出現(xiàn)過?!?p> “夢里?”唐莫一時摸不著頭腦,聽到出現(xiàn)在面前這個大美人夢里,自己還有點不好意思。
“孟婆的夢可是如神之預言般的存在,爾等凡人就頂禮膜拜吧?!币粋€雄渾的聲音從一旁傳來。
唐莫之前沒注意到這里還有其他人,一時驚詫,環(huán)顧起四周,可除了孟婆與安心,一個人影也沒看見。
“愚蠢的人類,你的眼睛是用來擺設的糞球嗎?”
唐莫尋聲辯位,目光鎖定在安心腿上的小黑狗上。
安心一邊撫摸著小黑狗一邊說道:“小斯你看你看,他都沒有把你放在眼里,是不是該咬死他?!?p> “真是自大的家伙,本尊名叫刻耳柏洛斯,給我好好記住了。”小黑狗用鄙夷的眼神瞅著唐莫。
安心模仿著小黑狗的語氣:“對,咬死他咬死他?!?p> 唐莫雖已習慣這些事情,但卻是第一次和動物打交道,他拼命從腦里調動著相關的知識儲備,琢磨著該怎樣打招呼。
“洛斯兄你好,我從蘇奈何那兒聽到過你,傳聞你英勇善戰(zhàn)、氣度非凡,全身上下散發(fā)著耀眼的光芒,隨便一口唾液都是三界珍寶?!?p> 波洛斯回道:“怎么聽著怪怪的,不過算你小子有眼光?!?p> “好了,也都認識了,你的壽限將至,也不能待太久,我就長話短說了。”
孟婆告訴唐莫,不止他出現(xiàn)在在她的夢里,同時出現(xiàn)的還有蘇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