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啼笑皆非的鬧劇
夏夜的風(fēng)暖中帶些涼意，偶爾還會攜來梔子花的清香。
廳內(nèi)冷氣很足，童依剛進大門就忍不住縮了一下肩膀。
早知道就帶一件小外套來了，她心想。要在這里待幾個小時，不容易挨啊。
正想著，一件外套搭在了她的肩上。她抬起頭，正看到顧云止面無表情地低頭給她攏著脖頸周圍的衣領(lǐng)，手指不小心擦過她的下頷，她忍不住抖了抖。
“怎么？還很冷嗎？”顧云止微愣。
“沒有沒有，不冷了?！蓖磊s緊否認，“你這樣穿沒事嗎？冷氣真的很足?！?p> “我體質(zhì)可比你好多了?！鳖櫾浦剐α讼?。
舞會早就開始了，組織活動的團委老師致完辭，都上了二樓。
參加舞會的人非常多，各個年級各個學(xué)院的都有，找人并不容易。童依到處看了看，也沒見到宿舍那幾個。
不過還好整個宴會廳足夠大，也不顯得擁擠。
兩人并肩在宴會廳里轉(zhuǎn)了轉(zhuǎn)，不少人對他們投來訝異的目光。童依對不熟悉的人的注目偏過視線，只當(dāng)沒看到。
廳內(nèi)有幾座石雕噴泉，佇立在墻邊。都被一對對倚靠著聊天的人占據(jù)著，打消了童依手癢想去玩玩水的念頭。
大廳的一側(cè)擺放著一張鋪著白布的長桌，上面盛放著飲料和甜點，供人自取。一旁還有一些供休息的小型沙發(fā)和桌椅，幾乎都被人占據(jù)了，堆滿了食物和飲料。
桌游社的人直接搬來了一張大桌吆喝著玩游戲，四周圍滿了人。那些人不像是來參加舞會，倒像是來開狂歡派對。
專心契合主題跳舞的恐怕只有宴會廳中央交誼舞社團的成員。有幾個一看就是領(lǐng)隊級別的舞者，帶領(lǐng)著一眾菜鳥新手在鋼琴聲中翩翩起舞。圍觀的人比跳舞的人多，只偶爾有幾個心癢癢的加入進去，笨拙卻認真地學(xué)著移動腳步。
一對對舞伴面上帶著笑，開心地摟在一起。輕柔舒緩的音樂環(huán)繞著，一派青春的氣息。
童依看某一個十分了得的舞者看得有些癡漢，她戳了戳顧云止，“哎，你看那邊那個彈鋼琴的人，好像是我們學(xué)院的周晗教授?！?p> 顧云止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宴會廳的奏樂區(qū)擺放著一架巨大的三角鋼琴，此時一名身著黑西裝的短發(fā)女子正坐在鋼琴前，戴著金絲邊眼鏡，一臉嚴肅地彈奏舞曲。
“是她。”顧云止收回視線，回頭看著童依一臉驚訝的表情。“我爸年輕時因為薩克斯吹得不錯，被強行任命擔(dān)任學(xué)校教職工文化藝術(shù)團團長，現(xiàn)在也順便兼任了學(xué)校的社團文化工作指導(dǎo)。周晗教授這會兒估計是被他綁過來幫忙的?！?p> “噢——”童依沒看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周晗教授——和站在她后面的一個女生。那個女生頭發(fā)挽起，別著一枚閃亮的水晶發(fā)卡，露出光潔的額頭。她的眉目十分精致，抹著火焰般的唇妝。一米七幾的身高加上凹凸有致的身材，再配上純黑色短禮服裙和黑色綁帶高跟鞋，非常的美且攻氣十足。
此時，這名美艷且超A的女生正端著一杯酒紅色的飲料，專注地看著正在彈鋼琴的周晗。
“那個女生好漂亮。”童依這個男女不忌的顏狗不由得看直了眼。
顧云止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李清霖，周教授帶的研究生?！?p> “這你都知道？”童依終于把目光收回，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顧云止對上她小鹿般的眼睛，抿了抿唇?！八侵芾蠋煹膽偃恕！?p> “！”童依黑亮的瞳孔由于震驚而放大，她激動地一把拉過顧云止，湊近他壓低聲音?！澳懵狀櫧淌谡f的？”
“學(xué)校教職工圈里已經(jīng)不是秘密了。”
“那這個......又是同性又是師生......不會被舉報嗎？周教授她......”童依有些莫名的激動，“呃——怎么說呢，真厲害?！彼挥傻酶袊@。
顧云止無奈，“也不是沒有，周老師的競爭者或者純粹看不慣她們的人有舉報過。但畢竟這種事沒有證據(jù)，而且人家的隱私......舉報的人也不好太公開地說?！鳖櫾浦箍粗澜阱氤叩哪槪袅颂裘?。“我感覺你好像對周晗教授特別有興趣？”
“我一直想考周晗教授的研究生?！蓖澜忉?。
“你為什么不考我爸的研究生？”
“顧教授也很好，但我比較喜歡周晗教授研究的方向?！?p> 兩人湊得極近，壓低聲音說話的樣子在外人看來就是在耳鬢廝磨，說些情侶間的悄悄話。
“顧云止。”一道聲音響起。
兩人偏過頭去，一名穿著白色長紗裙的女生向他們走過來。童依看清她的長相后，有些訝異。
郁琪，周亦和的女朋友。
“哈嘍，這是你舞伴？還是——女朋友？”郁琪看著靠得極近的兩個人，對顧云止打趣地笑了笑。
郁琪不認識童依，童依卻認識她。這個女生的樣子在童依的腦海中反復(fù)，與記憶中周亦和的模樣一同被想起無數(shù)次，久而久之，這倆人的臉在童依的腦海中重合到一起，越看越相似。
顧云止和郁琪打了個招呼，沒有回答那個問題。“怎么沒看到周亦和？”
“我找你就是想問問他去哪里了?！庇翮鳠o奈地攤攤手，“我的手機被他拿著，找不到人?！?p> “那我手機借你？”
“不用了，在這里面哪里聽得清。要不你陪我去找一下吧，正好我有點事想跟你說。”
顧云止看了眼童依，“我舞伴還在這呢，不太方便?！?p> 郁琪看向童依，抱歉地笑笑?！敖枘阄璋橐粫海唤橐獍桑课液芸炀桶阉€回來哦?！?p> 童依也笑，“沒事?！彼檬峙牧伺念櫾浦埂！叭思铱赡苡幸o的事，去吧，我正好逛一逛，去找糖糖她們。”
顧云止拍拍她的頭，“那你別亂跑?！?p> “知道了?！?p> 周圍的人都是成雙成對，童依一個人端著杯橙汁，到處好奇地看看。
幾個認識的人見到她，無一不問她的舞伴是誰。童依打著哈哈應(yīng)付，越逛越有些不爽。
猛然間在人群中看到一個人很像葉明朝，童依瞇了瞇眼。是他沒錯，但他旁邊站的女生卻不像是唐姝媛。童依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正待仔細看的時候，突然被一雙手從后面捂住眼睛。
“猜猜我是誰?！币坏罋g快的聲音響起。
“蔣錫？”童依拿開她的手，驚喜地轉(zhuǎn)過頭。
蔣錫是她從同一個高中考到A大的同學(xué)，在經(jīng)管院學(xué)會計。她們高中是同班，雖然不是彼此玩得最好的朋友，關(guān)系倒也還算不錯。
“跟我來，有好東西。”蔣錫神秘地把童依拉到宴會廳旁邊的一個小隔間里。屋子里擺滿了食物和飲料，一堆人在笑鬧著，邊整理東西邊吃吃喝喝。
為了不打擾學(xué)生們的興致，幾個團委的老師都在二樓休息室里聊天，只偶爾出來看一眼。整個舞會的秩序主要還是學(xué)生會的人在維持，而學(xué)生會后勤部的部長，就是蔣錫。
“怎么就你一個人，你舞伴呢？”蔣錫塞了一杯櫻桃酒到童依手里。
“你們怎么都要問我這個問題?！蓖罒o奈，“哎，我不喝這個。”
“都大學(xué)生了，喝點沒關(guān)系，老師都默許了的?！笔Y錫把裝橙汁的杯子一把奪過去，“這有什么好喝的，果粉沖水?！?p> 童依輕輕抿了一口，苦得皺了皺眉?！拔也皇遣缓染?，只是不喜歡這種沒有甜味的，要喝我一般也是兌雪碧喝。”
“這有什么難的?！笔Y錫得意地揚了揚下巴，隨手抓住一個路過搬東西的后勤部小弟?！蚌臉E，幫忙拿瓶雪碧過來?！?p> “好嘞，錫姐。”
童依默默對她比了個大拇指。“你們后勤部真是什么都有啊?！?p> “哈哈，學(xué)校撥款，我們采買。你們今天要是不抓緊吃完喝完的話，剩下就都被我們瓜分了?！笔Y錫叉腰大笑。
兩人聊了一會兒，有后勤部的人找蔣錫有事。
“哎不和你說了，還有事，搞完了來找你哈。”蔣錫猛地灌了一口櫻桃酒，拍拍童依走了。
童依端著一杯櫻桃酒兌雪碧從隔間出來，正好碰見靠在墻上發(fā)愣的許燃。
“怎么了，燃哥，發(fā)什么呆呢？”童依走到他面前，擺了擺手。
許燃這才回過神來，對她笑了笑。“沒事?！彼戳丝赐朗稚系木票澳悻F(xiàn)在和老顧的口味越發(fā)相似了啊。”
童依懶得理他的打趣，“你不是和阿瓜一起嗎？她人呢？”童依也陷入了碰到人就問舞伴在哪里的怪圈。
“楊曦光她——”許燃抬手，往四周看了看?！八斑€在這里的啊......”
“算了，當(dāng)我沒問?！蓖罒o奈，“繼續(xù)發(fā)你的呆吧，不打擾你了。”
童依回到舞池邊看人跳舞，正看得入神，肩膀被人輕輕地拍了拍。
“好巧?！?p> 一回頭，盛雪迎正笑看著她。
童依心里一個激靈，差點把手里端的一杯酒潑出去。她咽了下喉嚨，努力彎起兩邊嘴角對盛雪迎笑。“巧啊，學(xué)姐?！?p> 圍在舞池周圍的人很多，宴會廳內(nèi)的音樂聲也很大，兩人以正常音量交談倒是不用怕被人聽到。
“你和顧云止在交往？”盛雪迎倒是直接，不拐彎抹角，直奔主題。
“沒有。”童依如實回答，畢竟她和顧云止目前確實是朋友關(guān)系。
“可是大家都覺得你們在一起了，我看你對他，也是很親密的樣子?！笔⒀┯€是笑，童依都怕她突然崩不住了一聲哭出來。
“那別人要怎么看我也管不過來不是？”童依呵呵地笑。
“你要不是真心喜歡他，還是不要像現(xiàn)在這樣比較好?！笔⒀┯恍α?，目光有些銳利。
“現(xiàn)在這樣？”童依微不可聞地笑了聲?！拔蚁膊幌矚g他，你又看得出來？”
“對自己真正喜歡的人愛而不得，又不想放棄一個優(yōu)秀的男生對你的示好。這種行為真的——不太合適。”盛雪迎笑著搖搖頭。
童依的目光徹底冷了下來，她盯著盛雪迎畫著精致妝容的臉，有一種想將這張面皮撕裂的沖動。
她知道些什么？周亦和嗎？
周亦和一直是童依心里的痛點，這是她最初的愛戀，是她執(zhí)著了大半個學(xué)生時代的面孔。雖然她已經(jīng)打定主意將周亦和放下，但是那些深刻在記憶里的東西卻沒有辦法輕易被理智所抹去。
曾經(jīng)的她僅僅只是在人群中看到一個后腦勺和周亦和相似的人便會心里發(fā)抖，看到一堆八竿子打不著的東西也會很快地聯(lián)想起周亦和。這是在漫長暗戀的時光中養(yǎng)成的習(xí)慣，是被不甘，自卑與遺憾所澆筑的，難以破解的迷障。
“我愛而不得？你在說什么？”童依冰冷的眼中沒有一絲笑意，咬了咬牙，緩緩地問出口。
“你對周亦和的那點心思，是覺得別人看不出來嗎？”盛雪迎這回真心實意地笑出了聲，“你的眼睛只差黏在他身上了，惦記別人的男朋友，可是很不道德的?！?p> 童依只差把牙咬碎，冷笑著看著盛雪迎，也不想多費口舌解釋些什么?！澳呛湍阌钟惺裁搓P(guān)系呢？”
“你配不上顧云止?！?p> “你就配得上了？”童依反唇相譏。
旁邊有人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側(cè)目看過來。
童依覺得很荒謬，她只是喜歡一個人，既沒有死纏爛打也沒有撬別人墻角，怎么就落到了這步田地？被別人咄咄逼問仿佛做了什么不要臉的事一樣，這狗血而又荒誕的場景。
“盛雪迎，我不想再跟你繼續(xù)這種莫名其妙又無聊透頂?shù)膶υ捔?。你就直說你想怎么樣吧？你說我道德敗壞配不上顧云止，可他喜歡我啊?！蓖揽粗⒀┯?，平日里說來覺得難以啟齒的話這會兒脫口而出?！澳阍佟兞肌秩绾?？他不喜歡你啊?！?p> “那你是明知顧云止喜歡你卻吊著他，心里裝著周亦和又放不下，不覺得很賤嗎？”盛雪迎笑意變大，音調(diào)也拔高了幾個度。
童依皺了皺眉，不知道這人突然發(fā)的什么瘋，生怕別人不來看好戲嗎？
“盛雪迎?！鳖櫾浦沟穆曇粼诒澈箜懫?，聽起來有些冷。
童依愣了一下，轉(zhuǎn)而笑了笑，似是在嘲笑這越來越荒誕的狗血劇情。她轉(zhuǎn)過身去，平靜地看向顧云止，視線一一掃過站在顧云止旁邊的郁琪以及周亦和。
人都齊了，好戲上演。她在心里默默給自己報了個幕。