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面色晦暗,穿過人群直奔家門。他雖老實,但也是個男人。是個男人就不能忍頭頂青青草原。
于是不一會兒,眾人便見老王扯著王嬸子又進來了。
“我說你放開啊,你扯到我頭發(fā)了?!蓖鯆鹱咏袉局?p> 老王愣是沒理她。
直走到曹連跟前,方一把將她甩脫。
王嬸子一個踉蹌,險些栽倒。
好不容易站直身子,眼見一群人都用一種譴責的目光看著她,心知,侄子已經(jīng)把她招出來了,只是不知招到了哪個份上。
她故作鎮(zhèn)定:“做什么呢?為啥綁了我侄兒?還有王法嗎?”
說著便要上去解綁,結果那手剛觸上繩子便被一股大力直接將人彈飛了。
一陣天旋地轉(zhuǎn),王嬸子怦然落地。
瞧把你能的,捆仙繩是你能解開的?!紫霄笑笑不說話。
“該,報應!”圍觀人群沒一個人去攙她的。
最后,王嬸子只能自己顫顫悠悠爬起來,發(fā)髻都散了。
這會兒她不敢再貿(mào)然去觸碰繩子了,卻仍色厲內(nèi)荏地叫著:“快給我侄兒松綁,不然明日我就去告你們?!?p> “是了,你拾掇你侄兒偷了嫁衣,自然是送去給了鎮(zhèn)長。在鎮(zhèn)長那長了臉面,便也不顧我們鄰里的情誼了,這不張口就是報官?!币粋€聲音道。
“真是人不要臉天下無敵?!绷硪粋€聲音接口。
“我只想問你,你為何要陷害我家?”老趙忍著氣道。他自忖生意誠信,為人也實在,與鄰里多和睦。
即便他不喜王嬸子嘴碎,那也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不曾與她為難過。
王嬸子抿了抿嘴,心知今日的事不能善了。索性就破罐破摔,怕什么,有本事去告鎮(zhèn)長去。
“這哪里就是陷害了?我是為了你們家好,你們家春杏嫁入鎮(zhèn)長家,那不就是吃香的喝辣的。許生那樣的窮小子,能給春杏什么樣的好日子過?窮書生最是無用了?!闭f著還瞥了眼許生,內(nèi)含不屑鄙夷。
許生聽得臉色微變。
白黎先生得見,拍了拍許生的肩。
許生搖了搖頭,示意無礙。今年他會參加秋闈,先生說他中舉的希望很大。他會給春杏過好日子的。
“我們春杏不勞你費心。你主使偷竊是要判刑的?!崩馅w不大信這事是王嬸子主使的。
“我可不是主使的,這是鎮(zhèn)長老爺讓干的,你有膽找鎮(zhèn)長老爺去?!蓖鯆鹱佑惺褵o恐。知道又怎樣,你能對抗鎮(zhèn)長?
“那今日鎮(zhèn)長并未回來,你侄兒卻上門來搶人。呵,難道說鎮(zhèn)長遠隔百里給你透的信?”
“自然不是,那是鎮(zhèn)長夫人吩咐的。那可是縣太爺?shù)呐畠?,你們能怎樣?告她?呵呵……”王嬸子笑得放肆?p> “休得胡言,鎮(zhèn)長夫人昨日契約毀地那般干脆利落,如何會出爾反爾?”
“這我便不知了,你不信自可以找鎮(zhèn)長夫人去對峙。我何必騙你們?”王嬸子翻了個白眼。
聽到這里,事情已基本水落石出了。不管老趙信不信,王嬸子確實沒有什么理由要編這樣的胡話。
春杏悄悄問紫霄:“你說為何鎮(zhèn)長夫人要晚上來搶人?”
對于她的心里紫霄略一琢磨,猜測道:“大概是白日里你父母上門被一堆人看見了。她反而不好辦了?!?p> “紫霄姑娘說得極是?!痹S生也悄悄湊到了春杏邊上,續(xù)道,“眾口鑠金,人言可畏。她是怕犯了眾怒。”
“那你說為何不派陸六等人來呢?”春杏不解。
“沒準是不想讓底下人見著她齷齪的一面吧?!边@事紫霄也想不通。
見過善妒的妻子不讓丈夫娶妾的,沒見過想方設法要給丈夫搶姑娘的,真是奇也怪也。
“你與布莊老板是什么關系?他可是你的幫兇啊?!敝澳堑狼宕嗟呐曈职l(fā)問了。
老王一噎,小姑娘能別逮著這事兒了嗎?我好歹也要點面子的啊。
聞得此言,王嬸子一時臉色變幻,有驚慌有錯愕。早在侄兒的叫聲響起時,她便讓李全先跑了。后來大家出門人多又亂,誰也沒留意他。
“別亂說。人要臉,樹要皮。什么關系?他偶爾來我家買肉,我偶爾去他家買布。就這關系。你們想聽什么?”王嬸子強定神情,殊不知她一臉心虛的樣子早被一眾人等看在了眼里。
“別否認了。你侄兒什么都說了?!眹^一人道。
王嬸子一雙眼淬了毒一般盯著她侄兒看。許久,方拉著老王的手,哭訴著說:“老王,我跟你這么多年,為你生兒育女,我是什么樣的人你不清楚嗎?”
老王把手一抽,沒吭聲。
王嬸子便也哭不下去了。
一時場面有些寂靜。
眾人看著老趙,看他想怎么辦了,畢竟人家是苦主。
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還真不好辦,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也不能把人往死里整??扇羰禽p輕放過了,老趙一家無論如何也咽不下這口氣。
最后還是老王站出來說:“這樣吧,錢我沒有那么多,我把我的房子抵給你,不夠的我再去賺,我豬肉攤收益還算可以?!?p> “你瘋啦?房子抵給他,我們住哪兒?”王嬸子叫囂著。
“閉嘴!”老王怒喝一聲。
王嬸子扁了扁嘴,終是沒再多說。
老趙一家子商量了下,也不能真把人逼死,遂跟老王說道:“房契就先放我這抵著,你還住那兒。至于你侄兒跟你媳婦兒,我們沒有那么大肚量,是不肯讓他們繼續(xù)住的?!?p> 老王面含感激地聽著。
“至于錢,我們兩家各出一半。哪日你湊滿一百六十兩,這房子還歸你。你侄兒跟媳婦都要關祠堂三天三夜?!崩馅w總結道。
清平鎮(zhèn)的祠堂就在這一排屋的盡頭,年久失修,除了有屋頂可以擋風遮雨,便只剩牌位了。關個三天三夜也夠他們吃一壺的。
兩人當場寫了契約,老王便把房契取來交給了老趙。這事便當了結了。
紫霄便收了捆仙繩,讓人取來了粗麻繩將曹連與王嬸子一并綁了。
王嬸子還待說話,便被魏嬤嬤塞了一抹布。
紫霄一看,樂了。下午她見過魏嬤嬤拿這塊布擦了恭桶。
之后,一行人將王嬸子與曹連關進了祠堂,便各自散了。
只是老王壯碩的身軀好像一時間有些佝僂了。
看著垂頭耷耳的老王,老趙心里也說不上是什么滋味。
回家后,春杏便問她爹:“為什么王叔明明是無辜的,反而讓他賠錢呢?”
老趙深吸一口氣,嘆道:“養(yǎng)不教,父之過。而且你王嬸子勢利,定然是不愿過苦日子的。”
春杏懂了。因為勢利,所以可以共富貴,不能共貧苦,自然會與王叔分道揚鑣,王叔便不用被他們拖累了。
一夜忙活,東方已泛起了魚肚白,一輪旭日紅如火,正緩緩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