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一個多時辰到天明，校事們都準備好整裝待發(fā)，來到營帳院中集合。
滿府君立在陣前，開始分派編隊。
除了和他自己前往臧霸軍中的之外，另外的精銳都分成兩三到七八人不等的小隊，各自前往此次青兗任務(wù)的目的地。
他旁邊的令官喊著各人的代名號，一個個出列形成組隊。
過半時，叫到：
“川上，橫幺！”
司馬師走出陣中，另外一邊，一個修長健碩的校事武士也跟著行到帳邊，和他站到一起。
此人生得英姿勃發(fā)，俊朗玉樹，年齡和司馬師相仿，方正的眉目間飽含銳氣，又不失一絲文雅。
司馬師多瞧了他兩眼，其不俗的氣質(zhì)在這一群特務(wù)中，顯得略有些不入，但他渾身上下還散發(fā)出一股子狠勁，倒也掩去了這一點。
子元對他生出一點好感，這代號橫幺的校事也回瞧他一眼，報以一笑。
分組完畢后，令官和幾名隊長過來給各組遞令紙，上面詳細寫了去往之地、該行何事的細節(jié)。
兩人走到營邊坐下，展開來開始細看。
橫幺先是抱拳一禮：
“川兄，這一路上，有勞關(guān)照擔待了?！?p> “彼此、彼此！”
司馬師回了一禮，便和他一起述讀。
“著令你二人前往泰山郡博縣，深入當?shù)?，見機招攬鄉(xiāng)土豪族。如若有定從賊心者，便宜行事，誅殺之。博縣豪強為昌、吳二姓，好勇武斗，狠而崇義，可以此為切入?！?p> “另，如今青兗一帶必知朝廷將至，風聲鶴唳，喬扮偽裝、謹慎機警當為上策。如若成功收攬土豪士卒，便繼續(xù)東進，尋我軍主力部和其他校事同僚，會合共擊青州兵和反黨逆賊。”
兩人看完后，一起開始合計。
“橫兄，我們喬裝成什么樣可好？”司馬師沉吟著問。
“……我看，就換上游俠的江湖精干裝束，說我們是來自于豫州的武人子弟，避亂中原，來山東求活計，如何？”
橫幺想了想，說出主意，問詢地看著子元。
“甚好！我也有此意。那我們化名……我想想……就說咱們是汝南上蔡何家人，你我兄弟，何川、何橫，怎樣？”
橫幺笑道：
“川兄心思機靈，就這么辦。不知你今年貴庚？”
“我今年十七，快至十八?！?p> “那我已過十八，那就何橫為兄，何川為弟?！?p> 司馬師也笑著回道：
“兄長在前，受小弟一拜！”
商量妥當后，各組的校事員也都各謀計完畢，分取戰(zhàn)馬，四散出發(fā)。
司馬師和橫幺馳出營帳，回頭望向洛陽宏偉的北墻，還能聽到哀聲一片，感到其再遭血戰(zhàn)后的悲意。
他親歷昨夜，心下有所感，長呼一聲，催馬絕塵而去。
…………………………
二人一路快馬加鞭，盡量少歇息，大概在中午過了不久時，到達陳留城外的驛站。
此時新戰(zhàn)變亂的消息已經(jīng)傳開，驛站中大多是趕路的軍府官吏人員，偶爾看到一些趕路的商賈和百姓。
他們倆個補充了下趕路糧草，但見午后的日頭正熾熱，便到驛站的客店內(nèi)吃飯略作休息。
司馬師給橫幺倒了一杯濁酒，兩人一干為敬，只見橫幺飲酒的姿態(tài)架勢都頗為風雅。
子元不禁想起，之前母親張春華對他說過，目前校事府中，除他之外還有另外少數(shù)的一些官家子弟，但都同樣隱藏在代號的身份后。
看這橫幺的風度氣質(zhì)，他料想十有八九便是其中一員。不過，娘還提到過上面嚴禁這些人在府中結(jié)交往來，滿府君對他們倆個的身份是心知肚明的，為何此次……
略微有點想不通，他走神陷入思索。
橫幺大快朵頤地吃著碎羊肉，見他如此，出聲問道：
“川兄弟，聽你口音也是中原河洛人氏，不知籍貫?zāi)睦?？?p> 司馬師回過神來，再飲了一口酒回道：
“小弟家籍司州河內(nèi)郡，后經(jīng)戰(zhàn)火，一直輾轉(zhuǎn)各地……橫兄呢？”
橫幺舔舐下手指上的油水，臉上露出微笑：
“在下是沛國譙縣人?！?p> ……原來，竟說不定是王之宗親子弟？司馬師聽聞后心里一跳，但沒有動聲色。
“兄弟原來和大王同籍！真是失敬！”子元再給橫幺的酒杯斟滿。
橫幺搖搖手，沒有再多說什么，意下就是畢竟還遵循校事府的規(guī)矩，不宜多談這些。
兩人看對方順眼，愿意交個朋友，路上行兇險事時多互相擔待便是。
吃飽喝足，二人又閑聊了一陣，再找驛員備足清水，就繼續(xù)上路。
一路上他們經(jīng)過官道，申時左右進入兗州中部腹地，沿著濟水，抵達山東地界。
河清水秀，山巒疊嶂，時不時遇到趕路行旅之人，大多精神整潔，和在之前多亂之地所遇難民不可同日而語。
在道上與他們經(jīng)過的一輛馬車，應(yīng)是中上的充裕人家，只聽里面闔家歡聲，幼兒嬉鬧。
擦肩而過后，司馬師忍不住回頭瞧去。
想起之前的血河沙場，千里荒墟，他有感輕嘆：
“多年來青兗等地相對遠離戰(zhàn)禍，加上屯田休養(yǎng)生息、恢復(fù)生產(chǎn)，這的民生看來終得喘息安裕啊?！?p> 旁邊引馬的橫幺不語片刻，望向頭上湛藍的天穹，忽開口吟道：
“天地間，人為貴。
立君牧民，為之軌則。
車轍馬跡，經(jīng)緯四極。
黜陟幽明，黎庶繁息！”
司馬師聽后心動，不禁側(cè)目，只見橫幺和自己一樣年輕的面龐上，竟閃出不相稱的一點滄桑成熟光采。
這首《度關(guān)山》，正體現(xiàn)了魏王心系蒼生、以黎民為重的理想。
子元更是暗忖，這一介校事武夫，即使是官家子弟，竟也有如此志氣。
放慢馬步，司馬師對他說：
“橫兄好格調(diào)心胸！”
橫幺眼中有壯豪之意，轉(zhuǎn)過雙目，明朗神光深深瞧向司馬師。
“川兄也不差?！?p> 二人默然會意，不再多言語，再催馬迅起，一起放聲長嘯而歌：
“衛(wèi)霍驍行，萬里平狼；弱冠英雄，笑傲疆場！”
然后相對哈哈大笑，奔馳而行中，只見昂揚年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