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后,前面白影忽閃,腥異迫人的血霧散薄,大山貓在空中舞爪身影,就在他們下方不遠一起墜落著。
四面霧散開后,仍是一片赤色,只是不再暴血,而顯火紅的地底洞穴。
就如佛說中的火獄,燥熱迎面沖來,司馬師嘴中已開始微感干澀。
白貓翻滾靈巧先落地,跳躍起來將他與阿瑜馱住,再至一塊尖突巨石上,腳下暗焦生燼色,四下觀察環(huán)境。
血色巖漿,地底洞道寬大縱橫,煙熏濃黑彌漫,鬼獸暗影四處隱動。
大貓鼻子一抽,對著一個方向猛嗅,眼睛里生紅血絲,急切地嗚叫。
“瑜兒,這里炎生神奧,可有祝融之感?”
阿瑜伏靠在他背上,前額已有沁沁濕熱汗珠,打濕她秀嫵鬢角滴下。
“妾只覺昏熱……”
司馬師一抓貓頸背上毛,便向它關(guān)注之處沖去。
連續(xù)跳過數(shù)條深血火溝,溝里許多臃腫體胖的人形鬼,在嚎哭嘶喊,周邊有身穿火紅薄袍的妖女,在用尖銳鉤鞭抽打它們。
頭頂上,是燃燒的巖層,擴展開去無邊廣大,就像火與血構(gòu)成天幕。
白貓竄沖入一道深谷,盡頭黑色崎嶇石墻下,有一朵盛開的,巨大扭曲蘭花。
花瓣上的顏色,像死者枯骨般,慘煞白亮。
花蕊中間結(jié)出一個果實,狀若一半人頭顱骨,上戴有朽爛的寶冠,骨眼眶內(nèi)涌出,絲絲如火焦燃暗血。
司馬師懷抱阿瑜,從貓背上跳下,她身上熱得香汗微出,透濕散出腥膩熱力。
女香直入子元鼻竅,他腦中一熱,右腕上脈搏狂跳幾下。
白山貓搖身踱掌到花前,青亮雙睛中也泛出赤猩,瞬間血絲怒張遍布眼球。
它無聲深嗅花朵中心骨蕊,一時垂頭發(fā)出嗚嗚輕聲,接著掉頭舉起右前肢貓掌,對司馬師連揮幾下。
子元過去靠到它身邊,感覺到它身上白毛,放漾開急切靈魂鳴動。
他不是很明白大貓之意,倒轉(zhuǎn)劍柄右手束到身后,左手試探著按到它脖頸上。
白貓嗚咽幾聲,伸出長長舌頭,輕舔自己胸口幾下,然后用腦袋拱他背束持劍的右臂。
子元哦了一聲,拔出劍來,將劍尖對準貓絨厚的胸膛,探詢看向它青赤雙目。
大貓緊緊一閉眼,嘴里咕囔幾下,揚起了脖頸。
司馬師鼻翼一皺輕吸兩下,將劍刺了進去,破開它胸表毛皮肌膚,割裂出血紅染白的深口。
劍上雷音輕顫,他收回劍向后退幾步,白貓面上露出痛苦神色,那胸膛開口里鮮血滴下化作赤煙。
之后,破口再度擴大,司馬師都能看到其中,在骨肋血肉下隱隱跳動的心臟。
幾條貓的胸骨開始扭曲,迅速生長刺結(jié)而出,分裂成幾條白骨尖刺,形成骨牙圓口狀。
它哼唧著,牙咬得緊緊,艱難掙扎著一步步挪向那花朵。
阿瑜想要上去幫助它,被大貓揮爪拒開。
只見它到離花朵骨蕊咫尺之間,那胸口骨牙口子向前一凸,一口把花骨朵中間那戴冠骷顱吞了下去。
那頭顱被從花中咬拽出來后,半腐化的骨頭眼睛里,睜開驚恐紅光,然后發(fā)出凄厲鬼叫,喊到一半就被骨牙完全嚼碎吞下。
那死慘白色蘭花,頓時失了妖異光澤色彩,萎蔫下去,變成一團枯黑。
白貓滿足嘆一口氣,目睛中痛苦褪去,唰地放散出滿滿血色瑩采,胸口骨牙裂口緩緩合上。
它身上的白毛,驀地閃出暗金光華,豎飄起來,顯得更異常如絲柔麗。
轉(zhuǎn)過頭來,貓眼中之前的,波動震蕩焦痛急慮神色,已完全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平靜、穩(wěn)毅的霸氣。
“司馬少郎,多謝……”
它一張嘴,露出閃亮鋒齒,竟發(fā)出了人聲。
司馬師和阿瑜訝然張口,他確認不是幻聽,向前靠到白貓面前。
“……尊駕可言人音?”
貓說的人話,深沉靜厚,透著舒緩雄渾。
“少郎與少夫人助余尋到此處,余才復(fù)得人語。”
說著,大貓匍匐下身,在他們兩個面前,擬人狀恭敬垂頭作禮。
阿瑜過來,好奇地看著貓,饒是她靈通魄命早開、見多神怪識廣,似也有些驚異于此次情景。
“軍郎想必知曉先史,余便是秦嬴氏扶蘇。”大貓起身,貓眼一閃一閃,注目司馬師臉上。
“秦公子扶蘇……”他靠到白貓身邊,眼神微半陷入幻悟。
“枉死后成靈,才知被胡亥陷害之冤……今日異世降臨,我得重回秦道,托幸遇二位,報了前世之仇?!?p> 它繼續(xù)說著,并張開利口,吐出一團血氣。
那團血,變成一張丑惡人臉,虛浮在半空,嘴中喋喋不休咒罵狀。
仔細一看,就是剛被扶蘇吞下,戴華冠的半腐花中頭顱。
“胡亥……”扶蘇的貓眼里閃出憎惡,舉起右爪,對著血氣顱影一撓。
那丑惡頭顱頓時慘烈狂叫,臉型扭得要斷開一般,舌頭抖動伸出,吐出大團霧影黑沫。
“他不僅奪走我皇位,死后陰咒我成獸形、剝?nèi)ノ胰酥捳Z,還更是糟毀了大秦基業(yè)……”
扶蘇又狠撓胡亥的血影頭顱一下,胡亥繼續(xù)哭慘厲嚎,影子中的眼珠都要崩裂出來。
“不過,那樣的暴業(yè),滅又如何……”扶蘇輕嘆一聲,并若有若無地,深瞧了司馬師一眼。
“公……殿下,令弟身骨埋花,在這異間去往長安之路?”
司馬師看著胡亥血影,胡亥眼睛里懼怯、仇毒、貪婪和愚嗔混合一處。
“他無能卻貪毒、野心而無力,死后混在非人之境,敗挫也是自然。余也不知道他怎么到此田地,總之尋回秦中之地后,便便冥冥中感應(yīng)到了這孽障?!?p> 扶蘇啊嗚再開貓嘴獠牙,把胡亥看起來,痛到抽瘋的血頭嘴臉,吞回了口腹中。
阿瑜不語,望著白貓的好奇,漸漸又變成靜斂之色。在扶蘇吞下整個胡亥魂魄后,她目中微顯快意。
司馬師望向黑石壁另一邊,漫漫長火血途,思索一時后,問扶蘇:
“那敢問殿下,長安那邊的情形可知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