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功法
“靈羽!”桐言坐在靈羽院子的躺椅上,一見她回來,就立馬過來挽著她胳膊。
“你去哪里了?”她伸手摸靈羽的額頭,“臉色這么白,中暑了嗎?”
這個時辰正是太陽最毒的時候,她這個樣子,桐言只能往中暑上想。
靈羽沒什么力氣說話,被桐言攙扶著走進了房間,在床邊坐了下來。
她上山時什么也沒帶,屋子其實不大,但此時此刻桐言卻覺得房間里無比空曠。
除了原有的一些桌椅床凳以外,屋子里竟然什么都沒有。
“靈羽?!蓖┭杂行┬奶鄣乜粗?p> 她沒有打聽過靈羽的來歷,從性格上來看,桐言隱隱約約能感覺到她在這世上應(yīng)該少有親友。
這個猜測有些傷人,所以桐言未曾出口詢問。
靈羽覺得她的眼神有些怪異,便有些疑惑地看著她。
沒想到桐言的眼眶里,竟然有了些眼淚。
她愣了一下,隨即有些不耐煩了起來。
“你干什么?”靈羽問。
她的神色依然沒什么變化,但語氣里的冷漠和疏離是藏不住的。
也不是討厭桐言,就是天然地厭煩動不動就掉眼淚的行為。
她先是被騙了一道,又是被斷骨剜心,這樣都沒掉半顆淚,她理解不了凡人哭哭啼啼是為什么。
不理解,也不尊重。
桐言迅速眨巴了幾下眼睛,把呼之欲出的淚水收了回去。
她心眼大得很,一點都沒發(fā)現(xiàn)靈羽的不耐煩。
只是單純地覺得不能讓靈羽感覺到自己在可憐她,桐言曾經(jīng)聽人說過,沒有人希望別人表現(xiàn)出可憐自己。
更何況靈羽這么高傲的人。
“沒什么,”桐言隨口胡說,“眼睛有些癢?!?p> 靈羽沒工夫拆穿她的小謊,反正也無傷大雅,但主要也是因為她正難受得不行。
她干脆躺了下去,在床上翻來覆去幾輪后又覺得還不如站著舒服,就又起身在房間里走來走去。
桐言不太明白她在干嘛,但因為擔(dān)心她不舒服,就一直攙著她行走。
靈羽感覺這樣也不是什么辦法,看來需要盡早去一趟明凈山靈脈。
明凈山的人都很守規(guī)矩,此前文靜禪帶她去靈脈的時候,越是接近靈脈就越是沒人。
大家都守著心里那條線,絕不越雷池半步。
就連文靜禪,在沒有得到應(yīng)允的時候,也只帶她在靈脈周圍養(yǎng)魂,而不靠太近。
那時候她就覺得非??尚?,明明早幾萬年前,明凈山的前身才是最為離經(jīng)叛道的存在。
沒想到時過境遷,天神的降怒最終還是馴服了地界這些卑微的生靈。
他們沒有立下一字一句的規(guī)矩,但規(guī)矩從人心里長了出來。
替那些希望地界生靈永不翻身的人,永遠束縛著他們。
有時候身上的鐐銬枷鎖尚可掙脫,心中的禁錮卻戴而不自知。
不過也幸好他們都挺墨守成規(guī)的,入夜后靈脈周圍就沒人了,正好她可以偷偷潛過去。
桐言并不知道靈羽在盤算什么,見她又回到床上坐下,她也就坐在了床對面的小椅子上。
“要不要我去飯?zhí)媒o你要碗綠豆湯?”桐言問,“或者去你說的杏林塢要些什么藥?”
她還是覺得靈羽是中暑。
桐言剛問完就后悔了,若是真想問她要不要,應(yīng)該是先去拿來了,放在她面前再問她要不要。
而不是坐在這里空口詢問。
她的皇兄就好幾次警告過她,不要聽信旁人說什么,要看他們做什么。
真正的關(guān)心是做出來的,不是問出來的。
靈羽見她若有所思,便回答道:“不用去,不需要?!?p> “啊?”桐言有些不太信,“真的嗎?”
“你要是真的有心,”靈羽說,“今晚上去博學(xué)樓,幫我找?guī)妆拘姆▉??!?p> “你要什么心法?”桐言問她。
什么心法,這個問題靈羽還真沒認真想過。
她其實只是想找個借口支開桐言,如果她寸步不離跟著自己,她沒辦法偷偷去明鏡臺找靈脈。
“真君練什么就給我找什么?!膘`羽隨口一說。
按照靈羽對文靜禪的了解,他大概是什么都學(xué),也什么都精通。
博學(xué)樓里有天下各大宗門心法的拓本,他小時候閑著沒事就愛隨機借出來研究。
也是在那時候,靈羽看上了金沙遺境的功法。
她是生于虛無地的大妖,獨立于六道之外,按理說不論神仙凡人的修行之道,她都是走不通的。
但金沙遺境比較玄妙,他們講究無為。
做了一世凡人身死后,靈羽尋回了過往所有的記憶,她能在眾神墳?zāi)估镄蕹鰴C緣,所依靠的東西,與這個無為是有些道理相通的。
天地間修行者,不論人妖神仙,都依靠自己神識海,能存足夠多的靈氣,就能有足夠高的修為。
她存不住。
即使在她橫行三清域的巔峰時期,她也存不住。
她的功法機緣,和別人似乎一樣,但又不太一樣。
這一點,是那個無知又狂妄的神仙也沒能參透的。
她從來不曾像尋常人一樣修靈根,煉仙骨,滌識海。
作為少昊的時候,她一切力量的源泉都是天地孕育所化,她不曾擁有,只是能夠為她所用而已。
至于當年誅殺她的陣法,靈羽至今想起來都覺得可笑。
她沒有靈根,神識海里也是一望無際的空曠,找不出半點靈力。
靈羽曾經(jīng)在金光沖天的陣法之中,質(zhì)問那個執(zhí)戟而來的神仙。
“你如何確認你是對的?”
“成規(guī)森嚴,當真有理?”
“大道通天,為何不敢讓人走?”
她仿佛看見他也猶豫了一瞬間,就好比一個瓷杯,忽然有了一道極其細微肉眼難料的裂痕。
別人也許不會仔細探看,她清楚得很,這道因她而生的裂痕,必定是三清域銅墻鐵壁垮塌的第一步。
戰(zhàn)神只當她的笑是臨死前的瘋魔,卻不曾知道,她在笑神仙自大。
笑眾神高高在上又倨傲貪婪。
那些如高大石碑般的神明,永遠帶著低眉垂目的悲憫看向云端下的凡塵俗世。
別人也許感嘆舉頭三尺有神明,靈羽卻覺得,他們只是在看自己牢籠中的困獸是否還想掙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