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師抱住妻子,在女鬼頭裂散的那一刻,同時自己身上的邪力壓制也完全消解。
他忙回身出得道觀外,卻驀地呆立原地。
外面的集鎮(zhèn)街區(qū)完全變了樣,閣樓、房屋還有其它的壘壁寨墻等,全都扭曲零亂地拼接粘合成一堆,形成一座巨大的詭幻迷宮。各種建筑一層層地疊加向上堆積,只露出一些小空隙,從中可看到黑沉的天空。
非凡之境怪力還在不停擴散,司馬師感到短短時間之內,整片淯獬集都已被其籠罩。
面前混亂重疊的空間,根本無法辨出方向,背后的道觀深處還有兇邪氣在不斷增強,他停止猶豫抱緊昌如,沖著前右一條岔路就跑了進去。
這里的異境氣息,和陽虎陵墓還有蓬萊仙宮有很大不同,他一時也無法清晰感知,只有在亂麻般的詭異小巷間不停穿梭。
跑了一段后,后方邪氣已經(jīng)漸遠,司馬師停下靠在一個岔口的木門旁。
木門上還掛著酒肆的招牌與旗子,子元試著拉了一下門環(huán),緊緊鎖著,里面?zhèn)鞒鏊酪话愕牟话病?p> 岔路前有兩排密集的木桿,上面掛滿染血的白帛,他過去看了一下,全不規(guī)則地纏在一處,給這迷境更增混亂。
最奇異的是,現(xiàn)在一個鎮(zhèn)民都看不見,仿佛身在一片死氣里。集鎮(zhèn)空間雖異化成這樣,但街面、溝渠、植被、燈火和房屋全都完好無損,嚴絲合縫地擰成一塊。
隱約有蟲鳴,和一些悉悉碎碎的莫名摩擦聲響。
懷中昌如輕輕呻吟一聲,但還是虛脫地沒有醒過來,她的短裝輕甲被其自身青火燒出一片小洞,腳上的皮履破裂露出雪白腳趾。
司馬師靠在一顆扭曲松樹下的石燈籠邊,借著光觀察下四周,選了岔口的左邊行去。
走了有小半個時辰,疊堆的樓閣屋宇越來越密集,頭頂已被顛倒的街面墻壁擠滿,再看不到天空的縫隙。
愈發(fā)邪異的陰影氣息,緩慢彌漫而來。
繼續(xù)前行拐過一個狹窄街口,司馬師看到一間擠歪的酒肆墻邊,終于出現(xiàn)了一排蹲著的人影。
他停下來,半天也看不清那些人的具體情形,心中顧慮要不要走過去。
這時昌如在他懷里一顫,司馬師更有點擔心起來,便握劍在手,跨過巷口石墩徑直走過去。
他小心沿著窄巷一邊慢行,靠近后發(fā)行那些人,似乎對他毫無興趣,只如僵尸般慢慢扭動脖子,看過來這邊。
子元瞧了一眼他們,心里有點發(fā)毛,這一排人臉上全是扭曲糾結的疤痕,結締如丑陋紋面,只有血絲通紅的眼珠子露出。
為首的一個,頭上還斜掛一個野豬紋面具,嘴里叼著一根長長的黑草。
他一邊咀嚼那黑草,一邊沖司馬師揮了揮手,好像是在表示沒有什么敵意。
子元一呆,下意識用握劍的手對他也擺了擺。
司馬師走到那奇怪酒肆之前,一排怪面人就又都將頭轉了開去,繼續(xù)發(fā)呆蹲著一動不動。
那酒肆的旗子上三個漆黑的古樸細字:
燼流館。
“敢問這位兄臺,這還是淯獬集中?此酒肆又是何處……?”他還是謹慎地問了下那為首怪人。
“桀桀桀桀……”怪人卻是將野豬面具蓋住全臉,發(fā)出怪笑。
“吮生之悲苦,化為最肥美之髓啊……嘎嘎!”
旁邊的怪面人們,也跟著野豬面具一道嘶啞獰笑,口中流出粘稠的褐紅液體。
那散發(fā)出的氣味令子元感到十分不適,他扭頭就快步離開。
看著透出昏黃燈光的神秘酒肆,司馬師站在店口,猶豫再三后踏上矮階,推開了其虛掩的門面。
木扇門吱呀著緩緩打開,子元斜瞥了一下頭頂微微晃動的酒旗,那上面的三個字像是由濃黑的血書成。
酒肆內部構建出人意料地精致,門口小廊里掛著幾幅武士畫像,畫上面孔卻都十分模糊。淡淡熏香味從門廳后繚繞傳出,安靜的氛圍中透著奇妙平和,司馬師一踏進來后就感到,外面詭沉的異境之息瞬被切斷開來。
再往前穿入客座正堂,布置的竹席楠木案,銅臺暖火燭,幽亮舒適。
三兩江湖客分坐其間,看起來倒沒什么異樣,但當司馬師經(jīng)過堂中時,就能感到這些人發(fā)出的妖氣。
他挑了一處靠偏里席案坐下,并小心將昌如平放在身旁,給她擺出舒緩的臥姿休息。
一陣清脆叮當鈴響,堂后布簾掀開,一個著一身淺藍華麗綢袍的侍者走出,微笑向他們二人所在這一席走來。
他的束發(fā)頭冠呈奇異的鳥身紋飾形狀,靠過來后熱情招呼司馬師:
“二位尊客人,小店備有最為奇美的佳釀,還有很多玄奇怪談以佐酒興!”
侍者冠下只扎了個帛巾,沒有將發(fā)全束,半長黑發(fā)從額頭向兩邊梳開,眉清目秀。
唇上一撇薄薄胡須,面皮卻是慘白,沒得一點血色。
“敝姓玄……今夜就由我來侍二位酒席?!闭f完他回身去到后堂,子元聽到酒具瓷杯的碰撞清響。
旁邊嚶嚀一聲,昌如終于醒了過來。
司馬師將她扶坐起來靠到自己身邊,“如娘,你怎么樣?”
她揉揉腦殼,睜開微微有點發(fā)腫的雙眼,茫然看看四周。
“君郎……我們這時在何處?我的頭痛……怎么想不起來之前的事了。”
她扶住前額,皺緊眉頭又垂下螓首。
“你還記得我們閑游到那荒鎮(zhèn)的道觀嗎?”
“道觀……?”昌如的大眼睛里滿是疑惑,似在拼命回想。
“?。∈怯袀€女妖鬼首……”她忽然面生驚恐,似是想了起來。
她一把抓住子元的胳膊,上下打量,確定他沒事,才松了一口氣。
“后來……妾就模模糊糊的沒什么印象了。那妖物就怎樣了?我們如何到的此處?”
看來她對自己魄命爆降一點記憶都無,司馬師就先沒提這個,大略說了下昌如昏倒后他就抱著她一路跑到此處。
這時那玄姓人穿出后堂回來,手中捧著一個銀托盤,上擺兩個秀氣的琉璃小杯,還有一壺酒散發(fā)出淡淡奇香。
放到他們的酒案上,他先拿起灰瓷酒壺,傾倒出清澈的酒液在杯子里,推到二人面前。
侍者笑笑,再取出兩片閃著蠟樣光澤的翠綠葉片,放入兩人的酒杯里。
“此為北玄之水所釀之幽烈酒,不擾人心智而能使體軀亢??;那葉子為仙水之蔓,加之清神養(yǎng)魄?!?p> 說完他恭立在側,對他倆作出一個請的手勢。
昌如還在模糊懵懂間,狐疑看著杯子,猶豫著將其捧起,但絲毫沒有動口的意思。
司馬師舉起酒杯輕搖晃一下,看著里面漩轉發(fā)光的酒液,想了想說:
“這位玄先生,在下無意冒犯……不過吾夫妻二人乍入此非凡變怪之境,對所處事況全然無知,恐不能冒然就此領受?!?p> 說罷子元輕輕放下杯子,推到神秘侍者跟前,看向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