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想象力不差,事實很接近了?!逼溜L(fēng)后的赫莎笑著說,“雅布拉·格拉斯曼是一個固執(zhí)己見的抗稅商人,他對應(yīng)該繳納的稅款視做不存在,并且公開地對抗他的領(lǐng)主。他以為這里是帝國的其他男爵領(lǐng)而忘記哪個家族世代支配沙原領(lǐng)。盡管失去他所擁有的玻璃制作手藝會有些可惜,但并非不能接受。”
“至于你們,特別是你,摩根先生。如果今天你無功而返,那我的答案就會是——‘你將和格拉斯曼一樣’,但你干得很漂亮?!?p> 赫莎說后面一句話時語氣有些微妙。
“我不得不承認你的能力比我以前所了解的更具潛力。最重要的是,你們和我站在一起而不是像格拉斯曼那樣站在對面?!?p> 赫莎打了一個響指說:“所以說些實際的話吧,你們將會發(fā)現(xiàn)我所承諾的報酬已經(jīng)在樓下的客廳等著你們了,向地獄王子發(fā)誓你們能夠平安無事地得到它,享受它。”
“但愿如此?!?p> 德維利松了一口氣,這個世界的口頭誓約雖然不如書面契約有著約束力,但既然與神祇掛鉤自然不是能夠輕易違背的,對方不打算烹走狗,他便可以盤算自己接下來的目標。
他能得到的報酬并不是小數(shù)目,用這筆錢做為起步資金離開沙原領(lǐng)到其他的男爵領(lǐng)開始第二次人生或許不錯。
德維利的第一個念頭尚未盤算清楚,旁邊的塔琳娜見他沉默,遲疑少許后向著屏風(fēng)說:“赫莎……您能直接向領(lǐng)主引薦我們么?”
茶發(fā)少女的言語比她那點綴少許雀斑的青澀面容更有勇氣,這句話也讓德維利瞪大了眼睛。
若是以前的惡棍可能會比塔琳娜搶先詢問這個問題,但他現(xiàn)在巴不得盡早撇清關(guān)系——他能看出世襲男爵以及赫莎都不是善類。
德維利小心地往塔琳娜身邊挪動幾步,使眼色暗示對方別扯上自己,她自己也別深入這種關(guān)系。
不過塔琳娜的一雙褐色眼睛注視著屏風(fēng)上的身影,遠比他想得更加堅定地等待回答。
屏風(fēng)上雙馬尾發(fā)辮的影微微抖動,赫莎輕輕地笑了兩聲。
“當然沒問題,我想世襲男爵并不介意多幾位手下?!?p> “謝謝你,赫莎!”塔琳娜激動地說,“明明以前你從未提起你為領(lǐng)主工作。”
“只是過去不到時候,我答應(yīng)過你,讓你能實現(xiàn)自己的愿望,只要你可以繼續(xù)像剛才一樣踏出第一步。噢,我差點忘記了,除了承諾的報酬外還有我為你準備的禮物?!?p> 塔琳娜的眼睛亮了起來:“你提起過的一柄沃爾漢姆大師鍛造的小刀?”
“一整套,塔琳娜”
“太棒了!”塔琳娜的高興流露于外。
不過德維利卻與她截然相反,他在兩位女士說話間插不上嘴,又因為事情發(fā)展不如他的意思而苦惱地撓頭,麻煩將接踵而至的預(yù)感猶如蟒蛇般纏繞上他的脖子害他臉色變得難堪了。他有打算幫助施特林離開這種工作,但那個屏風(fēng)后的人三言兩語又將人引誘到了這路上。
赫莎似乎注意到德維利的情緒:“你看上去并不高興,摩根先生,我也有為你準備禮物——一套新衣服,剛好能替換你處理傷口而撕爛的襯衣,我希望它能合身。”
“呵,我該對此表示感謝么?”
“嗯?感覺摩根先生跟最初聽到報酬時相比,現(xiàn)在興致有些不高呢?!?p> 德維利心頭一跳,他是有秘密的,并且他不希望對方知道這個秘密。德維利思緒一轉(zhuǎn),他說:“我忙碌一個月,對報酬還能有什么興致,現(xiàn)在不如說還認為有些少了……”
他嘗試著在赫莎面前演回原本的德維利——貪心且語氣強硬的惡棍——但剛開口就連自己都感到有些別扭。
德維利感覺到穿透薄屏風(fēng)的懷疑目光,自覺多說多錯,于是生硬地中斷話題:“……我先下去拿我的報酬了。”
他把話說完干脆地轉(zhuǎn)身走離書房。
“那我也一起下樓了?!?p> “稍等,塔琳娜。”少女剛想跟著出去,赫莎就喊住她,“我在二樓浴室里準備有熱水,你可以去放松一下?!?p> “謝謝你,赫莎。”
待塔琳娜哼著沙角鎮(zhèn)流傳的童謠離開書房走向浴室,屏風(fēng)后的赫莎輕輕拍掌,房門無聲閉攏合鎖,屏風(fēng)內(nèi)驀地騰起幽暗光霧,雙馬尾身影轉(zhuǎn)瞬消失。
光霧散去,僅僅留下一扇屏風(fēng),一盞熄滅的燈以及一張空蕩蕩的高背椅而已。
另一邊德維利剛回到一樓,踏進客廳便受到震撼,他眼前一幕與上樓前截然不同的畫面。
客廳的壁爐內(nèi)騰起火焰,搭在一起的奇妙暗木熊熊燃燒;沙發(fā)依然破破爛爛,不過現(xiàn)在蓋上了紋著黑金色花邊的精致紅毛毯;地面上空著的玻璃酒瓶不知所蹤,排列整齊的兩列葡萄酒取代了它們;中央變化最大,落有灰塵的長桌被清理干凈,墊著紅黑間隔的方格桌布,桌布中央立著盞煤油燈,燈光下豐盛且古典的西式餐宴順序擺放。
德維利本能地貼近長桌仔細觀察,桌上最醒目的蔬菜燉湯仍冒著熱氣,邊上的玻璃盤盛著燒雞,熏魚鹿排還有香腸等肉食和做為主食的面包,另外還有兩套刀叉餐具與高腳玻璃杯。
這算什么,這不就像電影里的反派渲染自己勢力的手段么?
德維利的臉色沉下來,他迅速地跑到窗邊往外張望,外邊沒有任何人影。他從客廳跑出去,前門仍緊緊鎖著,一樓的廚房,客房甚至惡臭的廁所,每一處地方都沒有人來過的痕跡。
他最后又回到客廳,咬著牙坐到沙發(fā)上。他不安的視線掃過整個客廳,不知道貴族的爪牙會藏在什么地方。
這時他又發(fā)現(xiàn)兩個精致的小鐵箱擺在壁爐與長桌中間,上面各掛著一方銘牌,一張記著“給德維利·摩根施特恩”,另一張寫著“給親愛的塔琳娜”
呿,真是區(qū)別待遇。
德維利這般想著面向長桌,精致食物擺在眼前,他的肚子開始叫喚。坐在沙發(fā)三分鐘后,他站起身走到客廳門口。在門口待有兩分鐘又挪到窗戶邊上,從那里他凝望著外邊的夜幕。
忽地,窗外吹進轉(zhuǎn)涼的秋風(fēng),德維利身體不由地顫抖兩下,他急忙轉(zhuǎn)過身面對有壁爐的室內(nèi)才感覺好一些。
再呆愣幾分鐘后,他看向長桌上的食物,人繞著長桌轉(zhuǎn),最后等德維利轉(zhuǎn)到第三圈的時候,他咬牙坐上沙發(fā)。
不管了!
他拿過一套餐具,給高腳杯倒上四分之一的白葡萄酒,往深盤添上熱湯,試圖細細品味來到這個世界后的第一餐。
胡蘿卜為主料的燉湯確實讓身體暖和不少,但卻略微清淡;肉食總歸是肉,只能說差強人意;等到和著湯吞咽面包時,德維利更開始懷念起米飯了。桌上每一道菜雖然有著可取的地方,卻都不怎么合他的口味,只是用于充饑而每道菜淺嘗少許后,他就放下了刀叉。
隨著由遠及近的篤篤腳步聲,塔琳娜回到客廳。少女茶色短發(fā)還未完全干燥而有些濕潤,她臉色泛著紅暈,身體隱約浮著熱氣。她手里捧著先前穿的灰褐色厚皮革護甲與護腕,身上僅留有能襯出曲線的淺褐色樸素襯衣與皮裙。
“哇,它們是赫莎為我們準備的么?”
少女同樣因為客廳的變化而驚異,但跟猶豫的德維利不同,塔琳娜只是驚訝一會便高興地靠近長桌盤點起桌上的菜毫不在意背后的含義。
“呵呵?!钡戮S利輕笑,挪動身體讓出狹窄沙發(fā)的一半,“沒錯,她安排得很棒,對吧?”
塔琳娜急急地將手中的護甲放到沙發(fā)腳邊,空出的手拿起另一套刀叉餐具:“當然!平時很少能吃到這么好的一餐,雖然應(yīng)該還比不上每年銀語祭典的大餐?!?p> 少女跟淺嘗即止的德維利不一樣,大開大合地將桌上的菜切到自己的盤中,拿著盛滿食物的玻璃盤歡脫地落到德維利讓出的沙發(fā)空位上。她給自己的深盤里添上不少的湯,還倒上滿滿的紅葡萄酒,在她的眼眸中亮出一絲酒的艷紅。
德維利望著對方的眼睛,突然有些好奇明顯在干壞事上還是新人的少女為什么會幫赫莎干活。
他沒有直接詢問這個問題,而是拐彎抹角地問她:“你下來得有些慢,赫莎還交代了什么事情?”
“赫莎告訴我,她在浴室里準備著熱水?!?p> “噢……”德維利靠在沙發(fā)上抱怨著,“那稍后我也上去一會,在草堆里待幾個小時可不好受……還有這些,紅紅的身體可不好看?!?p> 塔琳娜將深盤里的湯飲盡,然后舔了舔嘴唇:“熱水只有一人份,不過冷水還有六桶。”
“哈,赫莎對我們兩個人的待遇差別真大,你認識她很久了么?”
“或許是因為我經(jīng)常來黑屋與她聊天吧,所以赫莎也很照顧我?!彼漳瘸韵乱唤叵隳c后不好意思地笑著,“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三個月前,那時候我大膽地摸進黑屋,沒有遇到上什么詭異的事情,反而在書房里遇到了赫莎?!?p> 德維利說:“那時間不算短了,我在沙原領(lǐng)也就兩個月,常駐黑屋也不過一個月。不過我都只見過赫莎的影子,你肯定直接見過她吧?”
讓他沒想到的是,塔琳娜吞下面包后搖了搖頭:“我也沒有。”
“?。俊?p> “有什么問題么?我認為她比沙角鎮(zhèn)上的其他人酷多了,況且她也樂意付錢?!彼漳认窈葰馀菥埔粯哟罂陲嬒缕咸丫?,臉上已然飄起微紅,說話也稍微放開了許多。
德維利聽到面前的少女這樣說而一時啞然,他盯著塔琳娜,又看著對方吞咽這頓宵夜。他最終是低下頭沉聲地說:“或許你是對的,至少我們在黑屋的一個月里總能有吃的。”
“而且今晚這餐是我?guī)秃丈鍪乱詠碜钬S盛的一餐。”塔琳娜滿足地停下動作,她面前盤子中的食物在剛才談話的空隙間便少了三分之二。
“說起來……”
少女話剛出口一半,她便覺得臉上有些發(fā)熱,是酒精的影響么?
“我很羨慕摩根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