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得老兩口經(jīng)常指桑罵槐、罵罵咧咧的。那個時候，連在縣城上班的大舅舅也被請回來，教育他們?nèi)锬?。結(jié)果余大娘很硬氣地說道，“大哥，你好意思么，當(dāng)年不是我和姐姐綴學(xué)了，面朝黃土背朝天、做牛做馬供你上學(xué)，你有今天？犧牲兩個妹妹的未來，才有你的現(xiàn)在，你有什么資格來說我。再說這都什么年代了，男女平等，別說他們老兩口還沒有死，就是死了，我還有份繼承。我嫡嫡親親的父母的房子，憑啥我住不得。打官司我都打得贏！實在要怪就怪當(dāng)初干嘛把我生下來，生下來了干嘛當(dāng)初不掐死我，沒掐死我，現(xiàn)在說這些有什么用！老娘愛住不住，誰來說都沒用！你再回來鬧，小心我到你單位告你欺負(fù)親妹子，想獨霸家產(chǎn)，把你工作搞沒了省得你不知好歹！”
這么多年，秦唯真還記得她媽說過的這些話。主要說得太解氣了，在她幼小的心里，她媽的形象瞬間變得高大上！果然，惡人還需惡人磨。有了她媽這句硬話，她大舅舅果然打退堂鼓了。那時候的工作多珍貴呀。大舅舅在電廠上班，汗?jié)潮Ｊ眨€在城里找了個姑娘結(jié)婚。生活按步就班，風(fēng)生水起，可不想把余大娘逼瘋了，搞掉工作自毀前程。還反過來勸秦唯真的外公外婆，要想開點，畢竟是自己的親女兒，反正老房子也寬大，就等她三娘母住住又何妨。外公外婆也安生了，不鬧了。畢竟是骨肉血親，久了，對唯真、唯明還是多有疼愛的。
現(xiàn)在回想起來，當(dāng)時的日子過得極其清苦。別說什么好看的花衣服、花裙子，好吃的點心糖果了。偶爾吃頓肉都困難。雖然外婆也養(yǎng)了很多雞鴨，可那都是賣錢的。只有逢年過節(jié)，或者大舅舅偶爾回來才能吃點肉味！
不過，當(dāng)時她和秦唯明還小。并不感覺這種日子有多苦。反而茅草房上那一方純藍(lán)的天空、白白的浮云，那些高低起伏的山脈，山間孱孱的溪流，鄉(xiāng)村高一腳、矮一腳的山路，山路兩邊紅紅黃黃的野果子。還有那一群放牛的、割草的、玩泥巴的小伙伴，都是她和秦唯明歡樂的源泉。
直到四年后，奶奶中風(fēng)癱瘓無人照顧，才把她們母子三人叫回城里。房子有了，日子一樣苦。本來她爸死的時候，單位發(fā)了一筆不小的喪葬費和撫恤金。結(jié)果都被奶奶和大伯一家取用了。現(xiàn)在生病了，又拿不出錢來。大伯一家也不怎么管。把她媽累得象狗一樣，一邊四處幫工賺錢，一邊還要照顧一家老小。后來街道辦的看不下去了，給她媽找了份環(huán)衛(wèi)工的工作，才算安定下來。幸好這種日子也沒過多久，一年后，她奶奶就病逝了。余大娘稍稍喘了口氣，再后來，她爸原來的單位東城鐵路部門出于照顧，特招了秦唯明給他解決了工作，她們家的日子才慢慢過得沒有那么緊巴了。往事如煙。秦唯真心里頗多感慨。但這些事，不足為外人道也。只是悶在心里默默回放了一遍。
看到秦唯真神色一暗，商煊知道大約她們家和她爸這邊的親戚處得不太好。便不再問了。又想起上次在秦唯真家里喝的老粗茶令他有點難忘，便道，“其實上次在你家喝的茶，雖然看起來品相不太好的樣子。還是蠻好喝的?！?p> “那茶呀，”秦唯真笑了，“也算是綠茶吧。只是普通綠茶泡出來的湯色是清新碧綠的。我們家鄉(xiāng)的老粗茶，泡出來明黃透亮。我估摸著是因為茶樹的茶齡有點久吧。”
“哦，老茶樹，有多老？村民自己種的？”
“具體有多老我不知道。也不是鄉(xiāng)民種的。我家背后的山上，全是這種茶樹。我聽我外婆說，她小的時候，這些茶樹就在了。我們老家的村民說是野茶樹。說怕是有上百年或者更久吧。”
“哦，野茶？現(xiàn)在的山野老茶可不便宜。我上次喝的時候就感覺茶氣好勁道，應(yīng)該是老茶無疑了。就是制作得太粗糙。全是大茶葉和茶梗子?！鄙天痈杏X到了商機(jī)。
“也有茶尖的。不過新嫩的茶尖，一般采了都拿到鎮(zhèn)上或者縣城賣。城里人喜歡。一斤要十幾元。這些年漲了點，茶尖能賣掉幾十元一斤了。粗茶葉子不管錢，幾元一斤，鄉(xiāng)民們就留著自己喝。反正味道也好，只是不中看罷了?！鼻匚ㄕ嫘χ忉?。
“倒好想去看一下?，F(xiàn)在好茶稀少呀。等我出差回來再說吧?！鄙天佑行┥裢?，頗為惋惜地說道。
“哦。說起來我也很久沒有回老家了。我二姨還在老家，有時還蠻想她的。”鄉(xiāng)下清新的空氣、藍(lán)天白云、山川溪流，又涌入秦唯真的記憶。不過她倒沒有把商煊的話放到心上，以為他只是隨口說說罷了。
兩人這么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倒沒了尷尬。等王媽煮好飯菜，上來敲門時，已是十二點過了。結(jié)果以為很隨便的一頓飯，也并不隨便。王媽張羅了一桌子好菜。山藥燉雞湯、仔姜炒鴨子、清蒸桂魚、白灼蝦，涼拌蒜泥白肉、涼拌木耳，魚香茄子，番茄牛肉丸子湯，還有一小碟清爽可口的泡菜。葷素俱全，熱菜涼菜炒菜蒸菜都有。七七八八的湯、盤、碗、碟子，還是擺了小半桌。
商煊詫異地看了一眼王媽，他記得申雨絲第一次到家里，可沒見王媽這么熱情的接待。王媽卻只是笑，招呼著秦唯真不要客氣，多吃點菜。秦唯真紅著臉，低著頭默默地吃著飯。感覺一頓飯吃了很久的樣子。吃完道了個謝，也沒有幫王媽收拾碗筷，便起身告辭。王媽挽留了幾句，秦唯真只是搖頭，推托還有事。
王媽只得送她到大門口，返身回來。商煊坐在沙發(fā)上，閑閑地問了句，“王媽，你今天怎么了？”
“沒怎么呀?！蓖鯆屻读艘幌?，雙手在圍裙上擦了幾下，估摸著商煊是在說她今天的態(tài)度有點反常吧。“我就只是喜歡這個女娃子，清清秀秀，素素凈凈的。五官可水靈了，可不比夫人年青的時候差。”王媽想起商煊媽媽錢芳惠年青時候的樣子，那可是頂漂亮的，又有氣質(zhì)?？刹幌蟋F(xiàn)在的女的，有幾分姿色便矯揉造作，讓人打心眼里喜歡不起。商煊的樣子，也多遺傳了他媽，反而不怎么象他爸。說起來，她家少爺?shù)臉幼?、品性，都是頂頂好的。她可從不認(rèn)為貌美無腦的申雨絲配得起她家少爺。
商煊聽了倒笑了一下，“她家只是窮，沒錢打扮。有錢了，哪還會這么素凈。就只是我公司的一個小員工，王媽，你別想多了。”
“是么?！笨擅髅饕娔銓λ敲春?？那種好，倒不象刻意裝出來的。是怎樣的一種好法，王媽也說不上來。只是感覺商煊和秦唯真在一起的時候，比和申雨絲在一起的時候，似乎更放松自然。只是商煊自己不知道罷了。王媽嘀咕著走開了。她還要去收拾廚房，倒沒再多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