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德二年正月,年方十五歲的絳州少年才子王勃到長安準(zhǔn)備科舉考試,來到務(wù)本坊的國子監(jiān),老師告訴他,科舉考試因?yàn)榉舛U大典而暫停一年。
王勃和他二兄王勮、朋友長安縣尉杜展一起在長安路上游走,來到永樂坊一家酒肆,點(diǎn)了一壇新豐酒、一盤羊肉燉豆腐和幾樣素菜,便開吃起來。
杜展問:“??家荒辏惺裁创蛩??”王勃答:“我打算以文會友,遍訪長安城各路名流。”王勮說:“這是個好辦法,可以在文官面前展示自己的才華,發(fā)揮自己的特長,毛遂自薦,自我表現(xiàn),也許能得到他們的推薦!”
杜展說:“推薦為官雖然可行,但那是以前的事了?,F(xiàn)在想當(dāng)大官,仕途通暢,必須通過科舉考試,取得身份才行??!”
王勃笑說:“科考于我不過是小意思了,我想讓各路名流都記住我,成為我的粉絲,讓粉絲團(tuán)不斷壯大,是成為大V的捷徑。只要擁有足夠多的粉絲,就能收到紅包、打賞和贊助,還能接廣告賺錢呢!”
杜展吃了一塊羊肉,說:“真羨慕勃君??!你出身在大儒詩書世家,令祖王通是隋朝蜀郡司戶書佐,號文中子,曾經(jīng)教過房玄齡、杜如晦。伯祖王度寫過《古鏡記》,叔祖王績會寫田園詩,令尊大人王福畤官拜太常博士,一大家人都是人材??!”
王勮提起酒壇,倒了一杯新豐酒,說:“我也羨慕展君??!展君年紀(jì)輕輕,精明能干,通過推薦為官,按月領(lǐng)俸祿,一手抓錢,一手抓肉,自由自在,風(fēng)流倜儻??!哈哈?!?p> 杜展舉酒祝道:“來,二位兄弟,有幸相識,讓我們對酒當(dāng)歌,唱出心中喜悅,轟轟烈烈,把握青春年華!”王勮和王勃都一飲而盡。
用餐后,王勮喊買單,杜展搶著結(jié)了帳,說:“二位兄弟雖然不缺錢,但還沒有參加工作領(lǐng)工資,這頓飯算杜某請客吧!”
結(jié)賬后,杜展回縣衙辦公去了,王勮和王勃走過朱雀大街,回到歸義坊的家。安夫人正在做女工,幾個仆從正在洗菜。
王勃的大兄王勔已經(jīng)考上進(jìn)士外出為官,成為他們的榜樣。王勮、王勃和弟弟王助、王勸等都很聰明,又熱愛讀書,都有文才。
兄弟當(dāng)中表現(xiàn)最突出的是王勃,王勃六歲就會寫文章,九歲撰寫《指瑕》十卷,指出顏師古注釋的《漢書》中的錯誤之處。十歲已經(jīng)飽覽六經(jīng)。
一天,太常博士王福畤在家里擺上酒宴,邀請好友太常博士袁思古、監(jiān)察御史韓思彥和杜易簡來家作客。
賓主雙方談笑風(fēng)生,王勮和王勃出來見客,行禮后,杜易簡笑指二人對眾人道:“這是王氏三珠樹啊!”王氏三珠樹指王勔、王勮和王勃,都有文才,又長得風(fēng)流倜儻,如玉樹臨風(fēng)。
王福畤為兒子們感到自豪,平素喜歡夸獎自己的兒子,這次接口贊道:“王勔、王勮、王勃的文章都寫得很好,最小的王勸也寫得不差呢!”
韓思彥嘴角一撇,說:“司馬昭的女婿王武子有愛聽驢叫的癖好,福畤君卻有贊譽(yù)兒子的癖好,王氏家門的癖好為什么如此多呢?”
王福畤回答:“我并不想贊譽(yù)兒子,可是兒子的才華超過了我,確實(shí)值得贊譽(yù)??!對人的評價既不能贊美過度,贊美過度就是捧殺,也不能貶低過份,貶低過份就是棒殺,而要折中評介,恰如其分!”
說著,王福畤拿出了王氏三珠樹的文章和王勸的文章給賓客們欣賞。韓思彥讀了王勃寫的《上絳州上官司馬書》后,大驚說:“不錯、不錯,生出這樣的兒子,確實(shí)是值得夸贊的呀!”
袁思古讀了王勃寫的《上司刑太常伯劉詳?shù)绬ⅰ泛?,也是贊不絕口,拍案叫絕,說:“這封啟書構(gòu)思巧妙,行文流暢,借用典故恰當(dāng)?shù)乇磉_(dá)了自己的政見,真是神童?。 ?p> 杜易簡對王勮和王勸的文章也進(jìn)行了點(diǎn)評,說:“王勮的文章詞理通順,用典詳贍,王勸的遣詞造句十分熟練!”
袁思古對王勃說:“如此瑰麗的詞句,如此豐富的聯(lián)想,你是怎么做到的?如果胸中沒有丘壑,大腦里沒有山川江河是不可能寫出這樣恢宏的文章的!”
王勃回答道:“平時學(xué)習(xí)的東西都是一些碎片,好象散亂堆放在各處的石頭,而石匠能夠?qū)⑹^削平擺直,鋪成整齊的地面和城墻!我將碎片融會貫通,組合加工,也能夠在大腦里建成整座城市了!”
眾人都嘖嘖稱奇,成為王勃的粉絲。
一個月后,李治和武后起駕前往洛陽,準(zhǔn)備東岳封禪,文武百官扈從前往,長安一下空曠了許多。
王勃繼續(xù)在家里刻苦研讀各種經(jīng)書典籍。子曰: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樂之者。王勃就是樂在讀書當(dāng)中的那個人,深信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悠游書海之中,樂此不疲!
過了些天,從洛陽傳回消息,司農(nóng)少卿田仁汪主持的東都乾元殿和則天門工程建設(shè)進(jìn)入收尾階段,尚未完全建成,帝后乘坐的鑾輿在洛陽西苑合璧宮暫時駐扎。
洛陽西苑方圓幾百里,苑內(nèi)挖有大湖凝碧池,上有蓬萊、瀛洲、方丈三座仙山,山上建有道真觀、集靈臺和總仙宮,從谷水引龍鱗渠入凝碧池。除了合璧宮外,還有望春宮、明德宮等大型建筑群,也是一處神仙居所!
王勃聽說雄偉的乾元殿即將建成,而皇帝將在此殿布政施德,號令天下,心情澎湃不已,頓時在大腦里進(jìn)行了三維掃描,參照蓬萊宮含元殿的樣子掃出了乾元殿雄偉身姿!
王勃告訴阿耶和二兄,他想寫一篇頌文,以歌頌偉大的大唐、偉大的皇帝陛下,歌頌賢淑的皇后和仁德的太子!
王勮說:“修一座宮殿就要寫一篇頌文,以后夠你寫的了!再說寫頌文,說得直白點(diǎn),就是向權(quán)貴拍一記響亮的馬屁,有什么值得寫的呢?”
王福畤卻說:“我贊同王勃,因?yàn)榇筇苹实鄞_實(shí)有值得稱頌之處,不說高祖創(chuàng)業(yè),太宗武除禍亂、文致太平之功,就說當(dāng)今皇帝陛下,勤政務(wù)本,兢兢業(yè)業(yè),自即位以來,天天按時上朝,連續(xù)八年從不間斷,最后搞得朝臣都受不了了!這難道不值得贊頌嗎?”
王勮語塞。王勃說:“我大唐雞渾指極,樹神宰而制山河;鶴讖裁儀,辟太虛而有天地。黃精吐瑞,潛龍苞象帝之基;紫氣征祥,鳴鳳呈真王之表。怎么能不大書特書,盡情歌頌?zāi)???p> “好詞呀!”窗外傳來一聲贊美,王氏父子回頭一望,原來是杜展來了。王福畤笑道:“杜少府怎么有空來此呀?”
杜展拱手道:“王叔,今日來京辦事,先到貴府歇歇腳呀!不想一來就聽到勃君的妙文,真是妙不可言呀!哈哈。”
王勃說:“我想寫篇頌文,展君見笑了!請坐。”杜展坐下說:“勃君的駢儷文構(gòu)思無滯,詞情英邁,宏逸絕塵,非俗流所及呀!文思如懸河注水,酌之不竭,杜某佩服至極!”
王勮說:“賢弟既然這么厲害,何不現(xiàn)場表演,一揮而就,讓我們欣賞一篇驚世駭俗的頌文呀?來,我來替你磨墨!”
王勃忙說:“不用、不用,我自己來!”拿過徽墨條,往一方很大的歙硯里倒入一杯水,然后開始磨墨。
只見他邊磨邊構(gòu)思,磨好的墨水倒入旁邊的墨桶里,慢慢磨了兩升墨水。這時到了吃飯時間,掌廚已經(jīng)做好了飯菜,王福畤招呼眾人吃飯。
杜展和王勃對飲浮蟻綠酒,沒有吃飯只吃菜,兩人喝了一壇酒。王勮催問王勃什么時候?qū)戫炍?,王勃酒酣耳熱,笑而不答?p> 酒席散后,王勃倒在榻上,拉過被子蓋在臉上睡覺。杜展出去辦完公事回來,見王勃還在睡覺,也不打擾,只在一旁陪王勮看書。
過了一會,王勃睡醒了,在一張長長的案幾上擺開宣紙卷軸,從筆擱上拿起紫毫筆,在歙硯里蘸上墨,提筆開寫了!
王勮和杜展悄悄站到他身后,看他怎么寫。只見他用瀟灑的行楷從右到左一路書來,竟然不改一字,不徐不疾,還帶著音樂節(jié)奏感。
開頭是:臣聞鵬霄上廓,瓊都開紫帝之庭;鰲紀(jì)下清,珍野辟黃靈之館。
中間是:皇帝陛下椒庭襲慶,曜芊萼于霞莊;蘭殿分休,湛珠衡于月館。
送給皇后的話是:皇后星潯縱淑,曳珠紱於銅皋。
又說:皇太子承云紫座,翊八柱于干維;湛粹青衢,揖三樞于地戶。
最后獻(xiàn)頌曰:珠泥暢績,銀繩郁契。鶴嶺云明,龍壇景惠。道超中古,功推下濟(jì)。惟帝惟天,惟天惟帝。
王福畤過來一看,驚得堅(jiān)起了大拇指。杜展也驚道:“勃君妙筆生花,寫這么長的文章竟然不要草稿紙,難道是在肚腹中打草稿嗎?”
王勮對他的弟弟徹底服了氣,說:“要是我來寫,光打草稿修修改改就不只一卷軸??!”
王福畤說:“這么好的頌文應(yīng)該讓陛下看到,聽說司元少常伯皇甫一功即將前往洛陽參加大典,我兒應(yīng)該登門拜訪,獻(xiàn)上這篇頌文,請他轉(zhuǎn)達(dá)!”
王勃立即寫了介紹信和一篇啟文,帶上自己寫的《乾元殿頌》,前往皇甫一功的府第拜訪。輕敲朱門,將介紹信和啟文投給門衛(wèi),然后在客房等候。
皇甫一功恰巧在家,看了介紹信和啟文后,素聞少年才子王勃的大名,馬上出來接見。
王勃恭敬地獻(xiàn)上卷軸《乾元殿頌》,請求皇甫常伯轉(zhuǎn)達(dá)給陛下?;矢σ还φ咕砑?xì)看,被這篇才思泉涌、想象綺麗的駢儷文深深吸引了。
讀完以后,皇甫一功覺得《乾元殿頌》審核過關(guān),可以一字不改地獻(xiàn)給皇帝御覽。王勃大喜,又獻(xiàn)上禮品。
皇甫一功趕到洛陽后,乾元殿已經(jīng)建成,帝后搬到紫微宮內(nèi)居住。當(dāng)李治在雄偉的乾元殿布政時,皇甫一功獻(xiàn)上《乾元殿頌》。
李治和文武百官商討完軍國大事后,將《乾元殿頌》帶回寢宮,命曹少監(jiān)朗讀。因?yàn)橥醪捻炍膶懙锰难粤耍涔侍?,所以連愛好文藝和音律的李治都聽不大懂,只是感覺很厲害的樣子!
聽完后,李治說:“這是十五歲的天才少年所作嗎?可惜大唐制度嚴(yán)密,想進(jìn)仕途,還是得通過科考大關(guān)吶,朕也不能法外開恩吶!”
李治把《乾元殿頌》轉(zhuǎn)給皇子們閱讀,讓他們查找典故,學(xué)習(xí)對仗和英詞麗句,提高文藝水平。
王勃獻(xiàn)頌,雖然沒有破格授官,但他收獲了粉絲啊,還都是貴族粉,從此他的大V帳號越來越值錢了!
轉(zhuǎn)眼到了冬天,帝后從洛陽出發(fā),前往東岳舉行封禪大禮!王勃的好朋友長安縣尉杜展調(diào)任蜀州青城縣令,需要穿越險要的秦嶺前往四川盆地。
臨別時,王勃前往送行,一直送到咸陽方才依依不舍的告別。在咸陽橋邊的酒樓里,兩人開了一壇新豐酒,相對痛飲!
杜展東望遠(yuǎn)處的城闕,西望奔流不息的渭水,在冬天的寒風(fēng)里惆悵地說:“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fēng)殘?jiān)拢 ?p> 王勃敬他一杯酒,安慰說:“此去蜀州需要經(jīng)過岷江的江南津、江首津、萬里津等五個渡口,希望杜少府一路保重,安全到達(dá),無論是登山越嶺,還是涉險過江,都能夠一帆風(fēng)順!”
杜展痛飲一杯,忽然流下淚來,淚水落在碧綠的圓領(lǐng)袍衫上,抽泣道:“我只有你這一個知己,此番離別,風(fēng)濤渺渺,何日再相見?縱使我有千種風(fēng)情,又能夠向誰訴說?”
王勃拉著他的手,說:“只要四海之內(nèi)還有你這個知己在,我覺得縱使遠(yuǎn)在天涯也象比鄰而居一樣,何必在分手的岔路口上,像兒女那樣悲傷,讓淚水沾濕袍衫呢?”
杜展收起眼淚,感動地說:“人生能夠得到你這樣一個知己,杜某雖死無憾!希望咱們都能白頭到老,長壽安康。祝愿勃君宦海如意,步步高升!”
王勃也說:“同祝愿、同祝愿!”兩人揮手告別了。
第二年正月,驛站傳來消息,帝后已經(jīng)完成了東岳封禪大典,前往孔子故鄉(xiāng)曲阜縣和老子故鄉(xiāng)亳州參觀。主持科考的禮部官員已經(jīng)在回長安的路上了。
王勃興奮萬分,迅速在大腦里進(jìn)行了三維掃描,形成了一幅皇帝東游泰山的恢宏而美好的畫面。
隨后,王勃又象創(chuàng)作《乾元殿頌》一樣創(chuàng)作出了《宸游東岳頌》一篇,然后帶著介紹信、啟書和禮品登門拜訪司列少常伯李安期,將頌文獻(xiàn)給他看。
這李安期是隋朝禮部侍郎李百藥之子,也是名門之后、書香世家,和王勃有著共同的愛好和語言,所以賓主雙方談話很投緣。
王勃此行不僅讓自己的頌文再次上達(dá)圣聽,名揚(yáng)天下,而且給科考選官留下了良好的印象,自然而然地為自己的科考加了分!
一個月后,王勮、王勃和其他學(xué)子一起參加了朝廷幽素科考試,兄弟二人雙雙考試及第,王勮除官太子典膳丞。
王勃授官朝散郎,從七品上,也穿上了碧綠的袍衫,憑借自己建立的粉絲團(tuán)基礎(chǔ),在京師暢游宦海,無人不敬。
所以說,讀書還是有用的,因?yàn)樽x出來的人,他參加工作的起點(diǎn)就是你工作一生也無法到達(dá)的終點(di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