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我也是見識過江湖的
是陳丹年的號。丁偉納悶的接起來，聽著里面?zhèn)鱽砟吧穆曇?，眉頭越皺越緊，最后擰成了一個大疙瘩，嘴角也抿成一條略略下垂的拋物線。
“發(fā)生什么了？”看到丁偉臉上的神情，楚晴感到事情的嚴(yán)重性，連忙問道。
丁偉表情凝重，輕輕放下手機(jī)，低頭思索片刻，然后望向楚晴，“恐怕，我要出去一下了......”
“到底發(fā)生什么了？”
“耳朵，耳朵醉駕，被捉住了。”
“啊？......怎么這么倒霉呀？這個耳朵也是，為什么喝酒還開車啊？”
“唉，我今天應(yīng)該和他好好聊聊的......心里苦唄......破罐子破摔了，我去看看......不去不合適?！?p> “哦，那你在路上慢點(diǎn)......”楚晴點(diǎn)點(diǎn)頭，想起來什么似的，補(bǔ)充到，“叫上林子吧......”
“不用。”丁偉悶聲回答。
夜晚的馬路，燈火閃爍斑斕，陰影像切割好的相框，刷的來了，又忽的過去了，里面裝載著許許多多過去的回憶。剛?cè)雽W(xué)，林樾是宿舍里去的最晚的，只剩下一張不靠窗的上鋪。
“不好意思，同學(xué)，我恐高，能和你換一下嗎？”林樾一臉愁容問下鋪的張洋。張洋笑著搖搖頭，“不好意思，我也不喜歡上鋪?！?p> 碰了釘子的林樾手里提著沉重的行李箱，一臉無助的看了一圈宿舍。其余的下鋪同學(xué)都裝作沒有聽見，低著頭。只有陳丹年站起來，“你來我的鋪，我......不怕高?！?p> 一個學(xué)期之后，陳丹年、丁偉和林樾成了好朋友了，才知道林樾并不恐高，而陳丹年恰恰恐高。
一次，當(dāng)?shù)弥珠姓埑绯鋈コ岳弊与u后，丁偉數(shù)著薄薄的幾張飯票，黯然失神。“我肯定競爭不過他，他是城里人，花錢就像流水，而我，父母辛辛苦苦掙點(diǎn)錢，能夠支付我吃飯就不錯了。”
陳丹年從自己的錢包里掏出僅有的兩張五十的鈔票，“我這個月不需要買飯票了，這錢，你拿去......我覺得楚晴還是喜歡你，不要讓她失望?！?p> 臉上涼涼的一片，抬起手，拭了一下，不知什么時候淚水流了下來。
來到交警隊，陳丹年已經(jīng)被警察控制住了。一臉佗紅的他，見到丁偉，像見到救命的稻草?！按蠖?，我要完了，刑拘，罰款，開除，老婆又和我離婚，我完了......”
“耳朵，你先不要著急，我?guī)湍阆朕k法......”
“你幫幫我，大丁，我不想坐牢......我想回家......”陳丹年佝僂著背，稀疏的發(fā)油晶晶的，像被淚水浸泡了一般，他努力想擠出一個笑容，但落魄無助的樣子比哭還難看。
沖進(jìn)茫茫夜色，丁偉跑到附近的便利店，里面只有貨架、燈光和一個披著夾襖的貌似還在過冬天的老大爺，老大爺?shù)芍璧难垌?，死死盯著丁偉的一舉一動。
丁偉哪有心思和他計較，拿了一條店里最貴的煙，就掏出手機(jī)掃二維碼。
“哎，”老大爺突然喊住他，看他的眼神，好像他是搶劫犯似的。
“我馬上交錢?！倍ペs緊說。
“不是，”老大爺有些急，連連向他擺手，“別掃那個。”
丁偉有些納悶，一手舉著手機(jī)，一手拿煙，內(nèi)心不由得暗喜，難道店里搞活動，白得一條煙？正美滋滋想著，老大爺卻伸出干枯的手來，“給現(xiàn)金吧。”
“呃......”
“別掃那個，”老人不好意思的呲著牙，笑了，“掃了，那錢就到不了我這里了......那是兒媳婦的。”
丁偉明白了，心里莫名的有些苦澀。下意識的摸了摸口袋，卻空空的。
“大爺，我沒帶現(xiàn)金?！彼行┍?，說。
“唉，守了一晚上了，都沒人帶現(xiàn)金，”老人的眼神黯淡下來，瑩白的燈光下，衰老的臉頰顯得更加疲憊，“錢到了兒媳手里，一個子也拿不出了?！?p> 丁偉難過的看看他，又看看帖在墻上的二維碼，上面是一個嬌小的女人的頭顱。面部很小，只能看到個輪廓，看不清楚五官。但丁偉卻突然感到她很丑陋，應(yīng)該像個長著獠牙的怪獸吧，比吃人不吐骨頭的資本家還狠，弄個二維碼，讓老人半夜里看著店，老人連摸摸錢都做不到。呸！什么玩意！丁偉狠狠的按下手機(jī)，交上錢，撇下孤零零的老人，失望又傷心。
回到局里，拿著煙，硬往警察手里塞，“警察同志，請網(wǎng)開一面吧，他又沒撞到人，只是暈了頭，還不是因?yàn)槔掀鸥伺芰藛?？?p> “老婆跑哪去了？”年齡大一點(diǎn)的警察熟練的拆開硬質(zhì)的煙盒，抽出一根，放在鼻子上嗅了嗅，然后又撂給遞給旁邊的小警察，饒有興趣的看著他。
“和有錢的老頭跑了，挖煤的，不，是管挖煤的，有錢?！?p> “哦？”老警察和小警察對視一眼，疲憊的臉上均有了振奮的神色。
“可憐可憐他吧，你們可以取消他的駕照，終生不讓他駕駛，罰款，狠狠的罰！千萬別拘他呀！他是一個老實(shí)人，是個要臉的人，拘了他，他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了......他在學(xué)校的時候還是優(yōu)等生，在單位是老好人，一生沒有一點(diǎn)灰疙瘩......”
“那不行，”老警察搖搖頭，一副公事公辦的神情，“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沒有人可以逃脫法律的制裁。”
“可是，他真的是個老實(shí)人，好人，是那種一天不吃虧不被人賺便宜就吃嘛嘛不香睡覺睡不穩(wěn)的好人，就是被生活給打擊暈了，老天爺一個勁的讓他吃虧，吃的虧都把心竅給糊住了，迷糊了，心里的苦太多了一點(diǎn)甜頭也不給，他，他就破罐子破摔了，毛主席老人家還說，懲前毖后，治病救人，你們就給他個機(jī)會，挽救一下他吧。給他個重生的機(jī)會......大恩大德，永生難忘，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老天爺也會記住你們的好處的，你們救救他，也是幫了老天爺?shù)拇竺α四兀チ诉@么一個以吃虧為樂的傻瓜，老天爺再上哪兒去找這樣的人呢，幫幫老天爺，讓他今后繼續(xù)傻乎乎的吃虧，給老天爺添點(diǎn)樂子......”
“停，打住，你不要多費(fèi)口舌了，看你貧的，還老天爺老天爺?shù)?，就跟你認(rèn)識似的。你既然和老天爺這么熟，你去安排老天爺去吧......我們不是救世主，也不是菩薩，也不想做那個，被你捧高了，我們還怕摔死呢......我們就是凡人，拿著工資晚上還得加班不能回家摟老婆睡覺的工薪一族。別把我們想的太高尚，也別以為我們有通天的本事?；厝ソo他拿點(diǎn)衣物，是正經(jīng)。誰的生活不是一個爛攤子，自己的爛攤子，自己打理。只要觸犯了法律，天王老子也逃不了?！毙【焓炀毜膹椓藦棢熁遥f。
“你們就不能法外開恩？”
“就沒這個說道，我們這是法治國家，又不是封建社會，還開恩呢?！毙【熳杂X這話說的很幽默，又彈了一下煙灰，笑的嘿嘿的。
“法外逍遙的多了去了，咱們別只逮著一個軟柿子捏，行不行？”
“嘿，你這是說的什么話？要不是看你這個還比較有義氣，把你逮起來?！崩暇觳桓吲d，眼睛一瞪，說。
“不敢，不敢，”丁偉連忙做投降狀，雙手舉過耳垂，不甘心，又問到，“真的沒有回旋的余地？”
“沒有，你該干嘛干嘛去吧?！?p> 一老一少兩個警察兀自吐著眼圈，不再說話。
丁偉像個多出來的消防栓，等了半天也等不到失火發(fā)揮效用的時刻，躊躇一會，突然涌起一股氣，他走過去，氣呼呼的抓起桌子上剩余的煙，“不給辦事，你們抽我的煙干嘛？你們是天王老子，我就該給你們上供？別以為我沒闖過江湖，什么人我沒見過？什么事我沒經(jīng)歷過？我就沒聽說過還有不能通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