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夢持續(xù)了七年。
瓢潑大雨打得她眼皮生疼,身后是粘膩冰冷的泥土,她只有靜靜地等待著死亡來臨,別無他法。
曾經(jīng)喬菲以為夢這種離奇的東西,或許遇到一個契機(jī)就散了,可是這個契機(jī)她等了七年?,F(xiàn)在,她做好了一生的準(zhǔn)備,在黑暗里感受死亡的到來。
卻從未想過,來了個小孩兒,為她劃破困境,在風(fēng)雨里開出一另一個結(jié)局。
他說,別睡,我?guī)阕摺?p> 無邊的雨,打濕了她的衣裳,冰寒蔓延至心底,像是一潑冷水把絲絲期待給涼透了。
那是個沙啞稚嫩的聲音,即便他的執(zhí)拗穿過風(fēng)雨,也不曾打動她半點(diǎn)。她并不指望一個童孩,能在漫天大雨,從荒荒白骨中帶走奄奄一息的她。
可是,她想錯了。
這份執(zhí)拗讓小孩兒一點(diǎn)點(diǎn)將她托到背上。
久違的冰冷中,觸及一片溫?zé)岬捏w溫。
她想,以后半生,也找不到比它更暖的了。
小孩兒的脊背很瘦,弱不禁風(fēng)卻似不折竹竿,只能半背半拖的前行。
一陣踉蹌,臉擦過他背上衣料,豎條紋質(zhì)感,應(yīng)該是件西裝。
她想著,調(diào)動僅余的力氣睜開眼,入目是連天雨幕,陰沉中畫出個男孩兒輪廓。
他發(fā)間有傷,血混著雨水,從蒼白耳廓滑至深灰后領(lǐng)。飄雨將血水沖淡,一粒朱砂痣映得晶瑩而妖艷。
那是她的最后一眼,那抹朱砂讓她異常眼熟。
窗外的大樹,枝葉沃若,熹微穿過枝葉間隙,在桌上留下點(diǎn)點(diǎn)斑駁。
待喬菲醒的時候,又過了一節(jié)課。
此時,正好是課間。
少年人的青春活力總是在此時展現(xiàn)。
她看著遠(yuǎn)處勾肩搭背的喬羽,窗邊陽光打在他發(fā)梢,似有細(xì)小塵微落在少年高挺鼻梁。那里畫著一個若有若無的棕點(diǎn),比起她夢中那抹妖治差遠(yuǎn)了。
朱砂……鮮紅……血……
確實(shí)眼熟得很。
喬菲一愣,她想起來了。
今早小巷的少年,那個走廊上傳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的“主人公”。
“喬喬,你該不會喜歡他吧?”
林語千順著喬菲的視線落在不遠(yuǎn)處嬉笑的棕發(fā)少年身上。她很難想象,這兩個畫風(fēng)截然不同的人,在一起會是什么樣子。
“嗯?別多想?!?p> 喬菲撇了眼毫不知情的發(fā)小,莫名地可憐喬羽。她低頭,視線轉(zhuǎn)落在桌上紙面。白紙上印著飄然俊逸的字跡,因為剛寫,墨水還未干,帶著犀利質(zhì)感。
她記得,他叫何晏書。
今早,她還無意坑了他一把。
“哎,你在看什么?”
少女好奇,能讓喬菲這樣淡漠的人有其他情緒波動,不知是哪路神仙。
她小心翼翼地望過去,也不知是不是錯覺,她感覺喬喬動了動,沒了遮擋障礙,倒是讓她看得更清楚了。
“何晏書?”
林語千驚得聲音拔高了幾分,但又瞬間捂住嘴,瞧了眼四周反應(yīng)。才放低聲音小聲嚴(yán)肅地問面前的清冷少女,“喬喬,你也要堵他嗎?”
喬菲皺眉,黑寂的眸子里寫著明晃晃的鄙視。
她像那種閑著沒事干的垃圾?
“那就好,我還以為……你……”
林語千拍著胸口慶幸,頂著少女的白眼,笑嘻嘻地轉(zhuǎn)了個話題。
說到這個話題,她語速都慢了幾分,帶著點(diǎn)凝重感,“喬喬,你平時兩耳不聞窗外事,也難怪你不知道他。他是隔壁班的,教務(wù)處通報批評的常客了,不過也不知道為什么,他一個無背景的人,這么多次通報批評,他也沒被退學(xué)……”
“反正,學(xué)校那些人或多或少都知道他,就像你是井高的眾星捧月,那他就是……”
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林語千沉默,沒把這話說出來,就像如果她剛剛漏出去了,或許又會有人在某個不知名的地方堵那個少年了。
她曾經(jīng)也想幫過,但是第二天她就會發(fā)現(xiàn),那個少年的傷更重了幾分。
后來,她懂了,那是年少沖動的妒忌,它不會讓劊子手停刀,只會讓刀更加鋒利。
至那以后,視而不見,她也會了。
這些事出于私心,她不想讓喬喬知道,知道那個懦弱無能的自己。
“然后?”
喬菲難得看到林語千在談八卦的時候走神,她簡潔明了地提醒,將林語千的思緒拉回。
“沒什么啦,先不說這個了。我給你說喬喬,據(jù)說下節(jié)課李老頭來不了,叫了那邊D班的學(xué)生來代課,也不知道行不行……”
林語千撐著頭看著面前的清冷少女,似乎什么事都入不了她的眼,像是波瀾不驚的潭水。
或許,換成喬喬的話,那個人結(jié)局可能就不一樣了吧。
可惜,這兩個人可是兩個世界的人,哪有可能有什么交集?
課鈴響了,教室依舊喧鬧。
喬菲的位置靠在窗邊,雖是角落,但視野寬闊,眼眸微抬便可將一切動作收入眼底。
此刻,大多人竊竊私語,眼神里明擺著幸災(zāi)樂禍。即便有些人偏愛學(xué)習(xí),也不忘從書里抬頭瞥眼門口,眼神不屑。
他們在用行動抵制著那個人的到來。
“這些人是不是做得有點(diǎn)過了?”
林語千皺眉,順著喬菲的視線落在那些人的臉上,語氣里大都是不贊同。
喬菲知道她是在對自己說話,磕上眼簾,懶懶道:“林乖乖,會有人管的,別瞎操心?!?p> 從小到大,林語千都是正義之士,她不說話才是反常。
“對啊,乖乖,別瞎操心。反正那紀(jì)律委員不是在嗎?叫李什么宇?鬧不出什么大事的?!?p> 喬羽趴在桌子上,吊兒郎當(dāng)
林語千聞言,下意識往喬菲那里瞟,“你別叫我乖乖,人家叫李樓宇?!?p> 喬菲撐著頭好似睡著,但林語千的話還是讓她回了個字,“嗯?!?p> 輕淡地認(rèn)可。
喬羽的重點(diǎn)顯然沒放在那名字上,他笑著打趣道:“為什么喬菲可以叫你乖乖,我就不行?別扯那什么宇,她就是名兒里面加貓加狗,都跟我沒關(guān)系?!?p> 林語千一梗,似看到他的慘烈下場,嘴角上揚(yáng),慢慢道:“有關(guān)系,她是你老大的表姐,這是大不敬啊……”
喬羽笑容僵硬,不待他反應(yīng)。眼前一黑,迅猛的劇痛在臉上蔓延,“唔,誰知道你跟她有關(guān)系啊,血親搞得像仇人一樣?!?p> 他從地上撿起書,拍在喬菲旁桌上,壓下心底的暴躁,繼續(xù)道:“還有,下次別打我臉,臉都要碎了?!?p> “那就碎吧,省得整天去釣小白兔?!?p> 喬菲抬眸,往前方看去。
林語千眨巴眨巴眼睛,雖然沒看懂喬喬眼神,還是開口道:“但她們確實(shí)是表姐妹,比你這個……冒牌表弟,確實(shí)親密些。”
喬菲樂了。
看著棕毛臉黑成鍋底,眉間的冷都消融了些。
“我又不能控制他們的豬腦子,誰說姓一樣就是一家人?”
喬羽嗤之以鼻。
林語千見他臉色不好,也就換了個話題講道:“都五分鐘了,怎么還沒來?”
“來不了?!?p> 喬羽臉色沉,余光瞥見后面莫名空下的幾張凳子。
“可是,他來了,好像是……那個何晏書?!?p> 林語千望著門口喃喃低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