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月樓。
“姑娘!”門口跑進(jìn)來一位丫鬟打扮的女子,“樓里來了貴客,來人喚了讓您去作陪。”
白為霜正在發(fā)呆,聽著聲音立刻回道:“哦,這就來了?!?p> 兩人出了房門,穿過一處處花園回廊,走了好一會兒,過了一道拱門,是一個露天的舞臺,舞臺四周環(huán)抱擺了席位,皆坐著京中各家的貴公子,衣著清涼的姑娘們服侍在一旁,眾人見了來人席上安靜了數(shù)息。
最先開口的是坐在中間的男子,錦衣華服,白玉為冠,“真真是個美人兒,不怪婉香姑娘藏得嚴(yán)實,這么個寶貝怎么能放出來搶自己的風(fēng)頭。”
男子說著低頭看著懷里眉目艷麗的女子,“嗯?是嗎?”
婉香端著酒杯笑容迷離,“霜兒是我一手帶大的,哪有搶了風(fēng)頭一說,難不成瑞王殿下見了奴家的徒弟就不待見奴家了嗎?”
瑞王大笑,“你還不知道本王,這心尖尖不都是你,”轉(zhuǎn)頭又看向站在一旁的小丫頭,“聽婉香說,你叫白為霜?”
“是。”
“善舞?”
“是?!?p> “那便舞一曲!”瑞王面色微紅,瞧著心情極好,“若跳的好本王重重有賞!”
白為霜低著頭小心的打量著席上的眾人,大多都懷抱美人,飲酒作樂,可瑞王邊上的那個座位,確是空的。
“獻(xiàn)舞,落花。”白為霜舞動身體,揚起的衣裙隨著擺動,迷了一眾人的眼。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p> 晚間百盞燈火將這一處映的通明,燦黃的燭火在春日夜間的風(fēng)里跳動,四處飄來的桃花若自天而下,繞著臺中央那嫵媚動人的身影,忽起忽落。
“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這一舞,名動京城。
無數(shù)人蜂擁而至,在這京中有名的風(fēng)月之地,戲月樓,只為親眼得見白為霜與花共舞的名景,宛若仙人的容貌。
而天人之姿的白為霜自那日起再沒走出自己四四方方的小院子。
“外面?zhèn)鞯氖窃絹碓叫昂趿?,”秋羅自己搬了杌子坐到白為霜腳下,“說什么的都有,搞得像他們真的看過一樣?!?p> 白為霜拖著腦袋看著窗外,高高的院墻,高高的天,“師父有說我可以出去了嗎?”
“沒呢,聽說如今京中不太平,婉香姑娘特吩咐了后院的姑娘們都不許出門呢。”
“怎么不太平了?”
“不清楚,不過那位征戰(zhàn)西北的五皇子前些日子回京了,聽說就要加封親王了!說不定再過幾天,京中關(guān)于姑娘你的傳音就沒了?!?p> “是嗎?好像前些年聽師父提起過,西北王叛亂,這個五皇子打了三年的仗呢。”
兩人正打鬧著,門外響起敲門聲。
“霜兒姑娘,瑞王府送來帖子,明日府中設(shè)宴,請姑娘獻(xiàn)舞一曲?!?p> 白為霜皺眉,“師父怎么說?”
“婉香姑娘已應(yīng)允?!?p> “知道了,”白為霜高聲回道,轉(zhuǎn)眼對上秋羅凝重的神色,“怎么了?”
“沒什么,奴婢先去忙了?!鼻锪_整理表情笑了笑,“姑娘準(zhǔn)備準(zhǔn)備吧,畢竟這次是去瑞王府?!?p> “唔,好,”看著秋羅離開,白為霜總感覺怪怪的,“怎么最近師父她們都像有什么瞞著我似的?!?p> 次日,傍晚。
梳妝好的白為霜坐在自己的小院里,待仆從來喚便跟著人一路出了戲月樓的大門,許多人圍在樓門前喊著白為霜的花名,瑞王府的馬車早早停在此處,秋羅護著她上了馬車,隨后在人潮里駛向瑞王府。
“那些人,是來看我的?”白為霜撩開窗簾看向仍舊駐守在樓門前張望著馬車的男人們。
秋羅笑了笑,替她整理發(fā)髻,“是呀,姑娘如今在京城的名號,可是響當(dāng)當(dāng)?shù)哪?。?p> “可我明明只在那日的宴上,跳了一支舞而已,我不曾記得,宴席上有許多人?!?p> 秋羅轉(zhuǎn)過頭不去看白為霜的眼神,“一傳十十傳百,世上諸事,不皆是如此。”
很快,馬車停在了瑞王府富麗堂皇的大門邊,有王府家奴引了白為霜下車,自角門入,白為霜抬頭看了看那開的不高的角門,低聲對身后的秋羅道:“聽說總有樓中的人為了能進(jìn)這般宅院傾其所有,師父總與我說起,讓我不要聽著樓外的花花言語,想來也是了,怕是一輩子都只能從這般的角門進(jìn)出?!?p> “這是在瑞王府呢,姑娘還是少說兩句吧,”秋羅提醒。
白為霜俏皮的咧開嘴,“知道了,秋羅好啰嗦,比師父還啰嗦。”
宴席在王府湖中的畫舫上,明亮的燈火將湖中照的如同白晝,白為霜緊跟著侍女,繞了好遠(yuǎn)的路,從湖的后邊坐上一只小船上了畫舫。
“今日的宴席為五弟接風(fēng)洗塵,本王前些日在戲月樓尋到一位妙人,今夜請來,也為諸位助興?!?p> 是瑞王的聲音,白為霜站在屏風(fēng)后,看著宴席上模糊的身影,畫舫外的臺子搭好,白為霜捏著一把團扇掩面而出,欠身行禮,“戲月樓白為霜,此舞,踏風(fēng)?!?p> 春日晚間的風(fēng)還有些溫涼,白為霜今日穿著一件黛綠色的輕紗長裙,踏風(fēng)之舞乃是當(dāng)年婉香的成名曲,踏風(fēng)而起,飄飄欲仙,與婉香妖嬈嫵媚不同,白為霜卻清冷的像皎潔的月,又溫柔的似湖中的漣漪。
讓人心神為之而動。
笛音繞梁,衣袂飄飄,霎時間畫舫之上交談聲蕩然無存,所有的目光皆環(huán)繞在與風(fēng)同舞的女子身上。
“果然是位妙人,早聽京中傳言說戲月樓出了一位仙子,今日得見果然名不虛傳,瑞王殿下當(dāng)真是讓我等飽了眼福?!?p> 席上的人白為霜大多都不認(rèn)識,除去瑞王,只幾位有些眼熟,常在戲月樓里尋歡作樂的公子哥和在朝為官的大人們。
“瞧這身材臉蛋,倒是個絕色美人,不知可有意中人?”
“哎,自然是瑞王殿下的紅顏知己了,哈哈哈哈?!?p> 聽著眾人的言語越發(fā)露骨,白為霜有些不適,低頭行禮瞧著瑞王揮了揮手,立刻轉(zhuǎn)身原路返回,邊走邊嘀咕著,“師父說的果然沒錯,這些公子和當(dāng)官的,都是些衣冠禽獸的偽君子?!?p> “白姑娘,”一個侍女打扮的女子立在畫舫樓梯處,“瑞王殿下吩咐奴等為您準(zhǔn)備了晚膳,姑娘要留在王府嗎?”
“不了,”白為霜連連搖頭,“我這般身份,還是不適合待在王府,勞煩姑娘送我上岸吧?!?p> “隨奴來?!?p> 侍女帶著白為霜上了小船,晃晃蕩蕩的往岸邊去,白為霜被夜里的風(fēng)吹的有些涼,劃船的侍從緩緩將船靠岸,被扶著上岸的白為霜卻在抬腳時手邊失了力氣,一腳踩進(jìn)水里,好在被船夫護住,才只濕了一只鞋。
“姑娘恕罪!”那侍女噗咚跪下嚇了白為霜一跳,“奴去替您……”
“沒事沒事,”白為霜晃了晃腳,“不過半個時辰的路,回去再說,快起來吧?!?p> “那怎么行,春寒未消,您若是傷了風(fēng)寒,殿下那邊奴沒法交代,”侍女看了看白為霜的腳,“可惜奴的腳大了些許,您且在這邊的亭子等著奴,奴去去就來?!?p> 看著侍女飛快跑開的身影,白為霜嘆了口氣,“真的沒事兒啊……跑那么快干嘛,算了,等等吧?!?p> 坐到亭子里,看了看四周沒什么人,白為霜踢掉鞋子,脫下襪子,用衣擺擦了擦濕漉漉的腳,等了許久卻也不見侍女歸來,“怎么還不來?!?p> 正等的無聊,突然四周傳來一陣吵鬧聲,接著盔甲摩擦與雜亂的腳步聲漸近,白為霜慌忙將腳塞進(jìn)裙子里,縮成一團躲在亭子的角落,“出什么事兒這是……”
探頭還未看清楚,突然一旁竄出一個黑衣男子,不善嚇了一跳剛要叫出聲,被他用匕首橫在脖前,堵住了嘴,“別出聲?!?p> 白為霜渾身緊繃,用力的點著頭,滿頭釵環(huán)胡亂飛舞似是打中了男人的臉,便聽他惡狠狠道:“也別動了!”
“誰在那!”侍衛(wèi)的聲音逼近,火把的光源也逐漸亮起,白為霜有點兒慌亂,男人低聲道:“讓他們離開,我若暴露,就先殺了你?!?p> “戲月樓,白為霜,”白為霜強壓著顫抖的聲音,“受邀于瑞王殿下?!?p> 看著侍衛(wèi)想要繞開亭子前的假山走來,白為霜又慌忙道:“別過來!我……我方才上岸時不慎弄濕了鞋襪,現(xiàn)如今光著腳,還望各位大人莫要為難我一個小女子?!?p> 聽著白為霜的話,男人居然下意識的低頭,夜里青灰的地磚上,一只瓷白的小腳踩在其上,白為霜看著男人的目光,頓時嚇得蒼白的臉變的通紅,忙勾起腳藏在身后。
男人意識到失禮,也不自然的轉(zhuǎn)過臉。
“青樓的舞女,你還在乎這些!”那侍衛(wèi)語氣不善,剛要上前被旁邊的人攔下:
“瑞王殿下吩咐了,不得冒犯戲月樓的白姑娘,你不要命了?”
“哼!”聽著眾人罵罵咧咧的走遠(yuǎn),白為霜松了口氣:
“這位……公子?”許是方才的事,白為霜語氣不快,“我與你也無冤無仇,今日我就當(dāng)沒見過公子,我也就是一個小舞女……絕對不會亂說的。”
男人深深看了白為霜一眼,“今后若我聽到半字關(guān)于今時之時,定來取你性命,戲月樓,白為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