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父有些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不再說什么,倒是何一鴻突然靈機一動,有了借題發(fā)揮的機會,說道:“這個觀點我再贊同不過了,不光是女性,我覺得作為男人更要獨立,有自己的理想和目標,不能只依靠家庭,更不能任憑別人決定自己的道路……”
話音剛落,何父似乎被觸到了某個痛處,呵斥何一鴻道:“真是荒唐!作為一個男人,不為我家族事業(yè)考慮,卻將那些娛樂消遣作為理想,你的責任心在哪里?”
何一鴻也不甘示弱,回道:“什么責任心?那也只是你們強加給我的,你有問過我想不想要嗎?”
何一鴻的頂撞令何父更加生氣了,他將手里的筷子往桌上狠狠一拍,就要發(fā)作,何一鴻又道:“你盡管罵吧,反正從小到大都是這樣,你們忙得跟總統(tǒng)似的,難得一起吃個飯都像戰(zhàn)場一樣,你們什么時候管過我們?現(xiàn)在反而要求我有責任心,你也好意思?……”
何父氣得一張臉鐵青,一旁的何夫人連忙勸阻丈夫和兒子道:“你們都別吵了,今天是除夕,鬧成這樣像什么話?況且還有客人在呢……”
何一言見弟弟情緒有些激動,也說道:“一鴻,你少說幾句……”
又對何父說:“爸,一鴻只是有些貪玩,他會明白你的苦心的……”
氣頭上的何父卻不領(lǐng)情,冷哼一聲,對何一言道:“他都二十多了,貪玩你便能縱容他?我看你是希望他在這些歪門邪道上越走越遠吧?!”
何一言沒有回答,他不像弟弟那樣由著性子頂撞父親,只是保持著沉默。但許茉明顯感覺他拿著筷子的手僵了片刻,那一刻他的眼神落寞得讓人心疼。
許茉伸出手,穿過桌下的桌布,握住何一言的另一只手,他的手很涼,一如這桌上的氣氛。
何一言回過神來,沖許茉微微一笑,夾了一筷子她喜歡的菜給她。
許茉從來沒想過,她的一言是在這樣的家庭這樣的環(huán)境里長大的,除夕之夜的餐桌,尚能劍拔弩張,不知道平時會是什么樣的情形?
隨后,餐桌上便沒人再說話,或許何父也覺得在這樣的時間,在客人許茉面前對兒子一番教訓確實不妥,但是不發(fā)泄又實在不快。
他平日里太忙碌,難得有時間和家人吃飯,只想兒子能夠理解他的用心,然而,他似乎說得越多,兒子的反感就越強烈,商場上叱咤風云的那一套在家里卻全然施展不開,所以憤怒里或許還夾雜著幾分失望吧。
何一鴻卻不管不顧,雖然嘴上不再說什么,卻故意把碗碟勺筷弄得叮當作響,以此表達他的不滿,何母朝他使眼色,他卻故意裝作沒看見。
再看看何一言,除了幫她夾菜,自己卻沒怎么吃,眼睛盯著面前的碗碟,似乎要盯出花來。許茉看著這一家人各有心事,氣氛尷尬,她一個外人自然不好說什么,只想著快點結(jié)束這沉悶的晚餐。
終于,晚餐隨著何一鴻的憤然離席而結(jié)束了。何父叫了何一言兄弟倆去書房,許茉估計著或許是剛才的爭論沒結(jié)束,他們?nèi)坷^續(xù),只是不知道會不會更激烈……而何母也上樓接電話去了。
許茉見陳阿姨收拾桌子,便過去幫忙,陳阿姨也沒有拒絕,她似乎很喜歡許茉,看她的時候總是笑瞇瞇的,與何父何母有著很大區(qū)別。
“小茉真是個懂事的姑娘,一言啊有福氣了……”陳阿姨不時地說道。許茉笑著說:“陳阿姨別取笑我了,一言可比我能干多了……”
說起何一言,陳阿姨臉上的笑意更濃了:“一言是個好孩子,又聰明又懂事。他跟我最親了,每次回來,就幫我做這做那……”
許茉道:“難怪他做得一手好菜,原來是跟您學的呀?”陳阿姨哈哈笑道:“小的時候,他總是愛往廚房跑,看得多了就學會了。只是后來,他出去念書,就很少回來了……”說到后來,陳阿姨的話語里帶著幾分傷感。
許茉安慰她道:“一言現(xiàn)在是太忙了,有空的話他一定會回來看您的……”
陳阿姨苦笑著搖頭道:“家里的情形你今天吃飯時估計也見到了,他不回來也是正?!懔?,我們不說這個了,一言的房間我早就給你們收拾好了,我?guī)闳タ纯?,還有什么需要的盡管跟我說……”
何一言的房間在二樓靠南邊的位置,雖然不經(jīng)?;貋碜?,但是陳阿姨會經(jīng)常來打掃,所以房間一直都保持著干凈整潔。
這次知道何一言要帶許茉回來,又更是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還怕許茉住著不習慣,叮囑她有什么需要一定要跟她說,不要見外。許茉心中感動,連聲道謝。
陳阿姨囑咐完又去忙自己的了,許茉自己在房間里東看看西瞧瞧,發(fā)現(xiàn)了許多何一言以前用過的東西。最多的就是書本了,書本的外觀大多保存得很好,但是翻開來里面卻是密密麻麻的筆記。還有一些照片,紀念冊,文具甚至電子產(chǎn)品之類的東西,都是學生時代用過的。
許茉隨手翻了翻,在紀念冊里看到一張照片,上面是何一言,何一鴻,還有另外一個女孩子。女孩子站在何一言和何一鴻中間,長相甜美,劉海覆額,頭微微偏向何一言,笑得很開心。將照片翻過來,背面寫著三個人的名字:一言,薇可,一鴻。
原來這個女孩的名字叫薇可,許茉心里默默想了想,又把照片放回了原處。
聽到有人開門,應該是何一言回來了,許茉迎出來一看,果然是他。
可是何一言一張臉卻比剛才在餐桌上還要蒼白幾分,他垂著頭,依然無法掩飾眼底的失落。許茉一時有些愣住了,她的一言一直以來都是溫和有禮的,即使工作再忙再累,也是從容鎮(zhèn)靜的,即使他們有時吵架了,他也不至于如此失望,仿佛這種失望與生俱來,就連憤怒的情緒也要隱忍著。
許茉上前心疼地抱住他,有些急切地問:“怎么了?是伯父說了些什么嗎?”見何一言沒什么反應,又鼓起勇氣說道:“既然你在這里這么不開心,那我們不要待在這里了,我們離開這里好嗎?”說罷,拉起何一言的手就要走。
何一言將許茉拉回他懷里,低聲說:“我沒事,小茉,我沒事……”
許茉當然不相信他沒事,問道:“真的嗎?”
何一言終于輕輕笑了笑,解釋說:“我跟我父親之間有一些誤會,不過我會解釋清楚令他相信我的。他們一直都很嚴厲,平時公司的事情又忙,所以可能不會像其他人的父母一樣,你不要介意……”
許茉本來都在想,是不是何一言的父母不喜歡自己,所以從一開始的不怎么熱情,到后面餐桌上的爭論,全然沒有把她來家里做客當一回事。不過后來聽到他們的對話,感覺似乎又不是她的問題,這個家庭里,父母與兩個孩子之間似乎隔了很深的鴻溝。聽到何一言說“你不要介意”,許茉心想怎么能不介意?不過她還是乖乖地點點頭,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