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們之間的距離
孟池羽嘆口氣，覺得遮遮掩掩沒意思，索性直接認(rèn)罪，道出事情原委。
陸龜年差點兒沒背過氣去，若非眼前人身份是太子，早就沖上去一頓胖揍了?；实垡嗍谴笈刂匾慌淖腊福骸瓣懯戏噶耸裁村e！你這般容她不得？”
孟池羽沒敢頂嘴，默默挨罵。
“你該不會是以為，陸氏是朕安插在你身邊的人？”皇帝長眸一瞇，厲色頓時掃了過去，“所以非殺她不可？”
“沒有?！泵铣赜鸫故?，后面聲音低了下去，“兒臣沒想要她死?！?p> 最后，太子殿下有生以來，第一次被父親趕出了干清宮，罰在東宮禁足抄書。
陸瑰云再醒過來，已經(jīng)是將近一日之后的事情了。剛一睜眼，看見小蓮坐在床邊，吵啞著嗓子要水喝。
溫水入喉，終于緩過了勁來。她坐直身子，接過小米粥喝兩口，才道：“替我收拾收拾東西吧，我要走了。”
通過這次斷食，陸瑰云清醒地抓住一條真理：過不下去就離。
都被逼到這個地步了，再不走，小命難保不說，還會連累更多的人。陸瑰云盤算了下，出宮之后隱姓埋名，干老本行，找個戲班子寫寫戲，或者改行從商也行。反正不管怎么著，總比在這兒被孟池羽害死強得多。
收拾完東西，小蓮依依不舍。陸瑰云豁達(dá)一笑，摸著小姑娘的頭安慰：“等你二十五歲年滿出宮，說不定我已混得風(fēng)生水起，到時咱們宮外見?！?p> 陸瑰云走到東宮書房，伸手敲門兩下，里面的人不耐煩道：“滾！”
好暴躁的脾氣！她耐著性子，好聲好氣求見：“臣妾陸氏，請殿下開門。”
孟池羽抄書抄得手酸，正心煩意亂，聽見是她，手一抖，一頁紙廢了。
“滾進(jìn)來！”
陸瑰云深吸一口氣，推門而入。書房里翰墨飄香，太子爺罰抄的本子摞了厚厚一疊又一疊。
孟池羽坐在太師椅上，翹著二郎腿，狀若無事地掃了她一眼。見她基本恢復(fù)，就移開了視線。
陸瑰云不和他廢話，把寫好的和離書往桌上一擺。
“這什么呀？”他一邊問，一邊翻開，看見標(biāo)題后，音調(diào)陡然提高，“和離？”
“臣妾沒犯七出之條，殿下不能休我?！标懝逶期s緊解釋，“所以就只能和離了，煩請殿下蓋個印章。”
對方遲遲不應(yīng)。她感覺怪怪的，不知哪里出了問題，忙補充道：“我不會耽誤工夫的，立馬就走，絕不給殿下您添麻煩?！?p> 孟池羽這才有了反應(yīng)，似笑非笑地湊近她：“想走啊？”
陸瑰云心說廢話，卻溫順地點頭：“嗯?！?p> “你走得了嗎？”孟池羽白她一眼，指了指外面的圍墻，“不是本太子一個人禁足，整個東宮都沒人出得去，知道不？”
半時辰后。永福搬來把椅子，擺在太子原有的書桌對面。陸瑰云不情不愿地坐了上去，執(zhí)起毛筆，和孟池羽兩個人，大眼瞪小眼。
“不是想和離嗎？動作麻利點。”孟池羽威脅，“否則別想走?！?p> 什么世道呀！犯錯的明明是他，反倒要她這個受害人幫忙挨罰?？扇思艺f了，不抄完誰也別想走。
陸瑰云捏緊筆桿，心里罵他一千八百遍。
從早到晚地寫了兩天，兩個人都寫得腰酸背痛，手腳發(fā)麻。第三天到了用晚膳的時候，孟池羽瞥見那纖瘦的背影，驀地想起什么來，叫住她。
“太子爺還有什么吩咐？”她頭都懶得回。
“跟我去用膳。”他簡短地命令，想想又添了一句，“吃飽點有力氣干活?！?p> 走過回廊，空空蕩蕩的飯廳里傳來誘人的飯香，陸瑰云沒忍住，肚子咕地叫了一聲。孟池羽抓住機會就開始嘲諷：“餓死鬼投胎?！?p> 太子殿下話音剛落，自己的肚子也不爭氣地叫了一聲。
陸瑰云撲哧笑了出來，被他狠狠瞪了一眼。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太子的膳食不知比她這側(cè)妃的好上幾倍，再加上前幾日她餓暈以后，不敢暴飲暴食，就只吃些小米粥和饅頭，現(xiàn)在見了這一大席子美味佳肴，陸瑰云雙眼直放光。
這時想起孟池羽那句“餓死鬼投胎”的嘲諷，抑制住內(nèi)心欲望，假裝淡定。
孟池羽大搖大擺往上首一坐，永福就開始為他布菜。她警惕地坐在下首離他最遠(yuǎn)的地方，自顧自地悶頭吃飯。怕他再說風(fēng)涼話，只吃面前的幾樣素菜。
說起來，這還是成親以后，第一次和夫君吃飯。不過估摸著也快成前夫了。陸瑰云叨了一筷子薺菜到碗里，酸酸苦苦的，想起前幾日的遭遇，不免有些難受。
“怎么不吃？”孟池羽眼底閃過一絲疑惑，細(xì)細(xì)觀察著她，“別到時候回家哭，又說本太子不給飯吃?！?p> 陸瑰云不是受氣包，壓迫久了也要反抗，冷道：“說得好像太子爺對我多好似的?！?p> 說罷放下碗筷就要走。
“站?。 泵铣赜鹨卉S而起，三步兩步上前，拉住她的手腕，“給我老實吃飯！”
她的手腕纖細(xì)，像一段鮮嫩的蓮藕，被他螃蟹似的鉗子夾住，進(jìn)退不得。連日的委屈迸發(fā)出來，一滴溫?zé)岬难蹨I砸到他手上。
“眼睛進(jìn)了顆沙子?！标懝逶七B忙遮掩。
孟池羽手一松，將人帶到上首他坐的位置，摁她坐下，語中竟帶一絲淺淺無奈：“哭什么哭！老子沒不讓你吃肉！”
自從一起用膳之后，孟池羽的態(tài)度比起以前有所改善，偶爾見她抄書累了，就許她休息，有時永福送點心進(jìn)來，也都記得給她留一份。不過在陸瑰云看來，壞人的本質(zhì)沒變，換湯不換藥。
一日陸瑰云抄書抄累了，本想趴在桌上瞇會，不小心竟進(jìn)了夢鄉(xiāng)。孟池羽確定她睡著后，才仔細(xì)地打量起對面的人。
美人安靜睡著的時候，長睫一垂，秋水無痕，倒煞是好看。
可是一旦睜開眼嘛，看他的眼神就充滿戒備、懷疑、緊張、厭惡、試探、虛偽。他想到這個就煩。
視線一轉(zhuǎn)，又瞥見壓在桌角那張和離書，上面是她一筆一畫的娟秀字跡，開頭就是：蓋說夫妻之緣……恰似鴛鴦，雙飛并膝，花顏共坐……
孟池羽心中微微一動，他們倆天天面對面，共用一張桌子抄書，算不算這個“雙飛并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