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上說著粥,腦子里自動又回放了腦花的絢麗綻放,榮寶兒再次伏在炕沿上,沖著痰盂嘔起來。壽嬤嬤趕緊把粥碗遞給玉竹,讓她拿走,又倒了半杯溫水,等榮寶兒平靜下來之后,伺候她漱口。
漱完口,完全沒了氣力的榮寶兒,在壽嬤嬤的幫助下,側(cè)身躺下,閉著眼睛休息,壽嬤嬤漸漸鎮(zhèn)定下來,這時候才想起來要吩咐玉竹,去鈔紙胡同請清虛過來,榮寶兒聽到了,掙扎著勉強開口阻攔。
“嬤嬤,不用,你把藥拿來,我吃完睡一會兒就好了!”壽嬤嬤看著榮寶兒虛弱的樣子,心疼的了不得,嘴上答應(yīng)著,卻背著榮寶兒,給玉竹使眼色,讓她快走。
玉竹明白,往外一路小跑。隆福一直在倒座守著,聽到正屋的動靜,早就出來在門口等著了,玉竹沒頭沒腦的往出跑,差點一頭扎進他懷里。
“竹丫頭,姑娘怎么樣了?你這慌慌張張的,是要往哪去?”隆福側(cè)身避開,一只手扶著玉竹的肩,防止她摔跤,皺著眉問。
“姑娘醒了,不吃東西,”玉竹急的不行,話都不會好好說了,“一個勁兒的吐,嬤嬤讓我去找道爺!”
“你回去伺候姑娘,我讓永壽騎馬去,更快些!”隆福聽了玉竹的話,當(dāng)機立斷,快步往二門去找永壽了。
玉竹站了一會兒,混亂的腦子才想明白隆福的做法更好,就轉(zhuǎn)身回屋了。隆福才吩咐好了永壽,就看見門房進來報,“袁敏行大人來了!”
永壽去馬房牽馬,隆福抻了抻衣服下擺,撣了撣衣袖,疾走了幾步,去迎接袁敏行。袁敏行跟著隆福往里走,正跟牽馬出來的永壽走了個頂頭碰,袁敏行就看了他兩眼。
“馬上就要宵禁了,他這是要去哪?”
“姑娘身體不大好,我讓他去請道爺!”隆福對袁敏行的“多事”有點詫異,但還是解釋道。
“寶兒怎么了?”袁敏行貼著胸口,帶著的榮寶兒的金簪,似乎熱燙起來。伸手隔著衣服按了按金簪,袁敏行不知道為什么,突然緊張起來,也顧不得別的,快步就往里跑。
“袁大人!請留步!”本來想把袁敏行往榮曜的書房帶的隆福,跑了兩步,實在是跟不上,扶著腰急的跺腳,還沒出門的永壽,一看這種情況,把馬韁繩一拋,跑著去攆袁敏行,想攔住他進正院,畢竟榮曜不在家,男女授受不親??!
永壽好不容易在正院儀門前,攔住了袁敏行,喘著氣對袁敏行施禮,“袁大人,留步!里面是內(nèi)院,都是女眷,我們侯爺也不在,您不便進去!”
“寶兒可在里面?”袁敏行對永壽的話充耳不聞,繞過他繼續(xù)往里走。
“袁大人,您真的不能進去!”永壽迫不得已出手阻攔,一個擒拿手,往袁敏行的肩膀抓去。但是礙于他是客人,不好傷了他,只用了三分力氣。
袁敏行心里焦急,不耐煩跟他糾纏,閃身轉(zhuǎn)到了永壽身后,一個手刀,打暈了他,然后轉(zhuǎn)過儀門,沿著游廊直奔正房。壽嬤嬤聽見外頭有動靜,讓玉竹出來查看,結(jié)果被大步流星闖進來的袁敏行,撞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聽到玉竹的驚叫,壽嬤嬤覺得不對頭,也出來查看,才挑了門簾,袁敏行就旋風(fēng)一樣進了梢間。也不顧壽嬤嬤伸手阻攔,直接走到了炕邊。榮寶兒聽到了玉竹和壽嬤嬤的叫聲,想起身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才睜開眼,就被居高臨下,一臉焦灼看著她的袁敏行嚇了一跳。
“敏行?你怎么來了?”榮寶兒剛才吐得厲害,傷到了喉嚨,說話的聲音就有些喑啞。
看到榮寶兒還能睜眼說話,也沒有什么痛苦的表情,袁敏行心里才平穩(wěn)了些,“沒事,我就是過來看看!”你。
“我沒事,就是沒什么力氣!”榮寶兒有閉上了眼睛,覺得還是這樣說話,比較不費力氣。
燈光下,榮寶兒的被子只蓋在胸口之下,睡服上第一顆襻扣,在剛才嘔吐的時候,掙開了,露出了巴掌大的一片雪白肌膚,一綹頭烏發(fā)散落其上,還露出了一抹大紅色的主腰。榮寶兒不知道,她不經(jīng)意間,對袁敏行造成了多大的沖擊。
“袁大人,”壽嬤嬤適時的走過,心里罵著登徒子,臉上寫著,你是色狼,語氣卻還是平靜的,“姑娘需要休息,請您外面用茶!”
袁敏行莫名的感覺有些心虛,尷尬的轉(zhuǎn)身,對壽嬤嬤拱了拱手,耳根處的紅,漸漸往脖頸和臉上蔓延開來,“是袁某失禮了!唐突了寶兒!請嬤嬤恕罪!”
壽嬤嬤一肚子的火氣,面對誠懇認(rèn)錯,姿態(tài)放得極低的袁敏行,卻沒法發(fā)作出來,憋屈的直咬牙。生怕自己一開口就忍不住撲上去咬他,壽嬤嬤只是匆匆點了下頭,就領(lǐng)著袁敏行到了明間。
“寶兒看起來情況還好,為何還要在此時去請清虛道爺過府診治?”壽嬤嬤沒有讓玉竹去準(zhǔn)備茶水待客,袁敏行也不在意,全服副心思還在榮寶兒身上打轉(zhuǎn)。
“姑娘雖然醒了,可是卻吃不下東西,還嘔的厲害,所以想著還是請道爺過來看看穩(wěn)妥!”隆福趕到正院外,看到了被打暈的永壽,只好先安排人把他抬回去躺著,此時才進了屋子“陪客”。
“你們給她準(zhǔn)備了什么吃的?”袁敏行想起了從榮寶兒臉上,擦掉的蒙面人的腦漿和血漬,心里有了計較。
“不過是雞湯煮的白粥,還加了些枸杞在里面?!甭「]留心壽嬤嬤給榮寶兒準(zhǔn)備了什么吃食,所以就看向了壽嬤嬤,希望她來作答,但是滿肚子火氣的壽嬤嬤,根本就不想搭理袁敏行,撇過頭去裝傻,玉竹在隆福凌厲的眼神逼視下,抗不過只好乖乖的“招了”。
“我發(fā)現(xiàn)寶兒的時候,有個腦漿迸裂的劫匪,就躺在她眼前!”袁敏行想起自己第一次在戰(zhàn)場上,看到殘肢斷臂,迸裂的腦漿,和滿地流淌的內(nèi)臟,足足有近半年的時間,都吃不下白飯,肉食,和紅色的果蔬,“恐怕近些時間,寶兒都吃不下白粥,豆腐腦之類的東西,不如換些別的給她吃,比如,小米粥?”
袁敏行只是簡單的一句話,就讓壽嬤嬤對榮寶兒看到白粥的反應(yīng),感同身受,胃里也翻攪起來。于是對袁敏行的建議,也能夠聽進去了,畢竟,他也是為了榮寶兒好。不甘愿的道了聲“多謝”,壽嬤嬤重新打起精神,安排人去煮小米粥準(zhǔn)備爽口的小菜,力求能夠讓榮寶兒吃得可口,香甜,想不起腦花來。
看著袁敏行沒有立刻要走的意思,隆福恭敬的請袁敏行到了榮曜的書房。隆福簡單的跟袁敏行解釋了下,榮曜和榮高氏之所以不在家,是去鈔紙胡同,照看榮章氏和初生的男嬰了。永貴上了茶水點心,隆福跟袁敏行兩個人就端著茶水,占著嘴,等著正院的消息。兩碗茶喝過,玉竹滿臉喜意的跑過來送信,一只腳才踏進院子,玉竹就大聲喊了起來。
“吃了,吃了,姑娘吃了一碗小米粥,還喝了藥,沒有再難受!”
隆福跟袁敏行同時長出了口氣,然后相視一笑。袁敏行放下茶碗,站起來對著隆福拱手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多做打擾了,隆叔,敏行告辭!”
隆福連稱不敢當(dāng)袁敏行對他的尊稱,親自為袁敏行開了門,送他到了大門外,看著他上馬遠(yuǎn)去,才回來,叮囑門房把大門上閂鎖好,晚上值夜要打起精神,“若是敢趁著侯爺和夫人不在,吃酒賭錢,疏忽大意,我絕不輕饒!”
警告完了當(dāng)值守夜的,隆福想了想,還是又轉(zhuǎn)回到了正院倒座房里守著才放心。榮寶兒吃了藥,不想立刻躺下,就靠著引枕,披著衣服坐著,跟壽嬤嬤說些閑話。壽嬤嬤生怕說錯話,再讓榮寶兒難受,坐在炕沿上,總是小心翼翼的字斟句酌。凡是可能讓榮寶兒想起白天發(fā)生的事的話題,壽嬤嬤都不回答??粗兄?jǐn)?shù)哪?,腦袋還不十分清楚的榮寶兒,也跟著難受,只好閉嘴不再說話。
屋里的沉默像是有形有質(zhì),粘稠而又厚重,把榮寶兒憋的難受,腦海中閃過永喜倒地的畫面,榮寶兒猶豫了下,盡管心里覺得他肯定是死了,但還是問出口,“嬤嬤,永喜,為了救我,可是......”死了?
“永喜還活著!”看著榮寶兒神情低落,語氣中滿是自責(zé),壽嬤嬤伸手在她背上輕輕撫過,安慰她,“清虛道爺給他診治過,說是沒有性命之憂,只是要多靜養(yǎng)些日子!”
“真的?”榮寶兒,有些不敢置信,“我看見他吐了血,倒在地上,我以為他肯定......”
“真的,”壽嬤嬤想起了清虛的話,轉(zhuǎn)述給榮寶兒聽,“清虛道爺說,幸虧永喜是自幼練起的童子功,十三太保的橫練,若是換做其他人,真是扛不住打在后心那一下子。只是雖然他的性命無虞,一身功夫卻毀了,養(yǎng)好了以后,也就跟常人一般無二。侯爺還擔(dān)心,他會接受不了這個結(jié)果,不知道等他醒了以后,要怎么跟他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